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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里是全文,章节标题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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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灯光照亮了四周,周围是宽广的水域,只有左侧依稀看得出是黑洞洞的岩壁。
又有水声传来,但不是来自船中,而是船下的水中。水中声音一起,船中之物也拍起了水,声音简短而急促。
“叶,我依约带他来了。”
少年清澈而懒散的声音靠真气传出了很远,碰撞在岩壁上,发出了回声。声音直直的传入水底,激起了一圈水纹。
“谢神主大人。”船边有声音响起。那是一个鲛人,有着人类细长的双腿。人类的双腿,生在鲛人身上,那是说明他曾被人带到陆地上,被人斩尾化为人腿。
失去鱼尾,是鲛人的耻辱。而船中的鲛人,瑞,还是一个有着鱼尾、尚未分化出性别的小鲛人。所以新王叶,才会让船上的少年帮忙救回瑞。而交换的,是一双碧凝珠。
鲛人一族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本应居于碧落海之中。但现在,他们只能躲在暗崖旁无边黑暗的水中。
白衣的少年不语,只是着手帮着船中的鲛人入水。他的另一边,是鲛人之王,叶,把另一个鲛人放在了船上。
“神主大人,我们答应您以碧凝珠交换。但是,我们不能亲手剜去同伴的双眼。”叶抚在船边,慢慢的说。“我们只能把它连同同伴的身体一起给您,请您再取出了碧凝珠后,将它的尸体放在水中。”
被叶放在船上的鲛人似乎是刚刚死去。少年手中的灯光太暗,不足以看清楚。而他本人对尸体也不感兴趣,便只是淡淡的点头应了一声,驾着小舟离开了。
叶带着小鲛人潜入了水中,少年的船破水无声的离开。一切又归于平静与黑暗,只有少年平缓而微细的呼吸声。
静,真的很静……
然而,在驶离黑暗,照到阳光的一瞬间,船中响起了微弱的声音。
“喂……我还、还没死呢……”
“哦。”少年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你名字?”
“无咎……”
二、赤炎金吾狰狞兽
有快马传报,苍梧派受袭。
四大门派,苍梧、琨峒、青城、峨嵋为了抵御魔族而带上了本门中最精锐的弟子聚在沂水旁,这里也是孤然组织的总部所在。
四门派的首领本聚集在一处,但孤然的最高首领却至今都未露过面,只让一名叫瞳河的少年传话。而逍遥山庄的代表,孙少爷萧扇燃却昨日临时有事离开,至今未归。
受袭的苍梧派掌门十合子带领弟子连夜赶回苍梧山,只来得及留下书信。
苍梧派受狰兽袭击,所幸损失不大。死了一两个弟子,掌门十合子房间中养的一只鹦鹉死了。但令他们愤怒的是,狰兽竟然伤了派中视为象征物的一只苍鹭。其实这在别人听来却是不以为然。
十合子在盛怒之下,使用“遁海术”寻找狰兽所来之处。而其夫人五十夜也使用了其家族中传下的“赤吾十字”以本人为东西南北线之交点,四方展开,结为网状,根据狰兽留下的气息,以寻找其踪迹。
带着鲛人无咎从暗崖回来的萧扇燃听着各派探马报回的情况,不置可否得用一贯懒散的口气对身边的鲛人道:“十合子动真格了。”
留在孤然总部的三位掌门人对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有些不满。三位掌门人中,辈分最长的峨嵋派掌门玄清师太语气冰冷的开口:“萧公子,你让我等四派掌门聚在一起,自己反离开。现今苍梧派受袭,公子是不是应该给个解释?”
玄清师太的话咄咄逼人,她与其他的几位掌门人一样,收到了来自孤然的邀请信。本是想趁机来探一探近年来风头正健的组织,一探虚实。哪知孤然的领导人,御祗大人却至今未露面。当他们知道眼前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便是武林一霸的逍遥山庄派来的代表,轻蔑之意顿起。而眼前的少年要求他们留在这里,自己却不闻不问的带回了身后不知何方而来的鲛人,不屑之意更浓。
依萧扇燃懒散的个性,这些问题他是懒得回答的。但他觉得自己也确实应该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御祗大人请你们来,是为了对付魔族的事情。”瞳河开口道。
“那便请你们御祗大人出来说话。”玄清师太瞪了他一眼,道。
师太的态度很差,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萧扇燃事不关己地拿出折扇慢慢扇着。反正有瞳河处理,自己只用看着就好了。
瞳河没有看萧扇燃。他知道在场的都是精明人,武功自是不在话下,察言观色更甚。“御祗大人暂时不能来见各位……”
“既然不能来见我们就先各自休息吧。凡事等苍梧掌门人回来再议。”伴着懒懒散散的话,白衣的少年离座走往门口。身后同样披着白色袍子的鲛人也跟着走了出去。袍子有些短,露出了鲛人雪白的脚踝和赤裸的纤足。眼睛最尖的琨峒派掌门秦方认出那竟然是萧扇燃萧公子的外袍,眼神古怪的笑了两声。
几人各自散了,都回自己门派暂时的居所去了。少年领着穿着自己外袍的鲛人无咎去了自己的听沂阁。
和扇燃一起来的萧林浪不在。无咎看了眼扇燃的房间,笑道:“在这里,看来只能称神主大人为萧公子了。”
“嗯。”少年应了一声。“我让瞳河给你拿衣服来了,你可去隔壁换。”
无咎拿起床上摆放整齐的衣服,含笑道:“无咎还未分出性别,萧公子就急着让人给我送来了男装。”他低笑一声,走去了隔壁的房间。
鲛人本无性别,直到有喜欢的人出现为止。喜欢上女人,则变为男人;喜欢上男人,则变为女人;若同时尚未变身的鲛人,则有族中的巫师举行法式,划分出男女。萧扇燃发现无咎尚未死时,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自己备用的衣服给了无咎,自己心中觉得他应该是男子。
