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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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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村
夕阳西斜,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握着大腿粗的木棒闯入村子,那挽起的袖子下,是一双双健硕有力的胳膊。
此时,无忧村的村民正握着一手的瓜子唠嗑,龇着的大牙还没收回去,就见村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也顾不得什么了,顿作鸟兽散。
眼神却十分警觉的追随那群大汉的身影。
只见那群大汉径直往西村去,推开了刘赖子的家门。
众人这胸口悬着的大石算是落下了,刘赖子向来好赌,有家不回,几乎住在赌坊里头,这些大汉来势汹汹,定然是来讨债的了。
大汉等人眯眼环顾屋内,里边家徒四壁,空无一人,地上一堆碎瓦,茅房顶上还有两个大窟窿,可谓是老鼠见了都得留两枣的程度。
一阵翻找后,灰尘漫天飞舞,料谁也不敢相信这里能住人。
一个麻子脸,瘦竹竿身材的男子被灰尘扑了满脸,呸呸两声,看向站在门口的大汉道:“吴哥,人不在。”
“这里里外外都翻过了?”被唤作吴哥的男人握着木棒敲打手心皱眉,不死心的再问。
刘赖子欠了他们赌坊近三十两的银子,说了几次都不还,他们今日便是来要债的,只不过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都搜过了,地窖也没人影,我们还问过附近的人,他们都说今日没见过刘赖子。”
麻子挠着后脑勺也是没想清楚刘赖子去哪了,这人特么就跟耗子似的,贼能躲。
眼看天色已晚,众人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无忧村本就偏僻,他们来这还花了不少时间,重点是完全没刘赖子的踪影,属实是有心无力。
“留一个人守着!”吴雄面容愈发冷峻,重重握拳锤了下墙,他就不信了,这家伙还能连房子都不要了?!
留下一个打手后,吴雄带着人离去。
吴雄走后,村民又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
一个个都在庆幸自己没借钱给刘赖子,不然这钱不就打水漂了么?
有些借了的,脸已经皱的跟村里六十七岁的老太太一样了。
吴雄带着麻子等人出了无忧村,和身旁的兄弟盘算着下一户该找谁,在离村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吴雄注意到了村口一棵大树下的动静。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娃蹲在树下拿着木棍捅蚂蚁窝,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村里的孩子平时上树打鸟,下地挖泥鳅,常见的很,吴雄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女孩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慢吞吞的回过头,露出一张大饼脸,小眼跟个绿豆似的。
麻子看着女娃那张比他少不了多少的麻子的大脸,心里唏嘘这娃以后难找亲事喽。
林嘉眯眼扫视他们手上的木棒,再看他们从西村的方向过来,心想西村那边住的就只有刘昌以及刘赖子两家人,且她平日也会听村民唠嗑村里一些很隐晦事,而刘赖子好赌一事,几乎全村人都知道。
很显然,这人应该是来找刘赖子的,不过看他们眉心怒气未消,愁眉苦脸的模样,很显然事情没办成,或者根本没找到人。
林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丢下手上的棍子,主动走上前去,开口询问:
“你们是要找刘赖子么?”
“小姑娘,你知道刘赖子在哪?”吴雄等人立马停下脚步,带着戾气的双眼看向林嘉。
林嘉笑眯眯的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山:“我看到他往山上去了。”
“吴哥,这刘赖子胆子这么肥?这山上可是有狼的。”
吴雄还没开口说话,麻子先惊了,这刘赖子为了不还钱可谓是拼了啊。
“你确定?”吴雄看向一身泥巴的林嘉,很显然也不太相信,这后山的狼吃过多少人他还是知道的,刘赖子就是个怂货,他敢上山?
“当然,我亲眼看到的。”
林嘉点头,今日她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在村里溜达,无意间看到刘赖子背着包袱左顾右盼,她立马扎进芦苇丛里,看着他悄手悄脚的往山上去了。
她当时还想这人一副做贼模样不知道要做什么,原来是躲债啊。
“吴哥,这娃的话可信么?”麻子小声问道,这群娃娃惯爱胡说八道,这要是贸然进山,折了人手怎么办?
这后山有狼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真会死人的。
钱哪有人命重要啊?
“那现在找不到人你怎么跟老大交代?”
