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为刃》皑柏

28、第二十七章

　　一连几天，封阳侯府都没有动静，反而更渲染了皇宫里的紧张氛围，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被紧张的情绪困扰着，寒露久久无法入眠，索性披了件衣服，走到庭院里看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云层又厚重，遮来挡去的清辉显得有些暗冷，洒在她身上，突然让她想喝点酒。
　　柳儿也从另一边的厢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寒露，有些惊讶。
　　“你也没睡？”柳儿先开口问寒露。
　　寒露摇了摇头，“睡不着。”
　　“喝酒吗，我去拿点儿。”柳儿解寒露的喜好，正切中了她的所思所想。
　　“还是不喝了。”寒露笑了笑，她担心若是晚上发生些事情，喝酒，恐怕会误了事。
　　“左右都睡不着，那就坐下聊聊？”柳儿说着走向了院里的凉亭，寒露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过去。
　　两个人坐在凉亭里，一起看着天上，月亮还在云层里穿梭，忽明忽暗。
　　“今天的月亮，不好，不够亮。”寒露看着月亮，有些感慨地说道。
　　柳儿笑了笑，“月有阴晴圆缺，无论什么样的月亮，都是月亮。赏月的人心境不同，月亮才不一样。”
　　说完，柳儿看着寒露，她的眼中因为忧虑，总是让人感到疲惫，在月光的照映下，周身也散发着忧伤，这一段时间，她瘦了很多，生命好像在飞速流逝着，这让柳儿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你呢，做了这么多，值得吗？”柳儿开口问寒露。
　　寒露听出了她的意思，笑了笑，“我没想过值不值得，是我的心一直在驱使我这么做，也许，执念真的是世间最难改变的事情罢……我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快要结束了。”
　　柳儿清楚寒露的身世，也明白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可是看着她憔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劝说她，“你家人，应当会盼着你快活地过完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寒露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啊，他们一定会盼着我好，不想我背负这么多。可是……”
　　她的泪涌上眼眶，“我怎么能放得下呢，我的性命，从来都不是只属于我自己。我也厌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也想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但是，那必须是在大仇得报之后。”
　　寒露抹了抹眼泪，柳儿递给她一块帕子，缓缓开口：“我是个孤儿，从小在济慈院长大，后来就进了红袖阁，你说的家仇，我没有经历过，但是在皇宫里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等风波过去，你的家族沉冤昭雪，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几年不见，我还真有些想念在红袖阁的日子。”
　　寒露含着泪点了点头，“等我达成心愿，我想向阁主请辞，就此归隐江湖，云游四方。”
　　“你的能力出众，不当阁主，可惜了。”柳儿有些惋惜地看着她。
　　“我入红袖阁，是为了报仇，若是大仇得报，也没有必要留在那里了，我想，后半生，就只为了自己活着。”
　　寒露转过头看着柳儿。
　　柳儿笑了笑，“江湖之大，四海为家，也很好。”
　　寒露点了点头，看着月亮，她想起了李前唐在矿坑里说的话，等到李建弘成年，他就功成身退，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这随口一句的玩笑，有没有可能成真，或许两个人还能做个伴儿。
　　直到月色偏斜，两个人才起身向各自房间走去。
　　寒露回头对柳儿笑着说道：“赏月的人改主意了，今天的月色，很好。”
　　柳儿回头望着她，也笑出了声。
　　就在两人准备推门进屋时，几颗信号烟花在空中绽放，光焰如流星般划过幽深的夜幕，平地惊雷，唤醒了沉睡的皇宫。
　　两个人顿时意识到出了大事，同时回头，望着信号烟花的方向。
　　“在东边，是太子的寝宫乾明殿！”柳儿有些惊恐地分析着。
　　寒露这才反应过来，董氏一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料定李前唐居住的长明宫会有重兵把守，于是就把攻击的重心放在了乾明殿，李建弘一旦出了事，李前唐不可能坐视不管，定会亲自率兵救援，到时候，两方混战，他们再伺机对李前唐下手。
　　“快，快走！”寒露思考了片刻，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冲进屋里拿上她的佩剑，就同柳儿一起向着乾明殿狂奔，此刻的慌乱又把她拉回了三年前的叛乱之中。
　　月亮终于穿过了层云，向地面投下了几分并不明朗的清辉，照着寒露和柳儿急速奔跑的身影，而在东边的不远处，她们的目的地——乾明殿，已经是火光冲天、短兵相接的惨烈场面。