换好衣服的鲛人回到萧扇燃的房间,径自在扇燃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无咎有着鲛人一族天生的美貌,这是毋庸置疑的。深蓝色的长发,碧色的眼眸——剜出后,便是珍贵的碧凝珠。身上绡织的海蓝色袍子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鲛人白皙的肌肤。
“神主大人打算何时取走碧凝珠?”把玩着空茶盏的鲛人问道。由于四下无人,无咎依然是以神主大人之名称呼眼前的少年。口中虽是敬称,但却听不出尊敬的味道。而剜目之事在他说来,仿佛只是喝茶聊天一般的简单,没有丝毫恐惧感。
萧扇燃不紧不慢的说:“先放在你那无妨。”
“那我死了之后再给你。”无咎抚着自己的眼角,眼眶中的碧色眼眸宛若琉璃。
叶都是海皇一脉。叶成了海皇,身为他好友的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现在的鲛人,又如何敢称“海皇”?海皇,海中之王者。但现在,他们连故乡碧落海都无法回。叶是优柔的人,但他并不寡断,他很聪明的和神主大人合作。也许有一天,叶真的能带领族人重新回到碧落海之中吧
少年侧着脸,看着鲛人宛若琉璃的眼眸。那其中深沉的情感,也许只有和他有着相同处境的人才能明白。
瞳河敲门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把玩着茶盏的鲛人。这也难怪,萧扇燃穿着白衣固然显眼,但白衣是绝对比不过鲛人一族天生出众的容貌。没有刻意打扮的鲛人像天然形成的美玉,在大自然中经历长久的历练,自身变得光彩夺目。
“燃少爷。”瞳河开口,“林浪少爷已经回了,现正在房间中。苍梧派掌门传来信笺,请过目。”
他呈上信笺,但萧扇燃又犯懒了,好半天才慢悠悠的伸手去拿。手才刚碰到信纸,无咎的手却后来先到,拿走了信纸。
瞳河一怔,却见萧扇燃毫无意见的放下了手。
“字真难看。”
摊开信,无咎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颇具讽刺意味的话。
“十合子明日就到,狰兽的去向是云台山,属昆仑山脉。”他道罢,把信揉成团,丢出窗外。窗外是沂水,纸浸在水中,立刻吸足了水,沉入水底。
无咎起身,不告而离。
好知趣的人。瞳河心里叹道。是知道自己要和燃少爷单独谈话吗?
“燃少爷,刚才那封信……”
“嗯,我听到了。”
“不,我是说……”
“无咎不会有所隐藏的,瞳河。”萧扇燃摇着手中的扇子,“鲛人和我合作,他没道理隐瞒,而且有所隐瞒对他也没好处,对不对?”他微微一笑,眉眼如画。
瞳河踌躇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萧扇燃,他的燃少爷,总可以轻易的看穿他的心思。
门外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说:“神主大人,和你合作的是叶不是我,鲛人一族的存亡与我亦无关,我只在乎我自己。你说我自私也好,心胸狭窄也罢,反正我就是这种个性。不过,刚才的信是的确无隐瞒的,信不信由你。还有,我不是来偷听的。萧公子,桌上的凝光玉镯是留给你的,作为这对碧凝珠的抵押。至于感谢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少年侧头看桌上,果然在鲛人之前所坐的地方留着一个青碧透明的镯子,仿佛包含了明亮的清光。萧扇燃不是没见过奇珍异宝,却也忍不住赞叹:“唔……好漂亮的东西……”他随意拿过戴在右手上,不顾瞳河担心上面有毒而来阻止。
若是方才离去的人知道瞳河担心的事,定会嗤之以鼻吧。
七月初三,也就是无咎来到孤然总部的第三天,苍梧派的人再次回到了沂水边。四大门派的首领、逍遥山庄的代表重新聚在了一起。
大堂内的座位左右相对,左侧以逍遥山庄为首,依次是萧扇燃、萧林浪;琨峒派掌门秦方、大弟子秦据;青城派掌门于晨宇。右侧以峨嵋派掌门玄清师太为首,依次为其大弟子梅静、二弟子梅兰;苍梧派掌门十合子、夫人五十夜。应坐着孤然首领的位置却空无一人,只有瞳河站在旁边。
无咎站在萧扇燃的身后,目光清冷。没有人明白逍遥山庄的孙少爷为什么要把一个鲛人带在身旁,而萧扇燃也不明白无咎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如果有人告诉自己可以不用来,他绝对立刻留在房间里偷懒。但毕竟无咎不是自己,他的心思,自己又怎么知道呢?
御祗大人依然不会来之事,四位掌门都已经知晓了。除了心中有些不乐意外,表面上却什么也没说。记得几天前,苍梧派掌门对御祗不来见他们发了一场火,而后便是苍梧派受袭。虽说很只是凑巧,但依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起去。
各派都有收到来自苍梧派的传书,但都是秘密接到的,各门派之间互不知晓。
在场的四大门派中,最有影响力的是峨嵋的玄清师太。但比起逍遥山庄,又逊色了那么一分。故而,在场上说话的人竟然是年纪最小的逍遥山庄孙少爷萧扇燃。
其实萧扇燃很希望瞳河能代替自己说,因为说很长一段话很麻烦。可是他才是说话最具影响力的人。他的话,便是逍遥山庄的话,便是武林至尊的话。
“大家想必已经知道苍梧派受狰兽袭击的事情了。”他开口道。峨嵋的玄清师太冷冷的哼了一声,萧扇燃只当没听见,继续说:“据调查,那只狰兽往云台山去了。狰兽在中土是传说中的物种,只有魔族中才有。云台山所属的昆仑山脉又正好是魔族盘踞的地方,所以初步断定袭击苍梧派和魔族是脱不了关系的,这真好和我们来此的目的不谋而合。”
有人慢吞吞的打断了他的话。“敢问萧公子,魔族到底指的是什么?当初收到孤然的来信,也是说对抗魔族,可我等四派中却没有人了解什么所谓的魔族。”
打断他的人是青城派的于晨宇。萧扇燃心中暗暗叫苦,他差点忘了普通人是不知道魔族之事的。这解释起来,不又要耗费许多口舌?
