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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雨野山 ...

  •   猝不及防挨了顿教训,少年侧躺在地上急促喘息,艰难地抬眼,才看清楚那张气到狰狞的中年男人的脸。

      果然是他那风流爹,其实不然,这个家里能这么打他的也就只有他那下手不知轻重的爹了。

      少年没说话,也没表情,整个过程除了撞上书桌的闷哼外他全程没出一声,嗓子眼都泛上血腥气,被让滚的时候又咬紧牙关强忍着,起身缓步出了客室门。

      关门前,他听到屋内一声响亮的怒喝:“再敢偷跑过来,我见一次便打你一次,你要嫌命硬你就来。”

      “浑小子,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天天缩在家里碍人眼。”

      啪嗒。

      从屋内丢出来的镇纸砸中少年的左肩,被砸中的身子因惯性往前一晃,下一秒他听到瓷制品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少年终究没应,神色漠然地关上大门。

      他再次穿过院子回到自己那栋旧楼,上到二楼时终于因体力不支靠倒在楼梯间,他坐在台阶上弓身倚着楼梯扶手,叹了口气。

      楼梯口的对侧是窗,被外面的树挡着,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也看不清未来。

      脸上再淡定如常,心里的恐惧却也压不住,少年嘴角被一巴掌打破口子,没有渗血,他小心地伸出舌头舔掉嘴角那一丝血腥气,唾液沾到伤口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他闭眼,头也往侧边一垂靠在扶手上,试图让身上痛感的余韵缓和些。

      手止不住地发抖,他用一只压住另一只按在腿上,想要压住心里本能的、不愿承认的恐惧。

      良久,等疼痛感减弱时他坐起身,从上衣腹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只雕琢精致的木盒。

      那是老人家的嫁妆,他奶奶最宝贝的翡翠镯,少年刚刚去客室偷偷带出来的,一直护在怀里才没被发现。

      不过也正是这样,当时那数不清的拳脚落在他身上,踢到木盒的时候最痛。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检查镯子,指尖摩挲青白色冰凉光滑的翡翠料,庆幸它没被震碎。

      这镯子是当时老人家留给他母亲的,少年的奶奶是家里唯一一个疼爱少年的人,为人还算善良的老太太念及自己的宝贝孙子也默认了他母亲在这个家的存在,给了她传家宝的手镯。

      虽然老太太给的名分都是虚名,排不上,但不至于没有。

      去年少年的母亲过世,那枚镯子又回到老人手里,少年只觉得这镯子于他和母亲而言都意义特殊,怎么也不能让他那风流爹拿了去讨好他的新老婆,他便冒着再挨一顿打的风险把镯子偷来了。

      少年用衣袖轻轻抹掉镯子上自己刚刚黏上的指纹,收好放进口袋,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房。

      入夜,走廊上空无一人,常亮的明灯晃晃。

      卧室内是与走廊接壤不同的黑暗,窗帘没拉,窗户关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照明,少年躺在床上,月光透过卧室玻璃窗落在他脸上,显出他周正的长相。

      本该最自由肆意的年纪,他一双眼却没有少年的明亮憧憬,而是瘆人的冷漠。

      他睁着眼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天花板发呆,那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和成熟,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让他觉得留恋的事物一般。

      少年想不明,母亲已经不在了,唯一肯偏袒他的奶奶也走了,以后他又该怎么过呢。

      从今往后,在这个家里他就真变成透明人了。

      爱没有了,他现在心里便只剩下恨,他恨周围的一切,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界上,恨为什么只有他还在这世上艰难地活着。

      压抑,无尽的压抑,像眼前的黑夜一般。

      少年不愿再想那些是是非非,他闭眼深吸一口气。窝在床上缩了缩身子,侧身把被子抱紧。

      窗外最后一缕月光也被厚重的乌云盖住,屋内再无一丝光明,很应景的,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子传进少年的耳朵,隐隐约约的。

      眼看着漆黑的雨夜连星星都没有,雨越下越大,少年忽地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或许自己可以对着外面瓢泼的大雨许愿,希望能有个开眼的神仙从天上飞下来把他接走,和母亲奶奶团聚。

      愿望许完,他睁开双眼打量起停在窗边的薄纱窗帘,又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拆下窗帘吊死自己,让他那风流爹的婚礼更晦气些。

      但想只是想,最后少年也没这么做。

      人们总说大难不死的遗孤是幸存,可只剩他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真的可以叫做幸吗?

