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小爱情》炏燈

13、深夜慰藉陪聊

　　蒋炅儿偶尔会想，二十七岁时的她真的赢了吗？汪女士确实不再强逼她相亲，不再强迫她结婚，但这就代表汪女士接受她是同性恋的事实吗？

　　本是无解的问题，可如今看汪女士的表情，恐怕答案是否定。

　　汪女士站起身来，语气沉了两分，“炅，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代表会一个人’？”

　　蒋炅儿本打算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胡扯个借口糊弄过去，可视线余光里，是不远处的‘冰玉堂’。

　　苍白的路灯光照在‘冰玉堂’的楼面上，黯寂、幽静。

　　短短的一霎大脑仿被什么东西敲响，散荡开细碎的回音。

　　莫名便动摇了，因为自己的退缩，自己的让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求和与妥协。

　　“我有喜欢的人。”脑间嗡鸣加剧，蒋炅儿在混乱的思绪中不管不顾脱口而出，不出所料看到汪女士铁青的脸色。

　　预料之中的事，哪怕演练成千上万次，真正面对的这一刻，内心依然会涌起阵阵恐慌。

　　蒋炅儿对上汪女士的表情，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冲动说出口的真相，若无天时地利人和加持，伤害值往往攀出新高。

　　“妈……”

　　汪女士脸色阴晴不定，泛红的眼圈瞪着蒋炅儿，“是不是那个向燊？”

　　蒋炅儿不敢说是，不自觉吞咽口水，喉咙深深一滚，手心潮意渐重。

　　“你还骗我说她是你旧同学。”汪女士哽着声，“还扯了凤凤出来当你的挡箭牌！”

　　“妈，向燊真的是我同学，我没骗你，而且我喜欢她，跟这些没有关系……”蒋炅儿急眼，仿佛连话也不会说，她不知该如何让汪女士接受这‘荒唐’的事实，只希望汪女士能冷静下来。

　　“不知所谓！”汪女士怒骂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小花坛荡开，刺穿清明前夜的静。

　　蒋炅儿听着耳边遥远的狗吠声，喉间泛起涩意，像犯了错的孩子企图让家长谅解，“妈，其实你应该早猜到了，我没办法接受男人，只喜欢女的……哪怕不是向燊，也会有别的女孩……”

　　“闭嘴！你还敢说！”汪女士眼泪落了下来，“你，你不知廉耻！我让步不强迫你结婚，但没接受你喜欢女人！蒋炅儿，你让我怎么活啊，这辈子都白给别人看笑话了！”

　　蒋炅儿咬紧唇，愤怒下一腔辩驳言论在大脑迅速排成军队之姿，即将展开攻击之际，对上汪女士的眼泪，全弃械哑火了。

　　如何展开攻击？生她养她，恩情累累。

　　“妈……”

　　最后，蒋炅儿忍着鼻酸哽咽，能说出口的，只剩下这么一个音。

　　“别喊我，你别喊我，我不配当你妈，我教不好你，我不配……”

　　汪女士满身疲惫，又累又气，却骂不出半句狠话，实在不愿再面对蒋炅儿，也不愿回家去，打了电话给村里的堂小妹，说要借宿一晚。

　　蒋炅儿分外无措，试图与汪女士说话，可汪女士摆手不听，还故意走远几步避开她。蒋炅儿委屈极了，像被遗弃街边的小孩，木讷无助地看着堂姨和堂姨丈把汪女士接走，就连堂姨问发生了什么事，蒋炅儿也回答不上。

　　“跟大哥大嫂吵架了，闹心。”

　　汪女士维护母女的颜面，避重就轻如此解释。

　　蒋炅儿心更酸了。

　　堂姨丈的车开走后，蒋炅儿站在原地发呆。

　　她怔忡地看着不远处的冰玉堂，始终无法释怀今夜的冲动。鬼迷心窍地出柜，却挑了最糟糕的时刻，汪女士本就承受着被大舅大舅母欺负的苦闷，自己偏要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真是脑子有坑！

　　心绪乱糟糟的一团，懊恼烦闷久久不散，蒋炅儿坐在冰凉的石砖板上，悔得抓耳挠腮，一脸颓败。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天气糟糕，蒋炅儿心情更低落了，沮丧着一张苦瓜脸坐上车。

　　夜寂廖，雨点飘落在车玻璃上，遮了团团朦胧。蒋炅儿无法抑制大脑胡思乱想，便打开车载电台想听听歌，结果调了一圈频道，几乎都是广告和无聊的主持人聊天，蒋炅儿越听越烦躁，索性关掉电台发动车子。

