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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帝王路 ...

  •   (一)
      阿越走后的数月里,我常常做噩梦。
      梦的开始,是医女温婉的笑脸,梦的结尾,是她冰冷的尸首。而我自始至终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天人永隔、骨肉分离。
      豆蔻看我憔悴的样子,不忍道:“阿素,其实……凡人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难过了。”
      我又何尝不知。可每到夜晚,他们的笑脸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没有办法释怀。
      或许是我的执念太强,我的元神竟慢慢聚拢形成了虚无的人身,可以短暂地离开花体,在池塘周围活动。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早已物是人非了。
      夜里,我的元神离体游荡之时,被一个女子拦下了。
      她长得非常好看,比医女还要貌美。她说:“阿素,我乃九重天百花仙子。你生为夏荷,机缘巧合下得了神识,又何必执着于一场凡人的生死?”
      我说:“前辈,我放不下。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见见阿越?至少让我偿还他母亲的培育之恩。”
      百花仙子沉默了片刻,挥手将一丝灵力注入我的眉间。
      “我的灵力可助你三日内离开花体自由来去。若你想靠自己,就好好修炼,假以时日,终有成果。”

      我依靠百花仙子的灵力,追随着阿越微弱的气息一路寻找,来到了皇宫。
      巍峨的宫墙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宫人端着各色菜肴,神色匆匆地往一个方向走着。有个宫娥悄声说:“陛下刚寻回大皇子,过个生辰都这么兴师动众,看来日后这太子之位……”
      另一个宫娥立刻打断她:“嘘,悄声些,你不要命了?胆敢议论天家的事!”
      我寻不到阿越,只好跟在她们身后,进了一座宫殿。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阿越竟然就坐在殿内。此时的他,身着明黄色的袍子,衣身上绣着巨蟒。他面上无悲无喜,只木然地看着殿内来来往往的宫人,对高座上的人也视若无睹。
      “今日,是朕的皇长子阿越的生辰,朕苦寻多年,终于寻得吾儿。诸位爱卿,朕在此痛饮一杯!”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举起酒杯,先是看了阿越一眼,又对着落座的众人致意。
      “恭喜陛下。”群臣举杯饮罢,努力忽视皇帝身边那个女子的脸色。
      这些日子,豆蔻为了哄我高兴,给我讲了不少故事,全是之前医女爱看的,其中就有皇帝四处留情的话本,我只当是说笑,没成想,阿越竟是故事里的人,他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儿子!
      我跪坐在阿越身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应是看不见我的,却在这一刻猛地看向我的方向,带着惊喜、带着不可置信。
      我们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对视了,哪怕他看不到我。
      我说:“阿越,你好好的。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来陪你。”
      阿越好像听到了,眼睛里涌出泪珠。他慌忙低头,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泪意。我知道,他一定是想阿娘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留在皇宫里,陪着他念书。从前我觉得他已经很上进了,可如今成了皇帝的长子,他被逼着学更多的东西,天不亮就要起床,看着着实辛苦。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我不知道医女去世后他是怎样熬过来的,我亦知道我没办法长久在他身边,只能在这炎炎的夏日里,用我的灵力为他刮一阵风。
      “公公,可是有荷香?”正在温书的阿越忽然抬头。
      一旁随侍的太监仔细嗅了嗅,笑说:“殿下闻错了,您这院子里并没有荷花,哪儿来的荷香呢?”
      阿越失望地垂下眼帘。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阿越,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三日时限到,百花仙子再次出现,将我体内的灵力收回。我元神不稳,强行收回灵力使我元神损耗,但我依旧不后悔。
      “你真的这么想帮他?”百花仙子微蹙秀眉,看着我。
      “是。”我说。想起阿越的样子,我的心一阵阵的疼。
      百花仙子无奈道:“以你的灵力,恐怕要修炼许多年,才能修得人身。到那时,估计阿越都已入土。”她停顿了片刻, “不过,我算过他的命格,他命中并无帝王之相,外人若强行扭转,必不得善果。阿素,你若想帮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附身在他人身上,然后去他身边。”
      “那这样岂不是修改了他人的命格?”
      百花仙子笑了:“你放心。你且安心修炼,待到时机成熟,我来寻你。”

