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传》墨泠心

2、傻子

　　（一）

　　洛玹与秣陵初次见面，是在丞相府。

　　彼时的秣陵天真活泼，被当朝丞相墨奚收为义妹，在认亲宴会上以舞琴之技惊艳百官。

　　洛玹对她一见钟情。

　　宴会结束，他偷偷跟着秣陵来到了后花园，被秣陵当成登徒子一脚踹进了池塘。
　　他狼狈爬出来，岸上的秣陵却是笑得前仰后合。

　　她认出他是当朝皇帝，但不怯于他的目光，也不惧他的权势。
　　和他聊起趣事时，眼眸里攒满了星光。

　　她不像这个朝代的女孩，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他们是平等的。

　　洛玹是如此渴望有个人平等待他。
　　于是在几个月后，他便硬着头皮向权侵朝野的丞相讨了秣陵。

　　“丞相放心，朕必不会苛待陵儿。朕会娶陵儿为后，给她一切。”

　　丞相藏于袖口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笑着回道：“臣，遵旨。”

　　洛玹没有发现丞相的异常，也没有发现秣陵眼底的落寞，他如愿将秣陵娶进宫，如承诺般许下后位。

　　可是新婚之夜，他的皇后并不快乐，她安静的坐在床边，冷硬的语气称呼他皇上。

　　她眼里那如星光般璀璨的光，不见了。

　　新婚之夜，他没有和他的皇后行房。
　　他知道，秣陵不愿。

　　他暗中派人打探，才知秣陵心中有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墨奚。
　　他愤怒的去找墨奚，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墨奚笑着说：“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给她？那就用你的热忱，暖热她的心。”

　　墨奚没有要来争抢秣陵的意思，就如同他不想要这皇位。

　　墨奚是先皇的私生子，在先皇殡天之前，他就知道了真相，但他没有要皇位，拱手给了洛玹。
　　洛玹觉得墨奚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令人捉摸不透。

　　包括他对秣陵的感情。

　　明明他也在乎的。

　　他从她出嫁时，他的目光就一刻未曾从她身上远离。
　　可他为何要认秣陵为义妹，同意把她嫁给自己？

　　无数问题搅得他心乱如麻。
　　但有个问题他知道答案：他不想秣陵伤心。

　　在颓废了几日后，他几乎每日都会去秣陵的凤翎殿，送她花，送她小猫，送她各种金银珠宝，甚至送自己亲手做的纸鸢……

　　凤翎殿装满了陛下送来的各种礼物，前朝后宫都知道陛下爱惨了皇后，对皇后如珠如宝。

　　“陵儿，看朕今日朕又给你带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洛玹像个孩子，炫宝一样送来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紫玉，紫玉华光流转，一看就不似凡间物。

　　秣陵盯着紫玉出了神，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陵儿喜欢？”

　　秣陵颔首应答。
　　因为就是这块紫玉，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

　　秣陵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她机缘巧合捡到了一块紫玉，被一阵华光带到此地。
　　她是身穿，穿过来的时候她才十二岁，稚嫩的年纪，陌生的环境，让她陷入无尽的恐慌。

　　樾大陆并不存在她熟知的历史上，这里的设定也非普通的古代，除了朝堂之外，还有各种妖魔和诡谲幻境，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死在这里。

　　她不知道在这里死亡还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毕竟她是身穿。

　　她惶恐无助的徘徊在空无一人的昏暗街道上，险些被一箭射杀。

　　那天，她遇到了墨奚。
　　少年身姿挺拔，俊朗坚毅。

　　他将她护在身后，阻拦箭雨，给她置办新衣和住处。
　　他没询问她的由来，无条件的对她好。

　　年少的心容易萌动，她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了这个少年。

　　他们在桃花烂漫的山谷中待了半年，她的少年收来急信，匆匆离去。

　　临走前，他让秣陵等他。
　　她说等他长大，他就娶她。

　　泪水顺着眼眶滚落，滴在紫玉之上。

　　洛玹慌了神的接住眼泪，声线不由颤抖。
　　“陵儿别哭，是朕做错了什么？朕改。”

　　秣陵抬眸，对上少年的眼。
　　此少年，非彼少年。

　　“不关你的事，是我没用。”

　　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还为他无数次伤心落泪。

　　“洛玹，我想试着喜欢你。”
　　秣陵握住他的手，眉眼弯弯。

　　洛玹开心到像个孩子，围着秣陵一直转。

　　秣陵看着他，觉得他真傻。
　　一如当年的她。

　　（二）

　　墨奚离开山谷两年，秣陵也在山谷等了两年。
　　她等啊等，她的少年还未归。

　　本就是个活泼好动的秣陵哪等的下去，偷偷收拾包袱逃出了山谷。

　　山谷里的人是墨奚安排的，平日都是他们购买吃食，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可离开山谷后，她对外面的一切都很陌生。