      太多他想不明白的事,少年窝在床上,带着自己飘渺的愿望希望能快些入眠。

      他本能觉得许了愿后只要睡着了,愿望实现的概率就能更大些,然而一夜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窗外雨声的白噪音也无法让人安稳入睡,少年一夜无眠。

      他等了一晚上,想等来个神仙把他带走,让他走的稍微不那么痛苦,却没想到神仙连这点脸都不赏给他,连这点愿望都不能给他实现。

      又要活着了,少年叹气,认命。

      雨下了整宿终于停在清晨,顶着窗外的晨光熹微,少年挂着通宵过后略显憔悴的两个黑眼圈掀开被子坐起身。

      他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觉得上午是奶奶的葬礼,就算没人在乎没人参加他说什么也是要去的。

      这样想着,他换好衣服简单整理了下仪表出了门。

      郊外墓园,雨后的春寒料峭。

      墓园在一座野山里,四周环着草地和树林,环境还算清幽,但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富贵人家老人该埋葬的地方。

      来送老太太的人不多,都是些讲义气的老朋友,因为一般人看着这户人家老爷新婚的面子也不敢随便来,寥寥数人,压抑的气氛弥漫在少有人烟的野山墓地。

      如此场景令人唏嘘不已,老太太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生行善却也只落得这般下场。

      没有人说话,在这片潮湿阴冷的地方,只有积满云层的天空折射的白光把这一带照的发亮,不至于那么压抑。

      前来悼念的人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只有少年一个年轻人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混不进人群,手里拿着株白色的菊花只身站在最前面半人高的墓碑前。

      他有钱,毕竟再穷的少爷也比流浪汉吃得好,他手上存着点老爷施舍给私生子的窝囊钱,只是那些窝囊钱他平日不愿意花。

      然而如今却是没有办法,来这里的这趟路没人接也没人送,以至于悼念的花少年要靠自己买,这么长的一段路也要靠自己打车来,他这一路磕磕绊绊好容易到山脚了,司机又嫌山上一片墓地晦气不愿上山,余下的山路少年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少年山爬到一半又开始下雨,他没带伞便只能任凭雨淋着。蒙蒙细雨不浇人,但带着潮气和阴冷,他本身穿的旧单薄,觉得寒意透骨。

      他身上还是昨日那件墨色中山装,薄薄一层也没有厚实的外套,这会儿冻得修长的指骨通红,反衬的手掌更白。

      压抑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情绪不爱外显,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的菊花放在墓碑上面,一个人跪在那张笑容和蔼的老人的黑白照片前磕头。

      三个头,待到最后一次额头触地,他磕掉了心里仅剩的最后一分温情,心也随春雨彻底冷掉。

      冬日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蒙蒙的细雨打湿了少年最外层的头发,跪下时膝盖处的裤子也被积水打湿,很冷,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忍着。

      面对墓碑他轻轻开口,用自以为不会有人听到的声音说:“要不您也把我带走吧。”

      这是真心话,趁周围没人的间隙他小声说了出来。

      这日子倒不如不过的好。

      磕完头,少年起身,意外地发现眼前的雨停了。他被笼罩在一片并不压抑的阴影里,眼底闪过一丝带着疑惑的动容。

      很奇怪的,身后有陌生的温暖传来。

      “带谁走?”清冽的男人嗓音从背后响起,“你是陈见鹿前辈的儿子?”

      淡香随着声音一起席卷而来,白玉兰的香水味,和早春雨濛濛的环境很搭。

      少年闻声回头,目光交接撞向一幅陌生的面孔,待看清后又觉得那张脸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但可以确定,他确实没见过这个男人。

      心里寻思不明白,少年将身子完全转过来和男人面对面。

      男人目测一米八出头,比他矮几公分,眉眼深邃有成熟气质,外套一件及膝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没拉,内里是熨烫整齐的黑西服白衬衣。

      这一身打扮撑伞站在雨中,让他周身自带冷感滤镜,和此刻压抑的环境意外很衬。

      男人戴着手套,手中的黑伞微微前倾分给少年一半。

      原来不是雨停了,少年抬头打量着那把雨伞,感觉有些陌生。

      母亲的后辈吗?难怪形貌气质那么优越。

      他的母亲陈见鹿原是国内最年轻的赤松奖最佳新人演员,而赤松奖是国内最有名的电影奖项之一,她本是那个年代娱乐圈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只可惜年少成名踏入名利场后识人不清,到最后也没等到一个影后的位置。

      既然男人喊自己的母亲为前辈,那他应该也是圈内人,打扮如此体面看起来也是个混的不错的名角。

      少年动了心思,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能跟他走,或许日子会好过一些。

      “嗯,我是,”他回答男人的问题,“陈见鹿是我的母亲。”

      “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少年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原本动容的神色又暗淡下去,他低头错开与男人对视的目光,语气转冷:“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杂种。”

      这个称呼听的男人眉头微蹙:“你多大了?”

      “十七。”

      “那么大还没名字?是没有还是不想和我说?”

      “没有。”少年回答的果断,名字他不愿承认,这个姓氏冠在他名上于他而言也难以启齿。

      他厌恶这个家,厌恶所有家,所有终将会将他抛弃的家。

      “好吧,”既然对方没有透露的意思,男人便也很识趣地耸肩没再深究,他拍拍少年的肩膀,“那就由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你母亲的后辈,周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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