      仙子离开后,我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山里的灵气很重,我时常在山间打坐,用微弱的灵力试着去操纵风和水,晚上再回到花体中,汲取月光的露华。
      冬去夏来,年复一年。百花仙子每年都会借我三日灵力,让我去陪阿越过生辰。我看着他一年年长高,从可爱的小男孩长成了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才恍然发觉,十年时间就这样匆匆而逝。而此时的我,已经可以长时间地离开花体,但每个月还是需要两日时间,回到花体中修养元神。
      这一年的阿越即将十八岁。宫人们议论,陛下欲立傅越为太子,给他定下了婚事,是定远侯的独女,姓苏,今年刚及笄。阿越知道后,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仿佛从他母亲死后,他的情绪就不会再有波动。

      阿越十八岁生辰的前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定远侯的独女不知道怎的就发了疯,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此事本与我无关,百花仙子却在这时出现,将我带到了苏氏女身边,对我说:“阿素,你的机缘来了。”
      我目瞪口呆:“您的意思是……”
      仙子看着苏氏女的遗体和哭倒在她身边的一众人,淡淡地说:“苏氏女的命数今日未尽,但她心意已决要入轮回,我会帮她把魂魄送入忘川,从今日起,你用她的身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不等我开口道谢,她又说:“但你要知道,苏氏女这副身子也虚弱得紧,恐无法承受你的灵力,你行事须得小心些。”
      我点点头:“是。”
      “阿素,你灵力虽涨,但元神始终不稳,若有朝一日这副身子衰败,你的元神也必须剥离,届时你的元神仍会受损。”她看着我,最后问,“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看着仙子的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阿越的脸。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的宫廷生活,他失去了自由,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他明明是皇长子,却比小时候瘦了那么多。
      “谢谢你,前辈。”我含着泪行礼,“我不后悔。”
      从今以后,我就是苏氏女,苏荷。
      我愿意陪在他身边。

      (二)
      “殿下,今日陛下安排了苏姑娘进宫,您何不抽个时间去见见,也别拂了陛下的面子。”
      正在写字的傅越漫不经心地说:“不见。”
      “这……”内侍为难,低声说,“您也知道,与苏家联姻,百利而无一害。再说,苏姑娘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傅越不耐地蹙了蹙眉,撂下笔扯过毛巾擦手:“那便去瞧一眼。”
      彼时苏荷正站在偏厅里,安静地等着。她欣赏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画,画上的荷花栩栩如生,千姿百态,可见用心至深。虽院中无荷,但他心中藏着境界,落笔非凡。
      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苏荷心跳有些快。她深呼吸了几下,缓缓转过身。
      这是一张属于少年人的俊朗面孔,经过十年的沉淀,褪去了青涩稚嫩。苏荷从他身上仅存的几分儒雅里,看到了当年医女的影子。
      她强忍着心中悸动,垂下眼帘端庄行礼:“臣女苏荷,见过殿下。”
      此时的傅越也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苏氏女会是这副模样。在他心里,武将的女儿多是英姿飒爽的,而眼前的女子却温和柔弱,像一朵荷花,风一吹就要倒了。
      对了,荷花。
      傅越心头一震,仔细端详她的样子。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还带着隐隐的荷香。就像每年过生辰时,萦绕在他身旁三日才散的荷香。
      “姑娘身上,可是有荷花制成的香囊?”
      苏荷闻言抬头道:“回殿下,臣女身上没有香囊。”
      傅越愣了一下,笑了。
      苏荷问:“殿下,这墙壁上的画,都是您亲笔所作吗?”
      “嗯。”傅越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打量她的神色,“每年生辰我都会画一幅。”
      苏荷心中震动。
      她知道,每年生辰晚宴过后,傅越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荷花。她每一次都在身边陪着他,直到深夜。
      傅越说这话,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
      苏荷又问:“殿下每年生辰,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度过的吗?”
      “是。”
      苏荷心中酸涩,强忍泪意。她抬头,直视傅越的眼睛说:“那今年,我陪殿下过,可好?”
      傅越笑了,温声说:“好。”
      彼时少年的笑容那样绚烂,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炙热,融化了苏荷的心。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傅越在过生辰当日,主动在群臣面前提出求娶苏家女。陛下大喜,当场赐婚,今年冬月择良辰,于太子册封典礼之日成婚。
      第二日,傅越命人去了风荷小院,将一整池的荷花移植到了东宫,栽在他的寝殿外。许是宫中气候不适宜,没过几日荷花就蔫了好几朵,苏荷得知后不忍傅越失望,用灵力护住了满池荷花,本该在夏末凋谢的荷花因受了灵力滋养,硬是撑到了初秋。
      腊月之时,傅越行太子册封典礼。大殿之上,他牵着盖着红盖头的苏荷,先叩拜座上的帝后二人,再由百官叩拜。
      隔着朦胧的头纱,苏荷看到长长的阶梯下跪满了人,众人齐声高呼:“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
      苏荷转头,与傅越隔着盖头对视。
      傅越紧了紧攥着她的手:“别怕,我在。”