　　不知道银钱能买多少东西，走一路被坑一路，还没到皇城，身上的盘缠就快要用光了。

　　长得好看又笨的姑娘，自然容易被人盯上，没过多久，几个壮汉就抢了她的包袱，还要抢她的人。

　　她拼了命的跑啊跑，跑到荒郊野山上。
　　壮汉没追来，是因为这山吃人。

　　夜里狼嚎声一阵又一阵，她恐惧的缩着身子，被野狼们团团围住，差点被狼吞食。

　　幸运的是，一个叫氾良的大哥救了她，并一路护她到达皇城。

　　只可惜她和氾良在皇城分道扬镳后，便又被几个人欺骗，卖进了青楼。
　　她拼尽全力跑了出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摔倒在泥泞中，恍惚中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她转头去瞧，马背上的少年褪去稚气，比记忆中更英气俊朗。

　　秣陵迫不及待想要相认，却见少年神色淡漠，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皇城何时有了乞丐？丢点碎银打发她出城，别污秽此地。”
　　少年的声音那么冷，犹如冰刺扎进心底。

　　秣陵被推搡着让了道，手中还多了一把碎银子。

　　她看见少年身后有一顶花轿，轿子里的姑娘探出脑袋，一双明媚的眸子煞是好看。
　　可……

　　秣陵呢喃：“那是我啊。”

　　墨奚将那个和秣陵同名同姓、长得一般无二的姑娘带入丞相府。

　　秣陵实在好奇那个女孩，更害怕那个女孩变成她的样子会伤害到墨奚，所以趁着天黑，她偷偷的爬狗洞，钻进了丞相府。

　　丞相府内雕梁画栋，比山谷里的房子要豪奢更多。秣陵讷讷出了神，绊倒花瓶惊来暗卫，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房。

　　他们对秣陵动刑，逼她说出幕后指使者，是谁让她易容成秣陵姑娘。

　　可她才是真秣陵。
　　他们不相信。

　　后来她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
　　她说：“我要见墨奚，只要他来见我，我就说出真相。”

　　墨奚果然来了。
　　他冷漠的站在我面前，已经不似当年温柔的少年。

　　她说：“墨奚哥哥，是我。”

　　墨奚的眼神有松动，可也只是一瞬间。
　　他掐住她的脖子，“你伪装成她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

　　“墨奚哥哥松开，我疼。”

　　墨奚眼底波涛汹涌，手却没有松动。
　　她就这样被掐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在皇城外。

　　守城门卫说：“大人说，他不想再见到你。”

　　秣陵攥着衣衫，眼泪不争气落下。
　　“为什么？”

　　她抽丝剥茧理出细节，她觉得墨奚有事瞒她。
　　趁着夜黑风高，她悄然偷进皇城，溜进了丞相府。

　　她听到了假秣陵和神秘人的谈话：
　　“明日认亲宴会后，我会亲手了解墨奚，为我父报仇。”
　　“等等，藏宝图的下落还没问到，先留着他的小命。”
　　……

　　秣陵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完，想着找机会告诉墨奚，却在离开时又一次碰到花坛，惊动了假秣陵和神秘人。

　　“有人听到了我们说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追了过来，将秣陵团团围住。
　　秣陵没有武功，此时只有一个办法。

　　她双手卷成桶状，大呼：“有刺客！有刺客！”

　　呼叫声引来了刺客，丞相府内的暗卫齐齐出动，神秘人咬牙切齿，抓着假秣陵匆匆逃离。

　　墨奚披着玄色大氅疾步而来，暗卫们单膝跪地。

　　“主子，人跑了。秣陵姑娘也被抓了去。”

　　“被抓的那个是假的！”秣陵大呼。

　　墨奚顺着声音寻来，与秣陵对视了片刻。
　　“让你滚出皇城，怎么还敢回来？不怕受刑？”

　　秣陵哼了一声，跑过来缠住他的胳膊，拖着他进了房间，留下一地莫名其妙的暗卫你看我，我看你。

　　房间内，墨奚冷着脸掰开她的胳膊，恶狠狠道：“松开。”

　　秣陵撒开手，明媚的眸子闪了闪，“我知道你是装的，不然也不会偷偷给我上药。”

　　墨奚挑眉，倒是对她这么迅速反应过来有些讶然。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但很快，他又恢复冷漠的样子。

　　“我是不是搞砸了你的计划？”
　　秣陵低着头，搅着手指头，一副犯错的小模样。

　　“你也知道？”
　　墨奚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在桌子上，敲的秣陵心乱如麻。

　　“我担心你。”秣陵委委屈屈，“我等了两年，你说过的，你……”

　　“你让我明日认亲宴上，从哪找个妹妹？”

　　秣陵咬唇，眼泪翻出花来。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