就在他暗自叫苦,后悔忘记让瞳河把这件事提前交代清楚时,他身后的鲛人声音清冷的开口了:“天地间的种族并非只有人类,还有神、魔、妖、鬼、灵等等。而魔族是除了人类外最庞大的一族。魔族其实和你们人类是脱不了关系的,现今世间的各种法术,大都是魔族遗留下来的。简单的来说,魔与人之间的区别在于是否天生具有力量。”他顿了顿,接着道:“千万年前,天生拥有强大力量的它们被普通人所惧怕与排斥。于是,他们离开了人类生存的地方,到了昆仑山的最高峰密勒塔山,由左、右两位尊使统领。魔中又分出了八族,以修罗、紧那罗最为强大,毗麾摩罗、夜叉次之。再往后,魔族便于世间断了联系。直到百年前,有一些特殊的原因,魔族才重新涉足世间,但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但是……为什么会在云台山出现魔族的狰兽,却是件怪事。据我所知,魔族人一般只会呆在密勒塔那一座山脉上。”
四门派的人面面相觑,于晨宇干咳一声,抱拳曰:“无咎公子当真了得,如此年轻便知道这么多事,老夫真是自愧不如……”
“无咎公子?”鲛人冷笑一声,“谁说过我是男人?叫人本是无性别的于大掌门竟不知?掌门大人口中喊着‘公子’心里是否在想我无咎不过是一个下贱的鲛人?而且于大掌门,你也弄错了我的年龄。在我面前自称‘老夫’你还早着呢!”
鲛人不仅天生貌美,寿命也是人类的十倍有余。无咎看起来只有人类二十岁青年的模样,实际年龄却近三百岁了。
无咎的反问,让各门派的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尤其是于晨宇,大概是说中他的心思了。萧林浪看了看萧扇燃身后的鲛人,心想真是个坏嘴巴的麻烦家伙。
萧扇燃对无咎不礼貌的话不闻不问。“大家已经魔族的事了,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袭击苍梧派的是相当于魔族向我们提出了挑战。十合子掌门认为呢?”
“决不可坐视不管!”提及本门派的事,十合子咬牙忿忿道。
萧扇燃点点头,“那掌门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做?”
“反守为攻,出其不意。”五十夜夫人寒声道。她随已年逾三十,却依然美艳逼人。苍梧派能跻身于当今四大名派,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我等全聚在此,各门派中的守备变弱,正好给了对方下手的机会。若是分头回去,只守不攻也无法赢。不若趁其不备,密入昆仑山脉,,趁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强攻,才有机会得胜。”道罢,她美目含怒,往所有人身上扫视一周,本还欲反对的人立刻噤了声。
见到没有人反对,萧扇燃遍不再理会提议是否可行,直接道:“那便尽早去吧。从此到昆仑,需三个月。各派掌门安排一下,我等明日变动身。如何?”
对他安排的时间,没有人有意见,只有无咎淡漠的声音响起,“从沂水到渭水至汾水,再经泗水、浠水,最后到昆仑山脉中的一条小流白玉河,大约可省一半的时间。不过要是有人晕船就没办法了。”他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真是特立独行的人。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立刻有一片半枯的树叶飞来,正好从那人耳边擦过,正好留下一条红痕将破未破,未见一丝血。更奇的是,那片树叶竟然钉入了墙中!
还未走远的鲛人冰冷的声音传来,“人类少在背后议论我。”
那位弟子狠狠地吓了一跳,在座的人无奈的摇摇头,散了去。
三、籽玉无暇邪见路
众所周知,昆仑山脉是盛产和阗美玉的地方。而七、八、九三个月正是玉农进山采玉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来昆仑山脉参看采玉的人们就陆陆续续的到了。然而,来的人数也是有限的,观看采玉,这种事只有闲得发慌的富家子弟做得来。
八月二十三日,所有人到了昆仑山脉下的一座小村庄里。四大门派共领了三百余人,而逍遥山庄、孤然总共只去了四人:萧扇燃、无咎、萧林浪、瞳河。萧扇燃曾经懒散地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的玩嘛,这里景色很好啊……
仅有他们几个人去,一是因为实力已经够了;再者,逍遥山庄的现任庄主萧林炫曾经私下里对萧林浪说过,这种事让他们四大门派去争。此战之后,即使是四大门派联手也未必敌的过我逍遥山庄。
总之是有私心的。萧林浪心道。萧扇燃未带孤然的人马,应该也是想保存实力。而且那小子天生讨厌斗争,大概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卷到战斗中去。
他们在山下的客栈借宿。一次性来上百人,在这座小庄里已算是奇迹了。参看采玉的富家子弟们一见那些杀气腾腾的人,竟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
“给人家带来了很多不便呢。”白玉溪边,萧扇燃对貌美的鲛人说道。
用晚膳的时候,他发现无咎不见了。当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他不想呆在一群干劲十足的人群中,便自己出来散步。他无意寻无咎,因为无咎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且自己也并不想强求无咎做什么事情,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妨碍自己就好。
他只是随意的漫步到水边,想听听白玉溪的水声,却正好看见站在水边、眼色宛若琉璃的鲛人。那样子很美,但凭空的有种寂寞的感觉。
“神主大人不该独自来到这里,您可是亲口说了外出要结伴而行。”无咎走进没腰深的水中,俯下身,手在水中摸索着。
“我和你一起,不算单独吧。我只是来听水的。”萧扇燃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不过瞳河一定会来找我的。”
“那么,神主大人可有听出这水声的差别?”无咎轻声问。周围无人,他依然是习惯性的称呼少年为“神主大人”。
刚来到水边的少年并未听出差别,只好据实答了:“未曾。”
鲛人低声笑了笑,“沂水,是最干净的水,水声不含杂音。白玉溪的水虽净,但水中含有昆仑山上玉石随着未消融的冰雪滑入溪中,所以水声中含有玉石碰撞和冰块碰碎的声音。”
少年一手支颐,看着鲛人自水中捞起了一块玉石,丢给了自己。他下意识的接住了,同时感到了手腕上温润的质感——凝光玉镯一直带在那里。
“神主大人既然来了昆仑山,就应该带一些籽玉回去作为纪念。”无咎面无表情地说。他看见瞳河已经来找萧扇燃了,便不再说话。他看出瞳河对萧扇燃有一种奇怪的感情,超越了主仆,又非爱恋,说不清道不明。
自己呢?自己对那少年是什么感觉?自己一样是说不清的。他曾见过那少年用几近零度的冰水洗浴,然后穿着宽大的衣服,一个人坐在水边听涛。那样的习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曾把玩过那少年的扇子,精钢的骨扇,锋锐万分,割指见血。但他也听说,萧扇燃怕血,有和晕血类似的毛病。
他记得那少年支颐沉思、眼色深沉的仿若琉璃的样子,轻触即碎。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身为神主的他也有很多的无奈与悔恨?