　　寒露和柳儿使轻功突破了董氏暗卫的阻拦，从乾明殿外一路杀进院中。此时的李前唐身边还有几名护卫，却已经被董家的暗卫围在了中间。
　　寒露见状，从敌人的后方发起攻击，吸引了敌人的目光，包围圈随即松散开来，李前唐率侍卫趁机从中间发起反攻，对董氏的暗卫两面夹击，杀出了一条血路，终于突破了包围，来到了寒露的身边。
　　李前唐疲惫地喘着粗气，脸庞溅上了厮杀而来的鲜血，拿着佩剑的手也微微颤抖着。而寒露挡在他身前，只顾着厮杀，连回头看他一眼的空隙都没有。
　　“我无碍，你快去护着建弘！”调整了片刻，李前唐就对寒露喊着。
　　寒露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李前唐一眼，他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是眼里还带着不容她拒绝的决绝。
　　寒露看李前唐身边还有几名侍卫护着，只好咬咬牙，留下一句“多加小心”，就飞身向着李建弘去了。
　　比起李前唐，李建弘的处境确实更加凶险，他身边的最后一个侍卫也支撑不住倒下了，而他且战且退，后背靠着墙壁，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包围着他的暗卫，已经把利刃齐齐对准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寒露飞身进入包围圈，手臂一挥，剑尖挑起了所有暗卫的刀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移，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刺破了他们的盔甲。
　　一圈暗卫都哀嚎着倒在地上，寒露趁机拉着李建弘离开了包围圈，却又遇到了层出不尽的暗卫在面前阻拦。
　　寒露将李建弘护在身后，一边用剑砍，一边又闪身用腿踢，解决了不断从两边围上来的暗卫，带着李建弘一点一点前进，李建弘也举着剑，应对着身后追赶上来的敌人。
　　乾明殿外，丁家的暗卫已经赶来增援，与外围的董氏暗卫厮杀着，宫门外火光渐起，刀兵相见。
　　不远处，一个黑衣包裹着的娇小身影正站在城楼上，注视着发生的一切，手伸向身后，缓缓拿出一支箭，引上弦，拉满弓，慢慢瞄准了一个身影。
　　乾明殿院内，董氏的暗卫被两面夹，渐渐有些抵挡不住。寒露护着李建弘一路厮杀，李前唐也带着侍卫从一旁突围过来，就要与寒露形成汇合之势。
　　就在此时，一支暗箭穿透浓浓的夜色，直奔乾明殿而来。
　　暗箭划过院墙外的树叶，寒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声响，她想回头提醒正在拼杀的李前唐，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那支箭直奔李前唐而去，寒露仿佛忘却了一切，身体却快了一步反应，飞身扑到李前唐的面前，张开手臂护住了他。
　　箭矢刺入后胸的那一刹那，寒露只感觉从骨髓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仿佛要被这一箭撕裂成碎片，喉咙涌上腥甜，她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她把剑插进地面，拼命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李前唐看着寒露在自己的面前，胸口被箭矢洞穿，顿时如惊雷轰顶，目眦具裂，心绪完全被悲痛与心疼占据，手颤抖着，剑落了地。
　　“寒露！”
　　他不顾一切地喊出了她的本名，上前一步,接住摇摇欲坠的她，看着她胸前的箭矢，一袭白衣上沾满了鲜血，他泪如泉涌，艰难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我没事，圣上，保护……好，自，自己。”
　　一呼一吸都会牵扯到伤口，寒露已经疼得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费力地喘息。
　　“你，你不要说话了，坚持住，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李前唐不住地流着眼泪，声线颤抖，慌乱得语无伦次。
　　寒露用尽力气扯出一个微笑，她想安慰李前唐，她还有些力气，她不会死的，她不想李前唐为她哭泣，她还能再起来杀敌，和他一起突围出去。
　　可是她却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血还在不断向外涌着，她越来越冷了，李前唐拥着她的感觉，也在不断消逝，他满眼泪水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了。
　　最后，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李前唐在她的耳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
　　迷蒙之中，她仿佛还听见了宫墙外传来的马蹄声。
　　是援军吧，他有救了……
　　这是她意识消散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后，她就全身心地，坠入了没有尽头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