吴雄没好气的橫他一眼,早就同他说过刘赖子此人毫无诚信,人滑溜的很,让他提前看着就一个劲的说有事。
麻子欲言又止,也是,他们空手而归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那啥,其实我还有个小请求。”林嘉见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食指搭着拇指比划了一下。
“你说。”吴雄瞥她一眼,一个黄毛丫头还敢跟他们提要求?
麻子也觉得稀奇,这娃对着他们一堆大汉,不哭不闹,竟然还能笑眯眯的跟他们提要求?
“就是能不能让刘赖子把欠我们家的钱还回来。”
林嘉咧嘴搓手:“交我手上就好,我每天都在这。”
吴雄状似不经意的问:“他欠你们家多少?”
若是太多,那他们肯定要从中克扣一点,毕竟他们是出了力的,当然,前提是刘赖子能安然无恙的从山上下来。
林嘉笑嘻嘻的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枚铜板!”
吴雄:“……”
看吴雄那嫌弃的表情,林嘉的笑脸险些维持不下去,这三十枚铜板在他赌坊第一打手眼中跟个蚂蚁腿差不多,但这可以让她离开唐家后过得舒服一点点,毕竟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只需要两枚铜钱!
想到这,林嘉几乎落下泪来,说来那叫一个心酸,她穿过来的这几天,就没吃过几顿肉!
她原本在街上好好走着,莫名奇妙就穿越了,原身名叫唐二妞,因为疲劳过度,又中了暑气晕倒在地上,家中父母,姐妹,没一个人过来看她,在太阳的暴晒下,人直接没了。
林嘉刚穿过来的时候,肚子咕咕作响,饿的头晕眼花,她想躺下缓缓,唐母就已经气冲冲的上来泼了她一碗凉水,大骂她还死赖在地上做什么,家里一堆活不干,就知道偷懒。
而屋里头的唐父,以及唐大妞两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从原身的记忆力来看,唐二妞俨然就是唐家的一头老黄牛,因为排在中间,家里人压根不重视她,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吃的最少,干的最多!
吴雄想着也就几十枚铜板,顺手的事,十分大气的挥手道:
“成!”
“哎,谢谢大哥。”林嘉立马笑的跟个弥勒佛似的,朝他们拱手道谢。
吴雄无所谓摆手,眼见天色暗沉,他皱眉撇下麻子一众人,大踏步离开了,他媳妇还在家等他呢。
麻子等人也跟上吴雄,这点也该回去吃饭了,都怪刘赖子,浪费他们这么多时间。
“叮~”
林嘉哼着小曲也准备回家,忽然听到铜板碰撞的声音,疑惑的回头,只见吴雄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但仔细一瞧,吴雄脖颈上多了一抹红。
林嘉瞳孔骤缩,心如擂鼓。
她……她好像看到一只狐狸盘踞在吴雄脖子上?
那狐狸甩着尾巴尖,分外悠闲,惬意舔着前肢,眼尾微挑,注意到林嘉那灼热的目光,下意识往林嘉那瞥了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意外。
林嘉再揉眼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嗯……莫不是熬夜太晚,精神恍惚了?
林嘉挠了挠脑袋 只当自己看花眼了,不再多想。
背着手,踢着石子往家的方向回去了。
路上遇到了陈婶家的儿媳妇—刘春花,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在那慢吞吞的往家里挪。
这刘春花说来也是命苦,和陈家的大儿子成亲三年,这三年前一个崽都没怀上,在婆家受尽冷眼,丈夫也是个窝囊的,就只知道躲屋里。
那会大伙天天都能听到她婆婆在院子骂,明里暗里的嘲讽刘春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这好不容易怀上了,丈夫陈大方却不见了,全村出动一起找,也没找到。
陈大方人找不到,她婆婆是一肚子气,转头就把气都撒在了刘春花头上。
族里人想着这刘春花怀里还怀着陈大方的独苗,纷纷过来劝她。
陈大婶只好忍下了,可在这恶婆婆手下肯定不好过。
“春花嫂嫂好。”林嘉嘴甜的唤了她一句,没忍住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哎。”刘春花提着篮子看到她笑着应了一声。
路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
刘春花问她:
“这个点怎么还在外头玩呢?”
