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为刃》皑柏

10、第九章

　　在宫中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寒露已经基本摸清了宫中的情况，除了禁足在府中的二皇子之外，先帝仅剩的两位公主已经全部出嫁，先皇后的女儿玉明公主李前珏远嫁邻国，太妃丁氏的独生女儿玉华公主李前珊则嫁给了骠骑将军的二儿子，倒是经常进宫来陪伴自己的母妃，太妃丁氏是丁苓的亲姑母，也是天生喜静，在宫中偏安一隅。
　　二皇子李前川尚在禁足期间，因此暂时没有封号，不过他与董家的关系甚密，不得掉以轻心。大皇子生前育有一子，在叛乱之前被大皇子送往宫外，名为李建弘，如今已有十三岁，李前唐登基后就立刻把他接回宫中、立为太子，为他亲自挑选太傅，对他十分上心和关爱，李建弘的母亲也是大皇子的发妻，可惜英年早逝，大皇子也未曾再娶，只留下李建弘一个儿子。
　　对于董氏姐妹，寒露把她们的家世和脾气秉性也摸清了。董氏姐妹的父亲是董家如今的家主，封阳侯董江。至于太后董涟，乃是董江的胞妹，董氏姐妹的亲姑母。
　　董婉儿是董家庶出的长女，自小在府中多受磋磨，无论什么事情都被自己嫡出的妹妹董叹儿压着一头，因此性格怯懦，借她十个胆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她的妹妹董叹儿就是另一个极端，嚣张跋扈、喜怒无常，但是情绪都写在脸上，心中藏不住事情，是个又坏又蠢的种儿。
　　这二人倒是好对付，只是对于丁苓，她的喜怒不形于色，与她姑母丁太妃一样波澜不惊，这倒让寒露不知道从何下手。
　　李前唐这段日子也常来栖霞宫里，确切地说，除了处理政务和看望李建弘，一得了空就来栖霞宫，别的宫殿都不曾踏足。李前唐还会带着寒露一起去看望李建弘，虽然李前唐是李建弘的叔叔，但实际上两人只差了六七岁，相处起来更像是一对兄弟，相互比武、喝酒的时候，寒露也会参与其中。
　　秋日重阳赏菊时，李前唐让寒露时时跟在身边，赏赐的绸缎首饰是众嫔妃中最贵重的，知道寒露闲不住，李前唐特地在栖霞宫里安了秋千和练习武艺的装备供她消遣解闷，哪怕是两个人对坐下棋，或者是一齐弹琴，也常常是欢声笑语。寒露也常常亲手做些羹汤给李前唐送去，两人趁机交换情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圣上专宠嘉嫔，已经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哪怕是寒露穿着打扮得再朴素无华，李前唐深情的眼神也总是会停留在她身上，二人相视一笑，惹得后宫众嫔妃艳羡。哪怕是董太后一再告诫李前唐要雨露均沾，哪怕后宫流言四起，说寒露给圣上下了蛊，不然怎能凭平平无奇的姿色获得盛宠，都没有动摇过两个人的感情。
　　寒露心中也清楚，她与李前唐演得越是浓情蜜意，董太后一党越是沉不住气，必会露出马脚，因此自己也十分小心警惕，吃穿用度必得仔细检查。
　　天气一天天转凉，到了冬月的时候，寒露终于发现了端倪。
　　内务府照例给各宫配发炭火，柳儿去领木炭的时候，眼尖地发现栖霞宫的炭火比流翠宫的要粗糙些，她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领了木炭回了栖霞宫。
　　寒露和柳儿细细观察后发现，这炭火的颗粒确实是要大一些，比起之前红袖阁用的木炭都要粗糙。按理说皇宫中的木炭质量不会差到这种地步，木炭的颗粒越大，烧起来越不安全，不仅气味呛人，用得时间长了还可能患上咳疾，更有甚者会危及生命。
　　内务府不会不知道这些危害，那便是有意为之了，他们以为寒露自小在边疆长大，不识货，便想利用木炭来加害，等到寒露患上咳疾卧病在床，自然失宠。这些小伎俩，逃不过寒露的眼睛。
　　“柳儿，把这些木炭烧上，记得多烧一点，我觉得这栖霞宫确实有些凉呢。”寒露特地把“多”字加重。
　　“可是这木炭……”柳儿为难地看着寒露。
　　“无妨，既然他们想让我得病，那咱们就如了他们的意。”寒露悄声对柳儿说。
　　柳儿虽不知道寒露的意图，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把木炭多烧上了一些。
　　来栖霞宫的次数多了，李前唐也发现了寒露烧炭烧得多，栖霞宫里比他的太清殿都暖和，寒露也暗暗地让他别待太长时间，让他少来几次，李前唐自然也明白寒露在计划一些事情，便也没有多问。
　　过了十几天，寒露果然开始咳嗽，后来便开始加重，常常咳得睡不安稳，半夜醒来便无法再入眠。
　　李前唐得知了寒露的病情，十分担心，请了太医日日问诊，各种名贵的方子轮着开，病情也没有几分起色。
　　不过尽管寒露病着，李前唐也没有一丝一毫去找其他嫔妃的意思，这让她们更加沉不住气。
　　直到一天下了大雪，李前唐来探望病中的寒露，一勺一勺地亲自喂寒露吃药，听着寒露止不住的咳嗽声，李前唐心疼地帮她擦了擦嘴角。