　　但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会塞牙，这话放在蒋炅儿身上真是无比贴切。

　　就像现在，还没回到家，车子爆胎了。

　　离家还有十多二十分钟的车程啊，蒋炅儿顶着细雨下车查看情况，看到瘪气的后车轮，已发不出一丝脾气来了，肩膀耸下长长叹气。

　　还能怎么着，自认倒霉吧，蒋炅儿打开后尾箱想要更换后备轮胎，结果发现车内厢空空如也！

　　辉哥，后备轮胎呢！？被你吃了？

　　崩溃就在刹那间，蒋炅儿双手搭撑在车尾箱门上，头发濡湿，雨点顺着发尾滴落，在衣服上晕开一个个圆点，她如定格般看着空空的胎内厢，内心堪比天塌！

　　黑夜幽静阴雨蒙蒙，空无一人的车道散发着诡异的死寂，烦躁值一路狂飙终于崩破了临界值，蒋炅儿再也忍不住仰头朝天大吼‘啊’了一嗓子。

　　汪哔的倒霉蛋子！！

　　嗷叫声过分惊悚，把附近树上的鸟都吓飞了。

　　“大辉，你车的后备胎呢？”嗷完吼完，太姑婆奶奶打电话嚯嚯折腾侄孙的孙。

　　“车爆胎了？”大晚上十点多正是美妙的夜生活时间，辉仔炒着牛河没空搭理太姑婆，手机点扩音边忙边给她支招，“我记得车上放了临时补胎的电话，你找找，我现在没空。”

　　说完不知道朝谁嚷，“点炒牛河那个，你是要加豆芽菜对不？”

　　蒋炅儿：“……”

　　世界五百强兢兢业业拼搏奋斗，蒋炅儿不好阻挡他飞黄腾达的步伐，挂了电话在中控台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一张留着电话号码的破烂纸条。

　　蒋炅儿给修车师傅拨电话，师傅问了大概地址后让蒋炅儿等会儿，说自己正帮别人修，加上路程估计得半小时才到。

　　蒋炅儿呜呼哀哉，等吧，不然还能怎么着。

　　窝在车里避雨，蒋炅儿心情低落到极点，低着低着开始矫情了，拍了一张路边照发朋友圈，配文：翻归先黎爆胎，唔通连个天都唔中意我？（回家才爆胎，难道连上天也不喜欢我？）

　　发出去不到两分钟，蒋颖欣送出一个赞与一句评论：深夜慰藉陪聊，一分钟一百，童叟无欺，亲友不议价。

　　瞧这浮夸且虚伪的亲友关系！

　　蒋太姑婆瞪着屏幕正要输出数百万字吐槽，通知栏忽然弹出向燊的语音通话邀请。

　　深夜慰藉陪聊！？太姑婆瞬间变得精神爽利。

　　连忙接通，向燊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车子在路上爆胎了？”

　　“是啊。”蒋炅儿语气可怜巴巴，一秒化身为受了天大委屈的牧羊狗，耳朵尾巴无力耷拉，“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大路边，天又下雨了，可惨了。”

　　向燊在话筒那头沉吟了数秒，“你妈妈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我和她吵架了，她到我堂小姨家里借宿。”

　　想起这事，蒋狗儿更委屈了，说话的口吻不自觉带了求安慰的调调，“今天倒霉死了，先是和我大舅母吵架，跟大舅几家人闹翻，又跟我妈起争执，现在车子还爆胎，全是闹心的事，我都快要哭了。”

　　蒋炅儿趴在方向盘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滴滴嗒嗒地打在车玻璃上，不住地向燊诉苦。

　　“你现在在哪儿？”向燊问道，“天这么黑，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你发定位来，要是有什么事也能知道你的方位。”

　　蒋炅儿觉得有道理，急忙把自己的实时定位发给向燊。

　　刚把定位发过去，修车师傅的电话打来了，师傅问她详细地址，她比划老半天也没说清楚具体哪个拐弯出口，最后只能加微信发定位。

　　等她跟修车师傅确定好地址，向燊又不在线了。

　　蒋炅儿盯着发出去但没回复的消息沮丧发呆，虽然遗憾，但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向燊应该是洗漱睡觉了。

　　又等了十多分钟，迎面驶来一辆小轿车，车开得慢，车灯远远照来，把马路照得通亮。

　　起初蒋炅儿没在意，刚才也不时有小车经过，余光瞄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玩手机，但那辆小车竟在蒋炅儿的面包车旁停了下来。

　　难道是修车师傅？可师傅不是从反方向过来吗？

　　正疑惑，小车的后车门打开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从车内走下来。

　　蒋炅儿诧异得瞪圆眼，惊愕中急匆匆开门下车，冲着那道身影大喊：“向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