《天使的舞台》何乐儿

1、一

　　很多时候，我会看到一个有着漂亮、透明翅膀的天使，穿着华丽的裙子在我面前跳舞。她微笑着，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中旋转着，旋转着……
　　我向她伸出手，可她却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我突然清醒，才意识到眼前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会有天使的。即使如此，我仍是不止一次地祈祷着，希望上帝能够让我的手触摸到她晶莹的翅膀，她绝美的容颜及她纯洁的心……可这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现在，我才了解到自己对于漂亮女生的微笑是多么渴望，有时就连那不属于我的微笑，我也会陶醉半天。

　　校 花
　　高二的下学期，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是个漂亮得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丽仙子。她说她叫诗诗，诗情画意的诗，令人陶醉的诗。
　　她的出现立即轰动了全校，从初中部到高中部，每天都有不同的男生出现在我们班门口，他们东张西望，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看到她的机会。他们就像那些脏兮兮的苍蝇，一闻到香甜的奶油就嗡嗡地飞来，而粘上了就再了赶不走，直到他们把它吃完为止。
　　我不知道这样的形容对不对，但我一看到他们，脑子里想到的就只是这个。
　　这时，我又看天使了，她望着我，我也望着她，然后她张开翅膀，在我面前心情地舞着，没有人干扰，也看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就这样一直跳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我，也没有伸出手，我生怕我一伸手，她又要离我而去，然后好长一段时间她才会再次出现。

　　长长的单肩包从我的肩膀斜垂到了大腿旁，我闻着五月栀子花的香味，吹着不响的口哨，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回家的小路上。
　　一片白色的花瓣落了下来，就从我的眼前悠然飘过。我停下脚步，看着它慢慢地打转，它就这样在我眼前慢慢的落下，打着转，像极了那个跳舞的天使。可是天使并没有出现，因为我没有看到她跳舞的舞台，那一片白色的光芒，美丽极了，就像她一样。
　　她？是天使？还是诗诗？我不知道，我脑子里只有她，一个温柔得旋转着身体跳着华美舞蹈的天使。而还有一个她，一个美丽的，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我无法把她们作比较，一个是上帝的女儿，一个则是……校花。
　　“叶哲羽，叶哲羽……”
　　听到有人叫我，我猛然清醒。
　　转过身，我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一位有着一张清秀面孔的女孩，我在记忆里搜寻着她的身影，但最后我失败了，我从未见过她。
　　“有事吗？”我淡淡的问。
　　她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要看透我的心。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十七岁了，快成为大人了，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等待啊！在这十七年中，我做过什么了吗？
　　两片温热的唇落在了我冰冷的唇上，我张大眼睛，面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呆了。
　　“我喜欢你……”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放声大笑。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我仍是那么一副冰凉的表情，这一张脸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母亲因此离我而去，她丢下了那个未满七岁的我，以及那个整日不回家的男人。
　　我从不怨母亲，但也从不爱她，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当我得知她死去的消息时，我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空虚，外婆拉着我的手出席了母亲的葬礼，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得那么伤心，她的眼泪让我心烦，她握着我的那双枯老的手让我厌烦。我不喜欢她，这人满脸皱纹只会啰嗦的老人，我当时真的甩开了她的手，在她的错愕中从她的眼前消失。
　　我一个人跑回了家，隔着门板听到了房间里一个女人的喘息声，我厌恶那种声音，也厌恶那个男人。
　　是的，他是我的父亲，他只会给我钱，他只会带不同的女人回来，而那些女人都只会百般地讨好我，我从小就知道我不会缺女人，因为我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我仍是吹着口哨，把手插入裤兜继续走着。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花的清香及淡淡的青草味，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却不知她喜不喜欢？
　　天使，还是诗诗？