      (三)
      素荷怕冷,往年到了冬日都是直接休眠,可如今不同,她用着苏荷的身份,不能像往常一样随意。
      傅越知她惧寒,冬日里屋子里的火盆从未间断,又出面替她推了每日到皇后宫中的请安。这些年他从不开口要些什么,如今肯求皇帝,皇帝自然是答应的,便随口说雪天路滑、太子妃身子弱,糊弄了过去。皇后虽心里不满,到底也没说什么。
      苏荷仗着傅越的宠爱,整日猫在屋子里昏睡。起初傅越以为她生病了,太医来看过后说她只是身子孱弱,禁不住吹风,冬日里格外畏寒才会导致嗜睡,开了几副提神的方子。傅越每日盯着她喝,苏荷被迫喝了好几月,直到天气渐渐暖和才停药。
      春日,苏荷踏着融化的积雪走向池塘,看见池塘里的薄冰已经融化。她开心地跟宫女说:“你瞧,等冰雪融化,很快就能见到荷花了。”
      “莲儿,怎么又跑出来了?”
      苏荷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傅越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不是说了天气尚寒,不要出来吗?冻着怎么办?”
      苏荷在他怀里转身,伸手搂住他的腰,笑嘻嘻地用额头蹭蹭他的下巴:“夫君,我不冷。”
      傅越摸了摸她的手,指尖冰凉。他温声哄道:“外面冷,回去了好不好?”
      苏荷听话地点头,任由傅越将她打横抱起。
      宫女在身后窃笑。
      太子妃总是跑出来,每次太子殿下都得把人抱回去,这样的情景从成亲后到现在,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着。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着实是宠爱。

      随着天气变暖,苏荷手脚冰冷的毛病终于得到改善。她心里暗叹一口气,想着这凡人的身子着实羸弱,喝药喝了整整半年,真是苦死了。
      想到仙子说过,傅越命中并无帝王命格,苏荷不禁忧心起来。
      傅越回到院子里,看见苏荷蹙着眉头对满池子的荷花发呆,轻笑着走过去,轻吻她的脸颊,揽她入怀:“想什么呢?”
      苏荷笑笑,用团扇指着池子里的那朵白色荷花说:“夫君你瞧,满池子的荷花,只有一朵白色的。是不是很稀奇、很好看?”
      傅越紧了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好看。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怀里的这一朵,最好看。”
      苏荷脸红,掐他手臂:“尽说荤话。”
      傅越俯下身子,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凉亭里坐下。
      他的手掌轻轻抚着苏荷的小腹,若有所思。
      苏荷笑问:“怎么了?
      傅越低声喃喃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苏荷的脑子里像有烟花炸开。她的脸颊瞬间涨红,推开他乱摸的手:“那夫君不妨多娶几个,让她们给你生就是了。”
      傅越揽紧怀中的人儿,用鼻梁蹭蹭她粉嫩的脸颊,笑说:“莲儿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荷心中酸涩,攀上他的脖子,轻声说:“阿越,我终究不能一世陪着你的。”
      傅越愣住,轻啄她的唇瓣:“别乱想,你的身子慢慢养着,会好的。”
      午后的阳光温和地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各怀心思,紧紧相拥。

