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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秋后算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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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柳下意识皱眉。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踏进罗修狱帝的大殿。
庄严，威武，幽暗，四处明显可见锁链、铡刀，空气中夹杂着一种难言的异味。
他记得以前没这么难看，约莫是被溟泉狱君占用后，逐渐变了样。
陆柳不喜欢这么昏暗的地方，但眼下罗修狱帝正在兴师问罪，他岂能说这些不相干的事？还有没有命能活着离开才是最紧要的，想到这，他悄悄看了眼怀中的野草，所幸，尚有气息，没有辜负那个凡人的嘱托。
走神之际，忽然有手肘轻撞他，随后听到有人问：
“寒泉狱君，意下如何？”
陆柳赶紧回神，抬头，正是高坐中央的罗修狱帝，两人四目相对，旁边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他挠挠脸颊，笑道：“狱帝，这里实在阴森寒冷，让人胆惧心怯。怯着怯着，就走神了……”
苦泉狱君轻咳一声，道：“溟泉狱君永坠无界，幽泉狱君身殒神亡，罗修狱帝仁慈大义，不再追究此二人；然阴泉狱君在危难之际弃主叛逃，实在难以再担狱君一职，更枉为神明。我等提议，让阴泉狱君去人间历劫千年，且永不入神道，方能平息众怒，想来……寒泉狱君也是这样想的。”
陆柳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随后附和道：“我与几位狱君想法一致，全凭狱帝处置。”
罗修狱帝不置可否，目光瞥向跪地的阴泉狱君，语气淡然道：“你还有话想说？”
阴泉狱君见事已至此，也不管不顾了。
“狱帝罚我，我无话可说，可有一事我尚且存疑。方才我分明听见，寒泉狱君见到狱帝真容时，说了两个字：是你。听来，寒泉狱君见过狱帝真容。可在九泉，谁人不知，狱帝自诞生起，从未展示真容，我等从未见过，为何你陆柳就见过？你在人间游历许久，说得好听是捉拿水鬼，实际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未可知，更别说，九泉有今日之祸。狱帝下凡之前分明讲过，不许我等插手，而陆柳违抗命令，擅自插手，是不是也该处置？”
陆柳听完，冷笑道：“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让这滔天的罪孽牵扯到我头上？”
阴泉狱君反问：“难道不是？那你如何解释‘是你’二字？若不是你在人间见过狱帝，干预他的历练，说不定全然没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事！”
苦泉狱君摇头，不赞同道：“无凭无据的事，不可胡说。”
陆柳难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直言驳道：“阴泉狱君已无所畏惧，只管拉人下水，能拉一个是一个，什么话都能讲出来。你说我插手狱帝在人间历练之事，证据呢？你也说没人见过狱帝真容，那我如何在芸芸众生中找到狱帝？若我能，那季昀也能，那为何他还是找错了人？”
阴泉狱君阴阳怪气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本事不比季昀小，这不，你还活着，他却永坠无界。”
这话惹得酆泉狱君哈哈大笑，阴泉狱君看去，他却摇头不言语。阴泉狱君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道：“酆泉狱君还笑得出来？你先前还为季昀说话，差点酿成大祸，难道不是识人不清？”
酆泉狱君脸色一拧，道：“休得胡说！我自始至终都是为九泉大局着想，就算我一时不察，也不是你这种叛徒能指摘的！”
语毕，他快速偷瞧一眼罗修脸色，只是对方无波无澜，分不清是喜是怒，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衙泉狱君劝道：“阴泉狱君还不住口！狱帝面前，岂可胡说！”
阴泉狱君啐他一口：“你就是个跟屁虫，我从不屑与你说话！还有你……”他看向一旁缩头不语的下泉狱君，“呸，狗腿子，见风使舵，墙头草两边倒，今日我落此下场，他日你也不得好死！”
下泉狱君气得脸都通红，手指他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能一挥衣袖看向别处。
阴泉狱君歪嘴一笑：“是了，被我戳穿便老实待着！”他巡视一圈，还有尚未言语的黄泉狱君，他也一并骂道，“你也不是个好的，身居要职却本事不足，活该累死你！”
这么一圈下来，阴泉狱君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遭，包括陆柳怀里的野草也要骂两句命短，心里才算舒坦。
