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为刃》皑柏

18、第十七章

　　在寒露的悉心照料下，李前唐的身体过了两三天就恢复好了，禁卫军中的钉子被拔掉之后，董家在宫中便再也兴不起风浪了，寒露观察，董家姐妹和董太后的气焰也低落了不少，她和李前唐也难得过了两天消停的日子。
　　转眼间，腊月到了，寒露进宫也有快两年了，她已经越来越熟悉一个嫔妃的身份，李前唐给足了她自由，隔三差五就准许她出宫一趟，他也明白她向往自由的心情。
　　的确，寒露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替家族洗冤，然后就归隐山林，粗茶淡饭，平淡地终此一生。如今在宫中的日子，虽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行走坐卧皆受约束，还时不时地勾心斗角，所以哪怕是离开了红袖阁，她也觉得在宫中成长得更快。但是，扮演一个宫妃的生活，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寒露一边又要筹备着新年的事宜，一边又有些惆怅地望着宫墙，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红袖阁的消息了，之前，小满或者阁主会给她写信寄到都城的联络点，柳儿出宫看过之后会给她传话，她也会写回信托柳儿从联络点寄过去，可是最近，都没有收到那边传来的消息，这让寒露很是忧心。
　　寒露正想着这件事，就看见柳儿一脸愁容地向她跑过来。看着周围还有一些人，柳儿抓起她的手，示意寒露跟自己走，把寒露领回了栖霞宫，关好了门。
　　“不好了，小满出事了。”柳儿皱着眉头对寒露说。
　　“什么？”寒露一时不敢相信，小满的能力在她们之中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完成任务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怎么会出事呢？怪不得，她给小满写的信一直没有回音。
　　“上个月她接了一个从寇帮解救人质的任务，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寇帮的人追杀，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写了这个，让我们交给你。”
　　柳儿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绢布，递给寒露。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寒露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双手颤抖着结果那块绢布，展开绢布，上面是已经干涸暗沉的血迹，歪歪斜斜地好像写着一个“艹”，下面是一撇。
　　寒露与小满心有灵犀，立刻就反应过来，“董！这是‘董’字！”
　　寒露有些激动地说，柳儿生怕别人听见，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寒露攥着那块绢布，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小满她，怎么会得罪董家的人呢？
　　柳儿见她伤心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要太过伤神了，红袖阁已经厚葬了她，当务之急，只有你才能为她报仇。这绢布，不可久留，你既已看过，我就拿去毁了，你自己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柳儿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绢布，走出了房间。
　　房间中只剩下寒露一人，她的泪水如决堤，小满是她在红袖阁最好的姐妹，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小满带着她融入新的家庭，她们一起训练、一起玩闹、一起受罚，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小满挡在她身前，她们约好了，要一起过闲云野鹤的日子的，她怎么能先走呢？
　　还有董氏，又是董氏，他们为什么要对小满下手，他们和寇帮又是什么关系？
　　寒露攥紧了拳头，含泪在心中发誓，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查清真相，替小满报仇。
　　晚上，李前唐来到栖霞宫找寒露共进晚膳，却发现她一个人拎着一瓶酒坐在屋顶，立刻屏退了随从，也爬上了屋顶，坐在她身边。
　　“圣上，您来了，要不要陪微臣喝一杯？”
　　寒露此时已经有些醉意，还是举起酒冲着李前唐摇了摇，不知不觉间，她对李前唐的态度已经不那么毕恭毕敬了，反而更像平常好友一般相处。
　　李前唐接过她的酒放在一边，“这是喝了多少，有什么话下去再说吧，这天气这么冷，坐在这里会受凉的。”
　　说着，李前唐就要来搀寒露。
　　寒露摇着头避开了李前唐的手，“不下去，不下去。今天的月色美，圣上陪微臣一起看。”寒露颇有几分撒酒疯的意味，冲着李前唐笑笑。
　　“好，好。”李前唐怕她摔下去，只好陪她一起坐在屋顶，望向天边的明月。
　　或许是到了月中，月亮果然是明亮、皎洁，皓月当空，若不是冷风阵阵，当真是好意境。
　　过了一会儿，寒露突然开始对着月亮抹眼泪，“从前，小满常和微臣一起爬上屋顶，就这么看月亮，微臣想家，是她一直陪着我。如今，微臣身边再无一人可以倾诉了。”
　　说着，寒露竟小声抽泣起来。
　　“小满，她出了什么事？”李前唐反应过来，转头问寒露。
　　“她死了，死在寇帮的手里，她给微臣留下线索，是董家害死她的。”寒露泪眼朦胧地望向李前唐。
　　“董家？寇帮？”李前唐听闻小满的死讯，第一时间很震惊，后又有些疑惑二者的关系，寇帮他听说过，是一伙盘踞在江南的山匪，可是它和董家又有什么关系？
　　“微臣也不知道，这是小满留给微臣唯一的线索了，无论如何，微臣都要查清楚，为她报仇。”寒露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
　　看着寒露伤心的样子，李前唐也开口说道：“你放心，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帮你，查清这件事情，剿灭寇帮、问罪董家。”李前唐掏出手帕，帮她擦去眼泪。