见瞳河已经找到了萧扇燃,他沿着水边走开,头也不回的离开。他不属于孤然、逍遥山庄或是四大门派中的任何一方。他是自由之身,可以自由离开。
他的手指握成了拳,指甲陷进了肉里,硬生生的疼着。
“燃少爷,要叫住他么?”瞳河问道。
少年摆摆手,“让他去吧,我们无权拘束他的行动。”
瞳河点点头,“方才四位长门和林浪少爷商量过后,决定明天化装成玉农,上山打探魔族的踪迹。”
“让他们小心一点,见机行事,打不过就逃以保存实力。”萧扇燃半说笑的和瞳河回去。
次日的清晨,各派的弟子迫不及待的上了山。点点离开的人数,竟有五十多人,有这次来的人马的六分之一。那些人真是性子急。
他萧扇燃不急,他很悠闲的在白玉溪旁散步,看着瞳河在深水里翻捡籽玉。据说一块上好的籽玉可以保证这里一名村人一整年的生活,但这里的村名大多不会武功,少有人敢在深水中捡玉。
无咎一直没回,萧扇燃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反正无咎要去哪都行,只要他自己高兴就行。
无咎本来就不用跟着他。叶让自己救瑞,因此许以自己碧凝珠。但他并不在意碧凝珠,只是纯粹的愿意帮他们。因为鲛人是很美好的一族,他们本心善良,为爱人分出性别,和世间那些对爱情虚伪做作的人相比要好太多太多。他们本就貌美,让人赏心悦目,又织水为绡,坠泪成珠,自力更生,与世无争。且不说他们的美貌,仅是那份与世无争的淡然,便是很多人类穷尽一生都无法到达的境界。
所以他愿意帮助他们,而且愿意不计回报的帮助他们,只因为他们身上的美好品质。但是叶却认为应该等价交换,因此自己答应了他的要求却不去注意交换的是什么。
下次叶要自己帮忙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你要是给我回报我就不帮你了?
“燃少爷,请您暂时回避!”瞳河突然从水中冲出,全身湿淋淋的,却只顾带自己离开。
“出什么事了?”他立刻发现了瞳河语气中的不自然。
瞳河略有犹豫,低声说:“白玉溪的水面上,有血飘下。”
少年胃中一阵翻涌,白玉溪上……飘血……
他是怕血的,不仅不能看见,甚至听到这个字眼都会感到反胃。畏血,是他最大的弱点。
感到手中拉着的少年动作微滞,瞳河有些后悔说出了那个字眼。他明知道萧扇燃见不得血,却还是把那字眼说了出来。他加快步子,身后的萧扇燃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告诉他不用急。
只是听到那个字,还不会完全无法承受。过一会儿,肯定会有其他人发现溪水上的异样,前去对其他人汇报。那时,必然会再听到几次那讨厌的字眼。幸好,忍一忍也就没事了。
“瞳河,先别急着回去,让其他人汇报完这事我们再去不迟。”萧扇燃略显虚弱的说,却放慢了脚步,悠然地走了起来。
瞳河心知那悠闲的步子隐藏下的人并非表面上那么悠闲。否则,他应该会拿出自己的折扇信手的扇着。他心中再次责备自己,这样的错,以后绝对不能再犯了。
“喂,你们两个,不要磨蹭了!”迎面寻他们而来的萧林浪喊道,“四大门派全聚在一起了。上山的人碰见魔族,正面交锋。”
萧扇燃微惊,魔族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只有五十人与之正面交锋,怎么敌的过?这次的结果,难道是……全军覆没?
心中一寒,少年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冷彻,拉着萧林浪和瞳河往回赶。
“啊啊……抱歉。”瞳河欠身捡起自怀中掉落地上的玉石。这是按萧扇燃的要求,自白玉溪中捡出的籽玉。只因一时慌乱,掉在了地上。“两位少爷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两人无暇多想,点头相携而去。赶回住处,四大门派的掌门早已就坐,不满的看着迟到的两人。
“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萧扇燃一边入座,一边说道。他不想再听见不想听的字眼,便先开口,堵了他们的话。
“孤然的人为何现在还不到?”五十夜夫人的声音依是冰冷的,“还有一直跟随着萧公子的鲛人何在?他知道的事太多,此刻为何不在?”
萧林浪怒道:“夫人的意思可是我逍遥山庄私藏内奸?”
“不敢。”五十夜夫人丝毫不惧,“只是想要弄清楚罢了。”
萧扇燃按下萧林浪,平淡地说:“瞳河马上就到。而无咎,早就离开有三天了。夫人现在才想起,未免也太迟了些。”
“现在不是其内讧的时候。”青城派掌门于晨宇慌忙打圆场,“唯一一名逃回来的弟子说,他们是在云台峰上遇见魔族的,仅有百人,且地点并非我们身后的密勒塔主峰。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讨论一下应敌对策。”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方向,是密勒塔主峰,往右,是云台峰。两座山头相隔甚远。与鲛人当时所说的,魔族的盘踞地点完全不同。
萧扇燃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自己却不愿挤进去发言,他只是在心里想着,瞳河为什么还不回?
“萧公子,你一下为何?”于晨宇见萧扇燃在出神,便向萧林浪询问道。但一句“萧公子”却足以让他回神。
萧林浪没什么表示,其他人就当他答应了。其实就是些老掉牙的把戏,自行上山,诱敌出动,死拼一番后再一网打尽。
他们太小看魔族了。萧扇燃想。魔族和人类不同之处太多了,光是防御能力便强了三两倍有余。就算是自己,同时应付七八个魔族,也会吃不消吧。
“咣!”门被猛地撞开,竟是一个峨嵋派的女弟子。“有……有魔族的人来了……”
“是云台山的客人来了,小姑娘。”邪气而高傲的声音自那女弟子身后响起。那女弟子身子一振,花容失色的远远站开了。
玄清师太低声啐了一句,“丢脸!”