      (四)
      阿越十九岁生辰将近之时,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生下公主后多年未有孕,今年初夏竟传来了喜讯。这下,宫内宫外都炸开了锅,民间盛传,阿越的太子之位即将不保。
      我偷偷用灵力探知皇后腹中的胎儿,是男孩。
      夜里,阿越揽着我,他平稳的呼吸落在我的额头上,我却心神不宁,无法入睡。
      “莲儿,怎么了?”阿越察觉到,将我揽紧。
      “阿越,如果皇后怀的是男孩,怎么办?”我抬头,在黑暗中与他对视,“我的意思是,你打算怎么办?”
      “你怕我伤害他?”阿越说。
      “不是。我只是怕他威胁你。”
      我明知道,阿越没有帝王命格,我还是自私地想,只要阿越想当皇帝,我一定完成他的愿望。
      阿越笑着,亲亲我的额头:“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得到一样东西。”
      “什么?”
      他神秘地笑笑:“这是秘密。”

      皇后有喜,本是宫中大喜事,皇帝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太医诊断是积劳成疾,民间却在传是皇后腹中子命中克父。
      阿越十九岁生辰之日,皇帝缠绵病榻。阿越与我在东宫过了一个简单的生辰。他揽着我坐在池塘边,对我说:“莲儿,其实我从来不想当太子。”
      我回抱他:“阿越,阿娘在天有灵,会保佑你的。”
      还有我。
      我也会保护你的。

      皇帝此次生病来势汹汹,第二年暮春之时,竟已气息奄奄。彼时小皇子刚刚出生半月,却已无人在意。
      众人跪在皇帝的寝殿内外,低声呜咽。皇帝弥留之际,对守在床前的大臣们叮嘱,要他们尽心尽力辅佐太子。
      阿越等他说完,屏退了众人,殿内只剩下父子两人。我隐身进入殿内,看着阿越跪在皇帝床前,泪流满面。
      皇帝轻抚阿越的鬓发,虚弱地说:“阿越,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了……这江山,百姓,以后都拜托你了。”
      阿越痛苦地哽咽道:“父亲,你还是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江山。我想要的是阿娘还在我身边,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年,我最想要的,是你的理解和认错。父亲,如果不是你,阿娘不会死。”
      皇帝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当年你派人来寻我,被皇后发现,她派人来杀我。阿娘为了保护我,惨死在剑下。”阿越的眼泪滚滚落下,“父亲,您错了。错在当初不该让阿娘怀上我,错在对皇后不忠诚,错在毁了我原本的生活。”他从怀中掏出玉佩,放在了皇帝的手中, “若你见到阿娘,去向她赔罪吧。”
      皇帝浑浊的瞳孔里淌出热泪。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阿玉……”言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站在一旁,用手死死捂着嘴唇,看着阿越对着床上的男人重重磕头。