　　“这药也吃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好，要不要换几个太医再瞧瞧。”李前唐皱着眉头，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不妨事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寒露轻轻接过手帕。
　　这时，柳儿跑进来，通报说念嫔来看望寒露了。寒露牵起嘴角，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董叹儿为了接近李前唐还真是抓得住一切时机，居然冒着被传染咳疾的风险来看望她。
　　寒露连忙让柳儿把念嫔请进来，董叹儿穿着一身白色的鹅毛大氅，带着粉玉的簪子，妆容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这一身衬得她温婉可爱。
　　“臣妾参见圣上。”董叹儿做作地伏身。
　　“免礼。”李前唐一抬手，没有正眼看她。
　　“臣妾听闻姐姐病了，特地带了滋补的燕窝和梨膏来看望姐姐，希望姐姐早日康复。”董叹儿的声音甜腻得不成样子。
　　寒露强忍着嫌弃，缓缓开口：“妹妹有心了，只是如今我病着，怕把病气过给妹妹，不便让妹妹近身，咳咳咳，柳儿，帮我把妹妹的礼物接过来。”
　　董叹儿的侍女提着补品靠近了几步，把补品递给柳儿，寒露便闻见那侍女身上有一股清香。
　　“妹妹这侍女身上的香味好生浓郁，想必应是日日熏香吧。”寒露不着痕迹地看了侍女一眼。
　　“姐姐果然机敏，流翠宫里确实熏着西域的香料，是从臣妾母家带过来的，姐姐若是喜欢，改天也给姐姐送几块过来。”董叹儿笑着回答。
　　“诶，姐姐倒也想在栖霞宫里熏点香料，只是这木炭的味道实在是呛人，就算熏了香，味道也留不下来，妹妹身上的香气如此浓郁，莫非是用的木炭与姐姐这里不同？”寒露虽然脸色苍白，笑意却渐盛。
　　“啊，这，这怎么会呢，这木炭都是内务府统一配发的，许是姐姐焚烧的方式不当吧。”董叹儿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也变得慌乱起来。
　　“绝无可能，栖霞宫的炭炉是朕亲自选的，不可能有问题。马亮，去取些流翠宫的木炭来，朕倒要看看有何不同！”李前唐也明白了寒露意图和暗示，立即吩咐内侍去办。
　　董叹儿吓得立刻跪下，满脸慌张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内侍把木炭取了回来，李前唐亲自比对，用手各捻起一点，仔细观察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同，顿时怒不可遏。
　　“大胆！为何这木炭质地不同，怪不得嘉嫔会患上咳疾至今未愈，原来问题竟出在这里。把内务府的管事和经手的人投入天牢，查不出幕后主使，就别再出现在朕面前！”
　　李前唐气得把手中的木炭一把扔在地上，炭灰飘洒着落了满地。
　　内侍立即诚惶诚恐地应答、退下。
　　“至于你，念嫔，这木炭一事，你可知情？”李前唐话锋一转，眼神凌厉地看着董叹儿。
　　董叹儿早已被吓得抖成一团，凭着仅存的理智开口，“臣妾，臣妾真的一概不知啊。”
　　看着哆哆嗦嗦的董叹儿，寒露开口“求情”：“算了圣上，看妹妹的样子，应该是不知情的，圣上莫要为了我牵连无辜。”
　　寒露伸手拉住了李前唐的衣角。
　　李前唐的怒气渐渐消散，也听出了寒露的弦外之音，“好了，朕相信你。”
　　董叹儿见状松了一口气，“不过，内务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有太后掌管不力的责任，太后年纪大了，朕也不忍心看她老人家如此操劳。传朕的旨意，嘉嫔病愈之后，后宫的事宜皆交由嘉嫔代管。”
　　李前唐挥挥手让董叹儿退下，董叹儿急忙谢恩，匆匆起身离开了栖霞宫。
　　董叹儿离开之后，李前唐屏退下人，坐在寒露的床边，望着她，笑着叹了口气，“你的目的达到了？”
　　“是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没了掌管后宫的权力，至少董太后在宫里是掀不起大的波澜了，咳咳咳。”还来不及说一句高兴的话，寒露又开始咳嗽。
　　李前唐递给她一杯水，心疼地开口，“以后这样的事情少做，祸害自己的身体，不值得的。”
　　寒露抿了一小口水，嗓子滋润了一些，“谢圣上关心，微臣记下了。”
　　窗外还飘着雪，映着李前唐的面容格外柔和，望着这美好的一幕，寒露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感动。虽然那些浓情蜜意都是演出来的，但是李前唐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是让她感到了温暖。
　　恍然间，她曾有片刻希望过，时间就停在这个飘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