别的孩子都怕太晚回家被打被打,但唐二妞,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在村里溜达。
“哦,等会就回去了,春花嫂嫂,你这还有多久才生啊?”林嘉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顺带岔开了话题。
“快了,还有两个月呢,到时候你可要过来吃席啊,有红鸡蛋呢。”
刘春花抚摸着肚子,满满都是初为人母的慈爱。
“好啊。”林嘉笑着回她。
将刘春花平安送到家,林嘉准备走人,刘春花却神神秘秘的从袖袋里掏出几个枣给林嘉。
林嘉想着她在陈家过得不好,便没收,让她自己吃,补补身体。
回到唐家,林嘉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唐母正摆着一副臭脸在院子刷锅。
林嘉背着手抬脚在台阶上把鞋上的泥剐蹭下来,朝着唐母的方向问道:“饭好了么?”
唐母那句“吃个屁”在对上林嘉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时给咽了回去,不情不愿的回了句:“快了。”
“哦。”林嘉也不管唐母表情有多臭,大摇大摆的进了家门。
唐家住的是黄泥砖屋,相比其他穷苦人家,唐家的屋顶不止铺了稻草,还压了瓦。
屋里气氛沉闷,坐在桌边的唐父斜睨了她一眼后低头继续喝闷酒。
桌上摆了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唐耀祖一个四岁小娃娃,正两手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林嘉摸了摸肚子,正好她也饿了,伸手拨开挡在她身前的唐耀祖,在看到是用糙米做成的米糕,林嘉顿时没了兴致。
耷拉着脑袋想回房躺躺,这偏方除了堆放杂物,也是她和唐大妞的房间。
林嘉一进来,就看到床上拱起了一个包,唐大妞今日心情明显差劲的很,窝在木板做成的床上,盖着被子不做声。
林嘉敲着手心想起昨日唐母说要带唐大妞去东村黄家那边议亲,看唐母那张臭脸,以及唐大妞这幅死鱼样,明显没成。
不过,这关她屁事?
于是,林嘉也十分安详的躺下了。
伴随着唐母断断续续的咒骂声,林嘉睡得挺舒服的。
一到饭点,林嘉神清气爽的从床上爬起,出来后看到饭桌上竟然有鱼,喜的她一屁股的坐在唐父身旁的凳子上。
唐家原本没有女子上桌吃饭的规矩,林嘉直接一把掀了饭桌改了这规矩。
“你……下去…下去。”唐耀祖看到林嘉,嘴撅的能挂油壶,小胖手推搡着林嘉,他知道这个二姐最近经常抢他吃的,坏!
林嘉夹菜的动作停下,眼神阴恻恻的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墩,就在她伸手的时候,唐母从厨房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她立马把唐耀祖捞到怀里,一脸警惕的看着林嘉。
林嘉努嘴,懒得管她,筷子直接伸向鱼肉,唐耀祖看到,哇的一声就哭了。
唐母连忙抱着他哄,而身为一家之主的唐父也只是皱了皱眉,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吃完饭,林嘉就撒手回房睡觉去了。
唐母哄完孩子回来,看着一桌的狼藉,自己丈夫又在旁边喝酒,气的摔了手上的筷子。
“娘,怎么没菜了?”唐大妞这会才起来,眼睛因为哭过肿的只剩一条缝,看到桌上连一根菜叶子都不剩,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不是那死妖……”唐母咬牙瞪向林嘉睡的那屋,嘴里刚要咒骂出声,又因为顾忌什么没继续说下去。
这二妞几日前中了暑气,醒来后人就变了个样。
饭碗不洗,衣服不洗,地不锄,什么也不干,吃完就睡,醒来就去村里溜达,只要你敢给她甩脸子,或者想拿棍棒教训她,她就敢提刀砍你。
唐母想起那段时间,晚上熟睡中听见磨刀的声音,一睁眼,转头就看到林嘉拿着刀在他们床边磨,嘴里还念念有词:
“得再磨磨,不够锋利……”
当即吓得她心梗,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他们去找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做主,结果这妮子转头就变了一副模样,一口一个爷爷婶婶,乖顺的不得了。
唐母觉得唐二妞铁定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暂时不敢触她眉头,实则暗地里悄悄打探了一下。
终于让她听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族中的一位老人家给她说了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
传闻吴县的琳琅山脚下有个秀才,姓王,天资聪颖,是远乡近邻口中的天才,却在前往科考的路上,不小心掉入河中淹死了。
这王秀才进了阴曹地府,见到了阎王爷,他和阎王爷哭诉,自己从未做过坏事,在家孝顺父母,在外谦和有礼,满腔抱负却无法实现。
这阎王爷闻言,觉得事有蹊跷,拿过生死簿一查,发现竟是黑白双使勾错了魂,当下便允诺让他重返人间,秀才大喜,却又愁苦,家中人或许早已将他的身躯埋葬,且尸体早已腐烂,他又如何重返人间?