“你们当中,谁是孤然的御祗?我有个很好的礼物想要送出呢。”
伴着那声音,来人的身影渐渐的现出。黑衣,黑发,碧瞳。一看便知不是人类。
“来者何人?”玄清师太厉声问道。
“你不是御祗,老尼姑。”那人不屑的说。“我是毗麾摩罗。”
他伸出了手,手中扼着一个人的颈,“我只数三声,御祗不出来,他就死定了。一。”
那人……那人是瞳河?被抓住的人竟然是瞳河!
萧扇燃的眼神顿时冷的彻骨,他身边的萧林浪心中一惊,扇燃他是生气了!
“二——”
毗麾摩罗托长了音数着。
不可原谅!竟然敢伤害我身边的人!
在无人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茶托被萧扇燃狠狠地打了出去。茶托圆滑的边缘打在来人的手上,竟宛若利刃切过手一般的疼痛。毗麾摩罗迅速甩开瞳河,他本就不再以手中这人的死活,他只是好奇,这孤然的御祗到底是什么人,想逼御祗出手罢了。眼前的少年,明明是逍遥山庄的孙少爷,却在此时出手了。
“御祗大人隐藏的真是好啊,本尊明明在场,却让属下替你出头。”毗麾摩罗冷笑了几声,“看在座人的表情,想必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他哈哈一笑,“御祗大人还真是棋高一筹啊,让我们这么多人都蒙在鼓里。”
这人说话的口气,和无咎很像呢。无端的,萧扇燃想起了不知所踪的鲛人。若是无咎在场,看两人针锋相对,会不会很好玩?
“我等和适合你魔族共称‘我们’了?”五十夜夫人立刻与对方划清界限。“即便萧公子是孤然的御祗,现在和我四大门派的目的也是相同的。那容得你这异族人来离间!”
在场的人中,若论口舌凌厉,五十夜夫人算得上一个。看见她立刻表明立场,其他三派也纷纷表示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见过五十夜夫人的精明干练,也就不难明白苍梧派位列四大门派的原因了。
“呵呵,你们倒是同心呀。逍遥山庄比毗麾摩罗一族如何?孤然比我族又如何?真是不明白事态的家伙,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白痴。”毗麾摩罗带笑极其讽刺的说。魔有八族,每族均与首位组长同名,少有改动。毗麾摩罗便是族长,族名与他同名。
“那么,无咎也想知道,毗麾摩罗一族,比修罗、紧那罗如何?比左、右两位尊使如何?比起他们,外加鲛人、四大门派以及神主大人如何?”失踪了三天的鲛人突然现身,语气中的讽刺,比毗麾摩罗更甚。毗麾摩罗冷哼一声,不怒反笑。“修罗族只剩下一名族人,紧那罗向来不管闲事,不足为惧。左、有尊使毫不知情,亦不会来。鲛人一族实力已衰,即使与四大门派联袂,解决也甚是轻松。就算加上神主,他顶多以一挡十。非我族类,无我族弱点,又有何为惧?”
“笨。”萧林浪低声谩骂了一句,从他的方向,已经看见外面有人来了。
无咎低笑一声,不与他争论,看向萧扇燃,“燃少爷知道我这三天去了哪里?”
“不知道。”萧扇燃含笑答,“你去了哪?”
貌美的鲛人伸手遥遥一指,浅白的手指指向天,“那。”
昆仑山脉密勒塔山高耸入云,当地居民向来以“天山”相称。无咎指天,那是在说,他去了密勒塔山。而密勒塔山,正是魔族所在。
无咎又微笑道:“各位还是出来说话吧,这里的地方太小了。”
话中有话。那小小的空间,打斗起来,的确是伸展不开的。
外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有着温润笑容的鲛人之王,叶;而另一个,是名女子,白发红眸。
白发红眸阿修罗。上古魔族中最嗜杀的一族,那女子,竟是修罗族剩下的唯一的族人,翛翊。
四、天山雪满亦飘血
“毗麾摩罗,我们,貌似很久不见了。”白发的女子面无表情的打了招呼。毗麾摩罗笑了笑,点头道:“是很久没见了,不过也没指望见到你。没想到你这修罗的唯一族人竟不用左尊使庇护,跑来这里送死。”
翛翊笑了一声,“你是为了激我?你的族人来了多少?”
“全部。”
“那就等着毗麾摩罗一族消失吧。”白发的女子冷斥一声:“拔剑!”
两把清光绝世的剑“锵”的一声出鞘。看到翛翊手中的剑,毗麾摩罗目光沉了沉。她手中的剑,幽蓝色的剑身,剑尾上,有一块紫玉,盘龙的花纹间,有一个“刹”字。
左尊使罗刹,竟将自己的佩剑赐予翛翊使用,那便是在说明,她无论杀了谁,都是坐、右尊使的授意。原来,魔界中的两人早已经知道,只是未作出行动罢了。
叶独自走开,走到无咎的身边,微微一笑,叫他的名字:“无咎。”
高傲的鲛人没有回应他,却高声对所有人说:“其他的魔族人在白玉溪的东头,已有人替你们挡下了。你们可速去帮忙。”
“无咎。”叶又唤了一声。
无咎转身拜下,常常的海蓝色头发垂到了地上。“王,请您赐剑。”
“无咎……”
“请王赐剑。”无咎低着头,任叶喊着自己的名字,却只重复那一句话。
叶叹了一口气,慢慢抽出自己腰间的剑,放在无咎手中。“此剑名‘清魂’,以此剑之命,望你可守护你最珍贵之物。”
“如王所愿。”
“不说谢么?”叶问道。
“无就不会说感激的话,王是知道的。”他毫无感情的回答。叶凝视他片刻,问:“是要去帮神主大人吧。”
“是的。”
跪地的鲛人在等待他的王离去,或是让自己走。但他的王没有,似乎不愿意离开。叶又问:“送你的那对凝光玉镯,有一只,可是送给了神主大人?”