　　两 人
　　抽屉里放着一封信，一封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粉红色信封。我对这个从来没有感兴趣，于是我将它揉成一团扔向了垃圾筒。
　　然后，有人哭了。
　　是她写的吧！我想，那个诗诗，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公主，对于追求她的男生向来是冷眼相对。我欣赏她，同时也讨厌她，因为她的样子会让我想起母亲，那个到死都不肯承认我是她儿子的女人，我从未为她哭过。就因为这样，外婆也没有再来找过我，她也决不会承认我是她的外孙。
　　放学后，我特意留了下来，看着她慢慢的收拾书包。直到班上的人都走光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们俩为止。
　　我从座位上站起，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
　　我听到背后传来了皮鞋碰撞地板的声音，她在跑，她在跑向我。然后，她抱住了我。
　　她把头靠在我的背上，很轻，很温暖，也很舒服。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一股热流在我体内流窜着，我是男的，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再次告诉自己。
　　我们就这样一直站着，落山的太阳不再显得那么刺眼，但我仍是不敢去看它，因为眼睛会痛，那种感觉奇妙极了。
　　自我懂事起，我就没再哭过。我早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泪水是什么？是一颗颗透明的珠子，有咸咸的味道，又有点冰凉。一旦让它们溜出来，就再也停不住了。如果哭得悲伤点，那双眼睛就会红肿，这是一种惩罚吧！谁让眼睛不关好门，让那些顽皮的孩子们偷跑出来，它们一旦出来，就再也回不出去了。不仅是眼睛会伤心，连心也会跟着悲伤吧！
　　现在，我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她轻轻地哭着，却不说话。真希望她说点什么，这样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哭了好久，直到我有些不耐烦，她才放开我站到一旁，用手抹着眼泪。
　　我转身面对着她，看着那张被夕阳染红的脸，那双眼睛因为哭过更显得动人了。
　　我又看到了天使，她不再跳舞，她也在哭着。她就那样定定地注视着我，眼泪从她的眼里溢出，缓慢地流着，划过她美丽的脸庞，落到了地上。我的心痛了起来，我伸出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我正惊讶我竟然摸到她的脸时，她突然跑向我，紧紧地抱着我，那对翅膀倏地消失，那舞台也不见了，白色的光芒变成了熟悉的教室。
　　“诗诗？”我问，我真希望她不是。
　　“嗯。”她答应，抬起头，望着我不再哭泣。
　　在她的注视下，我融化了，也许是因为夕阳的关系，我只知道我从未如此兴奋过。是的，天使，我摸到你了，你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以至于我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这样静静地抱着你，抱着你。

　　我们一路沉默着，她拉着我的手，甜甜地笑了一路。
　　“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对我微笑，她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甜蜜。她很快乐，我知道，因为在现在看来，她是那么的美，美得就和天使一样。
　　我没有对她笑，也没有和她说话。我就这样看着她隐没在黑暗的楼道里，然后我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留恋。
　　仍是那条小路，在铺满月光的路上行走，我的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过。
　　我看到了她，那个昨天吻我的女孩。她还背着书包，在一棵开满白色栀子花的树下等着我。
　　又是天使在旋转着，她的舞步是如此轻盈，那种快乐在我心里不断膨胀，直到这颗心再也承受不住那种快乐，“嘭”的一声爆炸了。
　　我在自己的笑声中走向了她。
　　她没有消失，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我，我也看清了那张脸，不再是那张美丽而略显娇媚的脸，而是一张清纯的，真正属于天使的纯洁的脸。
　　我想我是接受她了，她跟着我回到了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属于我的家。我问她：“喝点什么吗？”
　　她摇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喝。
　　我看了她一会，我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有钱，我可以得到任何一样我想要的东西，我喜欢那些漂亮、娇媚的女人，我不想骗你，更不想伤害你，所以，你以后别再来找了，我并不适合你。”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终于，那双眼睛开始畜满泪水，直到再也忍不住了，忽一下全涌了出来。
　　天使又哭了，我很奇怪，对于她的眼泪我竟会如此心痛，甚至比诗诗哭时还心痛。天使，你真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你将她的悲伤传到了我的心里，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洞。这里面全是她的泪水，满满的，胀胀的，让我好痛，好痛！
　　我抱着她，让她伏在我的肩上，淡淡的香味从她的发间传出，是栀子花香的味道。没错，她一个人在那里傻傻的等了我好久，风把香味都吹入了她的体内，她的身体好冰，也好香。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好冷，又好香，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来，为……为什么……”
　　终于，她睡着了，长发垂下，轻轻拂过她的脸。那样子，真像天使。
　　我抱着她，将她放到我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我关灯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