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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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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山清水秀,静谧的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随即乘风消散在林间。
流浪的那些年也听说过,“情劫”很特别,既不能从别人处获得帮助,也不能跳过不渡,一般是在弱冠以后才来。
“哥……哥哥?”一道好听的人声传来,似是怕惊扰了白辞鞍,脚步在他身后停下,声音在空中转了个弯,从陈述句变成了疑问句。
白辞鞍转头,男孩对他露出一个笑,淡淡的,但很微妙。
可这种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人?看他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出来历劫的,身上没有妖气,也不是妖族,总不能是神族吧?
他目测十五、六岁的样子,很瘦,和白辞鞍站在一起显的矮小又无助,看上去有快有一米八了,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但矮了白辞鞍太多。他的衣服原本是雪白的,现在却不知因为什么,变成了暗灰色。脸上脏兮兮的灰尘也遮不住略带青涩却俊俏的脸庞,一双挑花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但又带着不可忽视的疏离,原本就俊俏的脸庞再加上挑花眼,更显一副风流模样。他的嘴唇很薄,都说唇薄的人都薄情寡义,可他看上去并不是。
而此时他看白辞鞍的眼神是无助而又可怜,犹如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狗,让人实在是不忍拒绝。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白辞鞍打量了他几眼,问道。
“逃上来的。”他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本来在山下住着的,只是饿急吃了别人一碗粥,才被追着打到山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便坐在山路边想着浑浑噩噩度过一晚再说,接下来就遇到了你。”
“我没爹没娘,他们都死了。”顶着白辞鞍怪异的眼神,男孩解释道。
“我也是这样哦。反正无父无母的挨过了这么多年,这不也活下来了。都死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笑笑,但眼里还是带着警惕,“你想怎么样?”
“到时候再说吧。”男孩眉眼弯弯,与他对视,随即话锋一转:“不跟你说了,有吃的吗?”
“有。”虽说他的脑袋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分点粮食,但身体和语言还是很迅速的做出了肯定的反应,拿出了一块外脆里嫩的饼。
那块饼是临走前从尚食堂里偷偷拿的,在囊中放了许久,现在已经凉了,冰冰的,在浅浅的黄昏下显得有些寒酸。
但这是现在唯一能以最快速度吃到的食物了。这种环境下,这块饼无疑是诱人的。
“只有这个了,先凑合着吃吧,等下山找到了暂住的地方再给你吃其他的。”白辞鞍拍拍凉的刺骨的饼,撕了一半,把其中一份分给了他。
男孩见状皱皱眉,最终还是接了。
白辞鞍见他小,还是圣母心作祟,将他带着一块走。
“我叫‘阎魈’。”男孩吃起来,道,“国姓阎,鬼肖,为魈。”饼很干,他边吃饼边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齿不清,但似乎是在很卖力的解释着他的名字。
白辞鞍笑了笑,听懂了他的话,顺势拉起他一只手腕,朝山下走去:“我叫‘白辞鞍’,‘朝辞白帝彩云间’里面的白和辞,马鞍的鞍。”白辞鞍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有些好笑。
“你姓白?”男孩停下嘴上的事,歪头问道。
“嗯,怎么了?”白辞鞍没明白他的在意点。
“那你可得小心点,最近阎旱那狗东西亲旨通缉一个白公子,说不定你不小心就被抓进去了。他们可不会因为发现自己抓错人就放你出来——他们会杀了你的。因为他们觉得没面子。”他提醒道,嘴上还是停不下来,跟饿死鬼一样,猛吃猛吃的。
白辞鞍闻言抬头看了看已经染上一些浅红的天色,脚步加快了一些,并没有直接回答阎魈的话,但心里的担忧和警惕总归还是有的。
阎魈姓阎,阎却是国姓;他刚才直呼圣上名讳,还叫他……“狗东西”。
白辞鞍心中疑惑,难道真如他所想,两人真的有什么关系?可如果他们两个有点什么关系的话,阎魈怎么会无父无母,怎么还需要和一群人抢吃食?所以他们应该没有关系吧。
白辞鞍还是决定把这事放一放。