无咎不语。他虽然把玉镯放在了萧扇燃那里,却没有告诉他那对玉镯的意义。很早以前,叶把那对玉镯放在了自己这里,告诉自己可以把其中一只送给心爱之人。还说,希望有一天,可以收回其中的意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无咎却无动于衷。一双镯子在他的手腕上戴了有一百多年。
那日无咎假死,离开了自己的同族。他觉得没必要再保留那对玉镯了,便把它给了帮助过自己的小潸然。
“但是,无咎你并不爱神主大人。否则,你不会至今尚未变身。”叶说道。“无咎,三百年来,你从未爱过人吗?”
叶说得没错,他三百年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也不想去爱任何人。他讨厌、甚至憎恨那些爱情。
见无咎不语,叶心知他是默认了,仰天长叹一声,“早知如此,当初的当初,我为什么还要去爱你呀……”
他叹息着,沿着水边走开。依旧跪着的鲛人冷笑一声,爱他,有谁有资格说爱。鲛人家国未复,身为王者的叶,哪有资格谈“爱”这种事。再者,自己是绝对不会变成女人,难道让叶变成女人?哈,这怎么可能,他是王,鲛人的王,变成了女人,这哪是可以想象的。
无咎站起了身。周围早已经没有人了,翛翊和毗麾摩罗两人已不知打斗到了何处。而室内的瞳河、萧扇燃也已经不见了,或许是和众人一起去白玉溪的东边了。
“唰——”剑花扬起了地上的积雪,白发女子手中的剑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她和毗麾摩罗沿溪边打斗,毗麾摩罗有意把自己诱到他设下了伏兵的地方。她也顺其自然,假装受骗追了过去。因为她知道紧那罗在那里。而无咎,也已经告诉了其他人。
所以当她和毗麾摩罗打斗至此,她看见毗麾摩罗脸上的震惊之情暗自好笑。
雪山脚下的半块凹地,聚集了四大门派的所有人马。魔界中的人本来就较少,而毗麾摩罗一族近一百五十人已经算是多的了。四大门派还剩下二百五十人左右,但论及实力,却是远远不及。
普通的人类是无法比的过魔族。至一点萧扇燃是清楚的。所以他没有责怪瞳河会被抓,而且,他根本就不愿意责怪自己身边的任何人。
身为神主,萧扇燃不可以对这些事坐视不管。但他不想见到血,因此他不可以冲进正在打斗中的人群帮忙,而且,他也不想杀人。他只是孤身一人站在一块不大的岩石上,用幻术将鲜血幻化成漫天飞雪,使自己看不见那些殷红的血迹。再施术定住敌人的身形。
在这种混战的时候,站着不动就是必死无疑。这是他可以帮忙的最大限度了。他不会去伤人,或是杀人。
在那片混杂着红艳血色的雪地中,魔界的三位族长是最显眼的。异与常人的发色瞳色,以及好的令人咋舌的身手,让站在岩石上的萧扇燃很容易看见他们。翛翊和毗麾摩罗斗在了一处,剑光缭乱,白蓝交织,强烈的杀气远远传来,让人简直不能呼吸。
翛翊手中的剑名幽凝,是魔界左尊使罗刹的佩剑。幽凝与右尊使的佩剑“碧水”为一对。双剑皆取魔界中至毒之石打造,又以毒液淬火。剑身剧毒若沾身,据自身修为而定,少则顷刻,至多不超过半日即亡。
碧水幽凝,在人类之中是无所传闻的。但在神、魔之中,却是让见者为之变色的一双剑。
萧扇燃知道这些,而毗麾摩罗亦是清楚。所以他以守为攻,万万不让那把长剑触及自己半分。
岩石上的少年看向别处,目光落在了紧那罗的身上。
紧那罗,八族的族长之一。在修罗族只剩下翛翊一人,而翛翊又成为了双树双花之一后,紧那罗变成了魔界中最嗜杀的人。
他和修罗族的翛翊一样,有着血色的双瞳。那是杀戮与血腥的象征。他穿这深红色的衣衫,一如他双瞳的颜色。他手中名惊鸿的长枪,被他舞成了闪电,白光闪过,对手身上便是一个透明窟窿。枪抽出,竟未沾上一滴血。
少年用幻术幻化了那些血,那些鲜红的血液,在他眼中,只是飞舞飘扬的白色雪花,似是空中飘落的,又似从地上挑起的。
紧那罗是心高气傲之人,凡是遇见被萧扇燃用术法定住身形的人,他一概忽略。留给四大门派中那些争功的弟子。
少年认得出紧那罗、翛翊,但他们却未必知道他是谁。如他们那样的人,是不会想着去认识其他人的。
不过听说,左尊使罗刹和翛翊是一对?想到这里,少年不仅微微笑了起来。若是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左尊使的剑会在翛翊手中。也许当初借剑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见到表了尊使的授意,只是纯粹为了方便好用吧。
翛翊固然是被称为“杀神”一族的修罗族人。但现在的魔界里,被称为杀神的人却是紧那罗。由此可以得知紧那罗是比翛翊更善战的人。
幽凝剑和惊鸿长枪是不会舞在同一处的,两人不屑于以少胜多。毗麾摩罗是用剑的好手,而首次拿着幽凝长剑的翛翊竟然发挥不出剑的真实实力。
“啐!”翛翊远退了三步,微微喘着气,横剑于胸口。她的双眸渐渐有些充血,眸色越发的鲜艳,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毗麾摩罗站在原地,剑尖指地。他看着那双渐渐变得艳丽的双眸,丝毫不敢怠慢。
好杀的修罗,一旦狂怒了,是无法想象的。当年,修罗族还与其他族并存的时候,哪怕是左、右两位尊使见到修罗族的族长阿修罗,也要顺他三分。怕就只怕他发怒。尔后,因忌惮修罗族的实力,以其他七族族长为首,在未告知左、右尊使的情况下擅自挑起了战争。七位族长联手才勉强制住了阿修罗。而修罗族的每个族人,竟都能以一挡三!幸而修罗族一向人少,七族联手人多势众,硬是压了下去。等到两位尊使闻知此事前来制止时,修罗族一只剩下唯一的一名族人,那便是翛翊了。
然而修罗一族的力量却委实太过强大。修罗族人死亡后,他们的力量竟浮游于天地间不能消散,引起世间多处异变。这是何等奇闻,又是何等大事!大凡是稍弱一些的力量,便被天地自行吸收、平衡、孕育,待日后生出具有力量的人,如蓬莱落雁岛上的三位神。而那些力量却连天地都无法吸收!