　　曾几何时，寒露记得陈凌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他如今，另娶他人，远走边疆，小满也离她而去，她终究还是一个人。
　　“圣上，可莫要骗微臣，曾经，微臣身边还有家人、陈凌哥，还有小满，要不是小满，微臣怕是早就死在那场叛乱之中。如今，他们走的走，去的去，只剩下微臣一个人，只有微臣一个人背负着这些仇怨，微臣，真的好累，真的，快走不动了。”
　　寒露的泪还在流着，望着李前唐，她借着醉意说出了这些真心话。
　　李前唐心疼地望着她，手帕摩挲着她的脸颊，替她把眼泪擦干。
　　“朕是圣上，不会说话不算话。曾经，也是你和小满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的仇就是我的怨，我会陪着你，无论是查清真相还是报仇雪恨，无论是宫墙重重还是天涯海角，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陪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说到做到。”
　　看着李前唐真挚的眼神，寒露有一瞬间愣神，好像恢复了些清醒，但随后又开始流泪。
　　“微臣，谢过圣上。”
　　李前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帮寒露擦着眼泪，轻轻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为她挡住夜晚吹来的冷风。
　　也许是借着醉意，也许是太过伤心，她竟有些不愿起身，如今这个孤身一人的夜晚，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李前唐，他们相识于患难，也一起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或许彼此，也可以试着做对方的依靠。
　　寒露就这样靠着李前唐望着月亮，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陷入沉睡。
　　李前唐感觉到肩头的重量，回过头看到寒露已经睡了过去。
　　他轻轻抹去寒露脸上的泪痕，用着比月光还轻柔的语气地开口：“要我说几遍你才能记住呢，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说谢谢。”
　　一阵风吹来，这些话语在寒露的耳边消散。
　　等到寒露睡熟之后，李前唐才轻轻地起身，背起寒露，生怕把她吵醒。爬下房顶，将她背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帮她盖上被子。
　　望着她沉静的睡颜，李前唐温柔地对她说：“好好睡吧，醒来之后，那些残酷的事情，我陪你一起面对。”
　　李前唐俯身把寒露的头发拢到一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最后看了寒露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日上三竿，寒露才从床上爬起来，宿醉后的头痛让她被迫清醒，柳儿听到动静，给她递上一杯水。
　　寒露想起请安的事情，皱着眉头一拍脑门，放下水就要穿鞋起身。
　　“你干什么？”柳儿急忙拦住她。
　　“太后那边，得去请安。”寒露还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时间。
　　“我的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圣上已经跟太后那边打过招呼了，你不用起来了。”柳儿把她摁在床上。
　　寒露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正午，她揉了揉额角，又端起水抿了几口。
　　这时李前唐也到了栖霞宫的门口，接到通报的寒露急忙理了理衣服头发，却还是免不了狼狈地出现在李前唐面前。
　　李前唐却不甚在意，让内侍备好了一桌饭菜，等寒露梳洗完毕后，与寒露一起用膳。
　　“你刚醒，吃点清淡的菜，喝点醒酒汤。”李前唐给寒露盛了一碗醒酒汤。
　　“谢圣上。”寒露点了点头。
　　不知是宿醉还是刚起床的缘故，总显得有些没有精神，呆呆地扒着盘子里的菜。
　　看着寒露这个样子，李前唐开口说道：“你昨晚跟我说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也需要我亲自去处理，等过了年关，咱们准备准备，去江南一趟。”
　　寒露听到了“去江南”三个字，立刻来了精神，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前唐，毕竟昨晚的事情，她也记不太清自己到底跟李前唐说了些什么，让李前唐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陪自己去江南查案。
　　“你也不用太惊讶，寇帮为害江南多地许久，我也早就想平了这处匪患，查清他们的底细，再说了，小满于我，也有救命之恩，我也想查清案子，为她报仇。”李前唐解释道。
　　“谢圣上，微臣和小满，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寒露听到李前唐这样说，感动得又快要落泪。
　　“行了，我都说过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这回可以放心了？快吃饭吧，这几天还要辛苦你把年关的事情先忙过去，多吃点才有力气。”李前唐说着把寒露喜欢吃的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寒露含着泪点点头，动筷夹起了菜。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关心，好像早就让她打开了心扉。
　　李前唐伸出手，本来想摸一摸寒露的头，却还是转了方向，拍了拍寒露的肩膀。
　　寒露抬起头，冲着他感激地笑了笑，李前唐也笑着让她再多吃一点。
　　昨晚的对月谈心和一顿温馨的菜肴，让寒露再次感觉到，这世间还有她可以真心交付和对待的人，除了演戏的成分，李前唐这位圣上待自己，好像真的与他人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