“天快黑了,我们住哪?”走了一段路后,那一半饼早就被吃完了,阎魈抬眸问道。
白辞鞍没有回头,望了望橙红色的天际,笑道:“山洞啊!附近就有一个,我小时候下山时来过几次,找得到路的。”
阎魈闻言安心了许多,至少住的地方有了。
他倒不是自己害怕,毕竟是从小风餐露宿,在乱葬岗死人堆里生存下来的人,哪有这么矫情,只是怕白辞鞍害怕,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哪个大家跑出来的小少爷,怕是受不了这个苦。
不过看他的言行举止来,好像又和那些大少爷有点不一样。
“如果在天黑之前没找到那,即使风餐露宿也没什么。”见阎魈许久没有说话,白辞鞍主动开口,“就是,你能受得了吗。”其实离那个洞口也不远了,白辞鞍这么问也是想摸清楚阎魈的脾气,相处下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都可以。”阎魈点了点头,心中城府很深,惊讶隐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反正这种露宿街头的事也没少干,习惯了。”
啧,那表情淡然的有些令人心疼啊。白辞鞍在心中调侃。
片刻,白辞鞍小腹隐隐有些阵痛,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握着阎魈的手紧了紧。
“你在想什么?”阎魈感觉到了他加快的脚步和因为而溢出冷汗的手,有些无奈,开口问道。
“没什么……”他摇摇头掩饰着刚才的不适,辩解道,“到了,在里面。”
他转移话题,停下了脚步,指指前面歪七扭八到在一块的杂竹,有点紧张。竹叶交错,黑暗蔓延进深处。
阎魈却没说什么,朝里面看了一眼,“这片地的竹叶比较锋利,你跟在我后面吧。”
阎魈四海为家的时间比白辞鞍长,白辞鞍平时也不下山,反倒是阎魈对于这片山区的环境更了解些。
“没想到啊,你还蛮懂的。”白辞鞍打趣着,没有拒绝,由他去了。
“嗯。”他的回答很平淡,像是想到了什么,率先向竹林深处走去,在前面开路。
而那阵阵痛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缓解下来了,白辞鞍便逐渐忘了这回事。
“我找到了。”竹林里传来阎魈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显得无比突兀。少年的声音还未褪去青涩,但胜在明朗,很好听。
白辞鞍愣了愣,抬腿跟了上去,心里像是被打破了一滩春水,在湖面泛起涟漪。
“我来了,你等等我啊!”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
同刻,山下,锦衣镇。
锦衣镇的历史悠久,有自己的文化主张,以产丝绸为生。由于处于北野边境地带,经常毫无秋收,以前这里的土地基本都是荒的,一眼望去毫无生机可言。这里只有布料、衣物设计两样特产可以拿得出手了,锦衣镇的村民们为了生存便只好改变原本的顽固思维,以卖布料、衣物换取金钱食物为生。渐渐地经济运转来了,这个习惯也随之流传下来,为后代所赞赏。
直到现在,锦衣镇的产料也依然是御用的布料,很是受富人家或是官员们的欢迎。
此刻,临近傍晚,一户村民还在讨论最近的邻里世故。
“欸,你们知不知道昨天村口那边李阿婆家闹鬼!那场面……啧啧啧,血腥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就这么没啦!现在想起来都害怕!”一个村民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不断向身旁各处望去,脸上满是惊恐,就像是在堤防“魑魅魍魉”再次作妖。
“还不是她们家那个李云芳!简直就是个怪胎!”另一个村民身体向前倾,一脸“我早就知道”的样子。
“那个红衣女鬼就是她给招来的吧?天啊,我儿子竟然和这种妖怪相处了一个月!?”他的神色恍然,眉头紧皱,不满中又透露着几分恐惧,毫不违和。
***
山上的夜空弥漫着竹子特有的清香,月光透过竹叶洒落在土壤里,定格在静谧的洞口。山洞里火光点点,烈焰舞动着身子,张牙舞爪,在无人的竹林山上平添了几分安全感。
原本是阎魈自愿守在外面的,但考虑到他好像连十八岁都没有,便只好做罢。洞口被竹子遮住,若隐若现,刚好能看到漫天的星光,享受极了。
“我可以去洞口睡。”阎魈说。
“不用,还是睡里面吧。”
“你不信我?”阎魈反问,微皱的眉头表达着他心中的委屈和疑惑。
“……不是。”白辞鞍摇头,顺手将外衣脱下用火温烤。
白辞鞍其实也是个美男子,只是平时在寺庙里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把自己好好一个美男子埋没了。他的长相属于偏阴柔的,生得一双妖凤眼,不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但笑起来却有点勾人的意味,连男子也有些避免不了被勾了魂。阎魈顿时不自在的撇开脸,眼神暗了暗。
白辞鞍还在自顾自的一边说一边脱衣服:“你太小了,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想了想,他又问:“你多大了?”