“修罗,不会要生气了吧……”萧扇燃自语道。
白发的女子站着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缓缓地飘扬。她握着剑的手,骨节发白。
翛翊猛地抬头,双瞳仿佛被血蒙住,看不出眼前的人有任何差别。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杀!
所有的人,都该死!
“啊……惨了,修罗族发起狂来,可是无差别性攻击的。”他低喃,话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真是麻烦了……”
幽蓝的长剑激出三尺剑气,切碎了空中的飞雪。被切碎的雪片若切片的利刃,被剑气激出,打在裸露的肌肤上,生疼。毗麾摩罗忙御剑护住周身。然而,周围的人却远没他那么敏捷的反应,衣衫被划破;身上,在顷刻间,多出了无数道血痕。
萧扇燃虽然看不见那些鲜血,却知道,那些雪片定是锋锐如刀。
女子已经狂然了,只顾挥舞着手中的剑杀向所有的人。她已全然失了招数,唯独每一剑,都是致命的——
若是石上的少年去除了幻术,他必能看见,剑光之间,殷红的血液从人们的胸腔里喷涌而出,如花绽放,华艳不可方物。红雨漫天,绚烂了所有人的双眼。那美,美的邪魅,美得夺命,美的窒息。
紧那罗看了一眼白发的女子,轻身跳在雪崖上。修罗的无差别性攻击,他曾经领教过。见神杀神,见佛杀佛,那便是所有招数的名字。那样的剑法,他从来没有打算领教第二次。最好的方法,就是远观。
发怒的修罗,只有在眼前所有的人都杀光,怒火才可能平息。
正如红莲怒火,只有燃尽了三界中的所有罪恶才会熄灭。
毗麾摩罗如紧那罗一般的躲开了。连被称之为杀神的紧那罗都不插手,自己更是不可能了。有能力的人袖手旁观,只断送了旁人的性命。
雪地上纵横的血迹如诗如画。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了温婉的箫声,如哭如诉般的低回、萦绕。
漫漫风雪中,有人远远的站着观看。雪地上,只有红衣、白发的女子,她手中幽蓝的长剑,在风雪中划出了妖艳的景色。
是谁,在飞雪中吹着箫?
是谁,在飞雪中舞着剑?
眼前的一切一切,隐隐的,透露出了寂寞的味道。
那场杀戮,是天地间的独舞。美丽的女子伴着低婉的箫声,那一幕,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翛翊……你可知,你再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闯进心头,她手中的剑一颤。那是近乎灵物的剑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的缘故。
翛翊,你不可以再杀人了,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
回来吧,平息你心中的怒火。
那声音,是谁的?如此熟悉为何会想不起来?是谁可以将声音传到盛怒的修罗心中?
心中一有杂念,布满心间的杀字诀便不完整。她狂乱的剑步突然停下,手中的剑倏忽间垂下。剑间没入雪中,染毒了一片白雪。
幽凝剑有毒,那些被毒浸漫的尸体上,已渐渐凝固的血变成了与剑身一般的幽蓝色,万分诡异。她抬眼四望,双目所及之处,尽是尸体。活着的人,远远的多者。身周十丈内,竟没有一个活人。
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她怔怔的站在雪地中,脚下是被剑毒染蓝的血与雪。她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但只要想到她方才狠辣的身手,有谁会知道,现在的她,只有茫然与不知所措。
低婉的箫声断了。女足手中的剑气也好,眼中的杀气也好,瞬间全无。本已被剑气击碎,却又被剑气硬生生抵住、无法崩塌的积雪,在此刻一齐爆发!
伴着席卷而来的雪,一道比雪更加洁白的身影悠然而来,速度,却是奇快无比的。那道身影经过白发的女子身旁,也不见动作有什么改变,却已带着雪地中的女子消失了。
剩下的……拜托神主大人了。
萧扇燃听到了那人传来的话,微微叹息。魔界左尊使罗刹,带走自己心爱的女子后,竟把烫手山芋留给了自己。
紧那罗对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微微颔首。身为八族的族长,他自然认得来者是左尊使罗刹。左尊使若来,那么身为左尊使最好的朋友,又好管好友闲事的右尊使桫摩必也在附近了。
“喂……还要接着打吗?”难得的,少言的紧那罗竟会主动对毗麾摩罗说话。毗麾摩罗对于紧那罗的邀请并不拒绝。他清楚的知道,紧那罗是不会与自己打斗在一起,只可能对上别人。因为魔界中有规定,无尊使授意,是不可杀害有较高身份的人。八位族长在魔界中,是地位仅次于尊使的人。所以一开始,紧那罗便把自己给持有左尊使剑的翛翊做对手。
紧那罗,他应该是闲得发慌,想和别人打斗以缓解无聊吧。毗麾摩罗笑了一声,背对着紧那罗走开,而紧那罗的动作亦是相同,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在背后偷袭。
很多人从雪下爬出来,在修罗的剑下与雪中依旧生还的人见了毗麾摩罗都远远的躲开。其中不乏有青城派掌门。见过这人在与翛翊对峙后还能生还,还有几个人敢作他的对手?
所有人都躲开了,唯独眼前的石头上,少年懒懒的坐着。白以与雪连成了一片。大冬天,已经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了,少年的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折扇新手扇着。
“你不走么?”毗麾摩罗沉声问。
少年懒了半晌,吐出了两个字,“麻烦。”
“麻烦?你是嫌活得太久了吧。竟然连逃命都觉得麻烦。”他冷笑一声,“和我对打。”
萧扇燃姿势未变,依是说:“麻烦。”
毗麾摩罗从未见过一个人在生死关头因嫌麻烦而不逃不避的人。心中顿时有了奇意。
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子是金刚铁打的还是怎的!