阎王爷大笑一声,朝那王秀才吹了一口烟,烟雾幻化成五爪,带着王秀才离开了阴曹地府。
后来,在吴县的另一处小村庄里,一个天生痴傻之人,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熟读四书五经,吟诗作赋样样精通。
旁人不解,便亲自去问他其为何突然变聪明了。
傻子笑道:“我原唤王瑞,原本是琳琅山脚下的一秀才,科考路上错被勾了魂,阎王允我重返人间。”
旁人不信,亲自去琳琅山打探,发现竟真有此人,句句皆与那傻子所言属实,后来那傻子科举中了状元,尚了公主,带着王家人以及那傻子一家人去了锦城后再也没回来。
唐母一听脸都吓白了,老人家还说这种人惹不得,身份肯定大着,毕竟阎王爷可是亲自把人送上来的,要是惹了他们,到了阎王殿告状,十八层地狱那可能就真等着你呢。
唐家人是真的不敢动她了,本想着和和气气,互不干扰的过下去,或者讨好林嘉,说不定下去还能搭上点关系,但架不住这货天天造妖啊!
一家人被林嘉整得那叫一个心力交瘁。
唐母已经不想管什么天上天下的事了,她只想把林嘉送走!!
“你快找个大师过来看看啊!”
唐母拍着大腿当即要嚎哭,但怕引来隔壁邻居的观望,只能小声扯着唐父的麻衣呜咽。
一旁的唐大妞和唐耀祖也是一脸赞同。
唐父砸吧嘴,见所有人都这般坚持,只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明天我就去打听一下吧。”
唐母听后,这才没继续哭。
而本该早就睡下的林嘉耳朵紧紧贴着墙面,听到唐家人要请大师驱赶她。
她托着下颌笑了,来就来呗,到时候看看是谁驱赶谁!
***
刘赖子早早便得了吴雄要来的消息,当天便避开人眼,逃到山上的一间破庙里躲了起来。
山上有狼,若不是被逼到这种地步,他也不会铤而走险躲到山上来。
刘赖子敲了敲庙门口的大柱子,粉尘簌簌掉了下来,顿时吃了一嘴的灰。
这破庙几百年前建的,已经塌了一大半了,怕狼进来,刘赖子还用破板子把狼能进来口子堵住。
做完这些,他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随手拎起佛像前的一块蒲团在墙上甩了几下,把灰尘摔干净了才坐在蒲团上。
坐了一会后,他感觉有些饿了,就从自己带的包袱里掏出两块干巴巴的菜饼。
一口咬下去,硌牙,吃完一块,嗓子眼疼,他便停下缓缓,期间,刘赖子无聊看向这破庙,鼻尖除了萦绕着呛人的灰尘,还有树木腐败的气息,以及泥土的清香,说实话,不太好闻。
头顶蛛网遍布,墙上的白灰已经掉落完了,地上更有杂草顶开青砖,或是夹缝里生出,一茬接一茬,绿油油的。
不远处的供台前方是一尊坐在石莲花上的石佛,佛像两手放在腹前,右手放置在左手上方,两手拇指相接。
至于这石佛在比划什么,刘赖子当然不知道,这佛像经久失修,又经过无数个日夜的风吹日晒,脸上有一道极其明显的裂缝。
这裂痕从佛像眉心的白毫一路向下延至脖颈。让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多了几分诡异感。
刘赖子听闻村中老人说过,遇庙烧香,见寺拜佛,想了想,撕了一小块的饼放到供台上,对着石像十分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念叨着:
“佛祖大人,你若能显灵,就让我大富大贵吧。”
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爬回蒲团继续吃了起来。
吃饱之后,刘赖子便拿出骰子自己在那玩了起来,他坚信自己输钱只不过是运气不好,一定是自己技术不到家,再练练,指不定下次就能赢了!
到了晚上,山里传来狼嚎,刘赖子根本不敢点烛火,蜷缩在破庙角落沉沉睡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那神像眼珠子冒着红光咕噜转了一圈,阴恻恻的的看了他一眼,看的他汗毛竖起,可等他睁眼,什么也没有。
刘赖子咂巴着嘴,打了个呵欠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