“十七岁,差不多十八吧。”阎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约莫弱冠,十九。要是说我们必须有一个去守,那也得是我吧?”白辞鞍轻笑,说,“我得保护你啊。”
这么多年来,阎魈一直是一个人承担下所有。当一个人习惯了一成不变的保护、千篇一律的承担,那么他总是孤独的。在无数次的颠沛流离中,他学会了伪装,他可以利用情绪获得人们的同情,从而达到活下去的目的。刚开始还会有点内疚、不忍和难过,渐渐地就习惯了,什么都可以成为自己达到目的工具,这没什么好愧疚的,他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活下来罢。
但一个不需要保护的人,不代表他不想要别人的保护。
白辞鞍坐在阎魈身旁,伸手取暖,在火光的映衬下阎魈的脸很红,俊颜微绷着,生怕透露出了什么表情让白辞鞍察觉到了。
虽然阎魈的五官还没有张开,但要说惊艳,绝对是一等一的。
这点他自己也知道。在他颠沛流离的那些往年,经常有人家看见他在吃东西不但不赶他走,倒是问起他的名字,皆是有意将他留下做自己的准女婿。
他身上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他们看上什么了?脸嘛。
“你那些年……”白辞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打破了平静,到口边的问题被憋了回去,“你现在多高了?”
阎魈表情不变:“约是……七尺?我不太确定。”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我只能大概的比一下,我已经很久没机会量身高了。”
白辞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凤眼中含带着朦胧的笑意,更显勾人与温柔:“我比你高好多,上次量,约八尺!”他一副嘚瑟的模样,“来来来,喊一声‘哥哥’来听听?”
“……”阎魈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还有些无语,“哥……?”但他还是妥协了,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不对不对,不是‘哥’。”他对着阎魈摇了摇食指,接着说,“是‘哥哥’——你要是叫了,可就嘚跟着我过咯!怎么样?叫一声?”
可阎魈还是有些犹豫。
“我……”他犹豫了一下,“好吧——哥、哥。”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从脖子到脸全红了。心脏跟打鼓一样,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白辞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温柔极了:“哈哈,虽然我可能长不了多少了,但肯定也不会太矮哦,到时候你要是比我高了,可不能不认我这个哥。记住啊,不是拜把子那种‘义兄义弟’,是亲哥,从现在开始就是了。”
阎魈微怔,片刻,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充斥着他的心田:“好啊,哥哥。”他没有再一字一顿了,眉眼弯弯,萌萌的。洞内,跳跃的火光映射在阎魈的眼里,里面只有白辞鞍。
他、他们,他们有家了。
他们不用再一个人了,以后都不用了。
白辞鞍愣了愣,心里暖暖的。
他们像两个迷途的旅人,误打误撞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他们拥抱、牵手,只为传递一点属于自己的温暖。
两人聊了片刻,话题又回到了谁睡外面,谁睡里面这个完全没必要的问题上。
“我打地铺,你睡石板吧。”阎魈道。
“为什么?”白辞鞍需要一个理由,明明有地方睡,为什么还要睡地上?
“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起。”阎魈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僵持道。
白辞鞍皱眉,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谁是别人呢?反正你今后都是要与我同吃同住的,现在不习惯怎么行?”
那样子,活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一本正经。
“哦。”阎魈点头,终究没说什么,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