手中的剑滑出,恣意地向前刺去。剑尖对着的位置,正好是少年的心脏部位。
“哐——”传出的是金属相交的声音,毗麾摩罗看见碍事的人,心中盛怒。阻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曾言语相讽的鲛人,无咎。
“这个人,你是伤不得。”鲛人手中有剑,剑身微颤,摇拽出万千清影。
毗麾摩罗蹙眉。为何他每次想伤这少年的时候,总会有人不顾自身安危,却要保护他?
“你所谓的‘伤不得’,是指我伤不了他,还是不能伤他?”
鲛人一字一顿,道:“都、是。因为,他不仅是逍遥山庄的孙少爷、孤然的御祗,还是玥滁苑中至高的存在,神主大人。”
“哈,就算他是神主,以这种懒散的性格也成不了气候。”毗麾摩罗的手指抚过剑身,剑光清盛。“我欣赏鲛人一族,你立刻离开,我绝不为难。”
“那真是抱歉了。”无咎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我倒想让你为难我这次。”
无咎手中的剑在面前的雪地上轻轻的划过,剑尖没入雪中,不知要做什么。而紧那罗与四大门派的残留人马正在对付毗麾摩罗的族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反而自那边飞来了一支利箭,正射向无咎。鲛人提剑挡箭,箭被拨开,定入了岩壁。毗麾摩罗正趁此刻出手,举剑来刺,利剑划过,堪堪削断了无咎耳边的发丝。
无咎险险的躲过那剑,顺势弯下身,反刺对方后心,左手探去想点他背后大椎穴。
鲛人的灵敏是出了名的,却是不适合武力的种族。武技一向逊色于其他族,也因此族内少有冲突,难得以武力解决事件。因此在实战经验上远差于人,露出了多出破绽。毗麾摩罗虽无法躲开无咎的攻击,却可腾出双手斩他的腰腹,制他颈后风池、风府等穴。
萧扇燃见无咎有危险,手中的折扇倏的一合,,狠狠地打在毗麾摩罗的左手上。扇骨是精钢所制,锋利绝伦。毗麾摩罗手上吃痛,忙收回,却单手结印。持剑的右手则顿也不顿,按照原先的方向斩向无咎的腰。然而因萧扇燃的阻止,动作慢了一些,本应在无咎伤到自己前斩了鲛人的剑竟只与无咎的剑同时伤到对方。
毗麾摩□□到自己背后有温热的液体流过,但他不在意。就在他被萧扇燃打中手时,他发现那少年身周的灵力有异动,是使用了某种术法。而灵力波动最为强烈的时候,是在自己和那鲛人受伤流血的时候。他立刻判断出,那应该是有关“隐”之一类的术法。
所隐必为其所惧。无论隐藏的是什么,只要术法破除后,那便是他的一大弱点。
“破!”他低喝一声,伴随而来的,是萧扇燃低而轻的微呼,和背后的一阵剧痛,钻心的疼。
身旁是被斩到后腰倒地血流如注的鲛人,以及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的少年。而背后,是目光俞渐冰冷的鲛人之王,叶。他的手上,又一把通体碧绿的长剑,剑尾系着半块玉,亦是蟠龙的花纹,中间刻着“桫”字。
“魔界左、右尊使有话。”叶开口。他终于不再是带笑的面孔,刹那间,有了王者的那种,不容反抗与拒绝的强势。
“毗麾摩罗一族违反魔界规定,欲意谋反,不知悔改,铸下大错。特此死于碧水之下。”叶说完,突然俯身在毗麾摩罗耳边,低沉的说,“这便是,你害死了无咎的代价。”
毗麾摩罗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千算完万算,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鲛人的手下。眼前拿着碧水剑的,分明是鲛人的王者,而被自己拦腰斩下的鲛人,竟是他的爱人么?
“叶,无咎还有一口气呢。”萧扇燃浑身冰冷,虚弱的笑了笑说。他刚刚看见了血,虽只是一刹,便足以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但他强忍着走开了,他要去找瞳和,找萧林浪。
鲛人的身体本就较为孱弱,而无咎又伤得太深,尾椎已断。叶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而无咎也自知命不久矣。他此生第一次,觉得有话想对叶说。
“我要死了。”
“我知道。”
“那我的愿望,你可不可以答应?”
“……嗯”
无咎笑了笑,他的脸色苍白,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可在叶看来,那仍是最美的一张脸空。
“第一,我希望,你可以为复国舍弃性别。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
他只爱无咎一个人,无咎既死,他心亦死。
“第二,要做一个好王,不要因为我死了的缘故有任何改变。更不许轻视自己的生命。你答不答应?”
“好。”
“第三……”无咎的声音已变得断续,努力护住的一口气已渐渐散了。“我喜欢看你笑,你以后,还是……还是要笑啊。神主大人刚才站的那块石头边,有、有我……给你……”
话未说完,已是没了声息。叶慌忙着探他的鼻息,却已全无。
“无咎!无咎……”
远远的山头上,二男一女并肩站着,正是左尊使罗刹、右尊使桫摩以及翛翊。
右尊使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可神主大人怕麻烦这一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呀……”他看似颇为无奈。“我要去拿剑,然后叫上紧那罗回去吧。”
罗刹看了一眼身边的翛翊。他的剑在翛翊的手中,他自己的手上只拿了一支碧玉箫。
“话说回来,罗刹你什么时候把翛翊娶回去呢?”桫摩再度提起了这个话题,说完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跑的倒是快。”罗刹看着桫摩的背影喃喃道。
五、夕可死因君陌路
被萧扇然救过的小鲛人瑞已经长大了,他还未分化出性别。他喜欢他们的王,叶。可叶也没有分化出性别。
听长辈们说,叶曾经喜欢过一个现在已死的族人,但如果王爱的人已经死去了,为什么他还能每天都温和的笑着呢?
他问过叶,可叶说自己不会懂的。
瑞的确不懂,只有他一人会懂。
叶记得自己扒开雪层,看见雪层下的冰面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有好几行。
“吾生之幸,有汝如玉。
奈何今朝,家国未复。
流离失所,愿勿爱兮。
陌路同君,冰骨相……”
最后的字只写了一笔,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无咎,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手稿完于2006-6-16
电脑稿完于2006-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