众人碍于狱帝的威严，并未过多与他争执。再加上罗修狱帝微微低头，指尖轻轻捏住额头，仿佛在缓解不适——有眼色的众人更不敢多说话。
阴泉狱君不晓，于是更加得意地骂。
寒泉狱君护住怀中野草，沉声骂道：“够了！你害我朋友被鼎炉烧死，我还没跟你算账，要是你再嘴臭，我绝不饶你。”
“朋友？不过一个凡人，死了就死了，要不是我……”说到这里，阴泉狱君变得很激动，“是了是了，这是我的功劳啊，狱帝，还请将此事算作是我将功补过，若不是我关上四泰鼎炉的门，哪有时间拖到你恢复真身啊？我非但无罪，反倒是立了大功，狱帝明察啊！”
说完，阴泉狱君跪地伏身，双手手背贴在地上。
罗修狱帝缓缓睁眼，目光定在阴泉狱君的那双手上。
顿时，未知的愤怒笼罩在大殿上空，整个大殿的气氛都阴沉下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将功补过。”
罗修狱帝冷淡地重复，随后站起身，走到阴泉狱君身前，脚跟踩在他的手腕处，重重碾踩。阴泉狱君冷汗直流，不知哪句话惹恼了狱帝，只得硬着头皮忍着。
罗修狱帝的怒火难以平息，等阴泉狱君想抽手躲避时，手骨咔嚓一声，断了。
阴泉狱君两只断手垂在胸前，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罗修狱帝冷冷道：“死不悔改，可见觉悟不够。故而……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生生世世长命百岁，慢慢去想错在哪里。”
阴泉狱君满脸鼻涕泪水，听到罗修狱帝的开恩，刚要道谢，就听见他带着恶意的语气说道：“这两只手既然断了，就留下来替你受罚。”
话语之间，两只断手已被扯下，被随手甩在角落里。
罗修狱帝又唤来黄泉狱君，吩咐道：“记住，我要他：开了眼界无福受，重病缠身死不了，心有抱负却贫贱一生，长命百岁却鳏寡孤独。”
黄泉狱君一惊，对人性的洞悉到了何种地步，才能说出如此可怖的话？……赶紧回道：“遵命。”
阴泉狱君反应过来后，绝望地喊：“不，不……宁愿你杀了我，也不要这样折磨我！”
罗修却蹙起眉头，眼神如看阴沟老鼠看着他，阴冷，可怕。
阴泉狱君直到被拖出去，都没明白为何罗修以那种眼神看他。
大殿恢复宁静，众人不敢言语，罗修坐回玉椅，环视一圈四周骇人的刑具，最后目光落回众人，缓缓道：“我此番下凡历练，九泉诸多事是由你们负责管理，倒是辛苦了。”
众人面面相觑，狱帝这番话反倒让他们惴惴不安，刚才又不是没见过他的狠厉果断……只得回：“是我等无能，请狱帝责罚。”
罗修轻摆手：“论赏论罚，我自有审判。诸位受各界敬畏，是因为九泉神明的身份。你们手中的神力是为迷途的亡灵而存在，最终惠泽人间。过往暂且不表，只要你们的心还会为九泉跳动，我便可念在你们多年劳累，将功抵过。”
这是何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此时，罗修手掌一翻，整个左手被耀眼的火光包围，幽暗阴森的大殿顿时被照亮了几分。
“那是什么？”下泉狱君眼生，没见过。
“好像是证心火刑。”
“证心火刑是什么？”下泉狱君问。
证心火刑，便是同意把自己的心取出，交到对方手上，任由对方用证心火灼烧，无论是完好无损还是烧毁，都不得有一丝怨言——
这是一种绝对臣服与信任。
倘若是平常，没有一个好的由头，不好随意使用证心火刑，一不小心反倒失人心，可眼下这种情况，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证心火刑，还不会平白生出怨怼来。
“谁先来？”罗修不紧不慢地问。
下泉狱君见没人理他，不死心，追问：“什么是证心火刑？可是为难的？为何诸位都不表态？”
酆泉狱君没好气道：“证心火刑便是把自己的心脏取出，拿去烤一烤。你若问心无愧，自然完整地回来。”
下泉狱君心惊，声音发抖道：“何谓问心无愧？那几个害人精捅出这么大篓子，咱们被迫担责，哪怕你我没有异心，也难以问心无愧啊……”
酆泉狱君鼻子狠狠呼气，低声喝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其余人窃窃私语，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前。
时间慢慢流逝，罗修置身事外似的，颇有耐心地把玩手中的火。
“怕什么？狱帝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功可抵过。”陆柳看了眼怀中的野草，“我没时间跟你们耗下去，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大步往前迈，爽朗的嗓音响亮整个大殿：“狱帝，陆柳先来。”
狱帝没说什么，手中的火光飞向陆柳，钻进他的胸腔，霎时扩大的火光将其包围，里面传出痛苦的叫声。
“寒泉狱君的心被烧毁了，他死了！”下泉狱君惊叫道。
其余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得面色苍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