      (五)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去了他嫡母的太后之位,对外尊称为“太妃”;其次,他将皇后母族的朝臣全部降职,有的被分配镇守边关,有的从此架空权力,有名无权。
      百官催着他准备封后大典。阿越说,再等等,等到他生辰之日。他不想我匆匆忙忙地登上那个位置。
      初夏时节,荷花崭露头角,我在宫中试着衣尚局送来的冕服。
      宫女将一层层的衣裳套在我身上,然后是一样接着一样的首饰,复杂繁琐。我有些疲累地站着,任由她们摆弄。
      本该在勤政殿的阿越却忽然出现。
      他的目光灼热,盯着身着冕服的我,笑说:“莲儿气质出尘,穿华丽的衣裳倒显得庸俗了。”
      他挥退宫女,替我把衣裳一件件褪下,一只手始终揽着我的腰,轻声问:“累了?”
      “嗯。”我点点头,发上的簪子险些滑落。阿越替我接住,放在了桌上。
      “莲儿,我当皇帝了。”他揽着我,“你是皇后。唯一的皇后。”
      “那你开心吗?”我问他。
      “只要你在,我就开心。”他说。
      我多想一直陪着你啊,阿越。可是,怎么可能呢?

      皇帝的加冠之礼、皇后的册封仪式,再加上皇帝的生辰,仪式隆重。礼部从暮春开始紧赶慢赶筹备着,这一次,远在边关的定远侯,苏荷的父亲,特地赶回京城参加大典。
      我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数日来心神不宁。阿越只当我是太过紧张,夜里常常给我讲故事,是他娘亲生前爱看的话本子里的故事。我常常听着听着就流泪,他又是一番好哄。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大典前日,苏荷的父亲举兵谋反。大军攻入皇城,兵临城下,我们无路可退。
      我害怕地看着身边的阿越。他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轻轻捋顺我被风吹乱的头发,安慰道:“别怕,我在。”
      就像他册封太子的那一天,他说,别怕、我在。
      炎炎夏日,我却浑身发抖,心也像坠入冰窟,冷得吓人。
      我们站在台阶上,看着阶下的苏侯。我颤抖着问他:“父亲,为什么?我已经是皇后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侯一步一步踏阶而上,他轻蔑地笑说:“莲儿,你不明白。我等今日,等了半辈子。”说着,他提剑刺向阿越。我下意识往他身前护去。
      电光火石间,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脑海。
      是苏荷。
      苏荷无意间发现了父亲与人串通谋反的证据,想求父亲收手。可母亲不在了,父亲不肯听她的,她写下遗书,上吊自尽了。
      原来是这样。
      我的心疼得发胀。
      阿越一个转身,将我护在怀里,禁卫军上前与苏侯厮杀。
      阿越看到我泪流满面,以为我是舍不得父亲,蹙眉喊道:“留下活口!”
      “是!”
      苏侯武艺高强,非一般人可掣肘。阿越早有防备,步下了弓弩阵。弓弩手避开苏侯的要害数箭齐发,苏侯中箭倒下,口吐鲜血,却依旧没有认错。
      我挣开阿越的怀抱,颤抖着走向他。
      他的眼睛里,有不甘、有蔑视,唯独没有悔悟。
      我哭着说:“父亲,您知道吗,及笄那年,苏荷就已经死了。我不是苏荷,你也不再是我的父亲。”
      “哈,哈哈哈……”苏侯大笑,“乱臣贼子之女,谁还会认你做皇后?”

      “我认。”阿越自身后揽我入怀。
      “传朕旨意。苏侯举兵谋反,危害江山社稷,念其过去数年守护边关,现剥去爵位、自苏氏族谱除名,发配边关、永不得回京。”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子,她曾经也有过幸福快乐的人生。她才是真正的苏荷,只是她和阿越一样,永远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的元神动荡,刹那间昏过去。
      意识消失前,我还听到阿越一声声地呼唤着我。
      阿越、阿越……
      我的夫君,是这世上最好的皇帝。

      (六)
      我昏睡了两日,醒来时,已经是阿越生辰当天。
      阿越不在房中,我听到宫女在外头议论:“一个乱臣之女,也配当皇后?”
      “不是说皇后娘娘从来不参与吗?”
      “说你就信?怎么说她也是苏氏女,不被治罪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安稳地登上后位。真是走的不知道什么运!”
      ……
      我用微弱的灵力隐去身形,往宫中最高的城楼走去。
      一路上,我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我知道,苏氏女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今夜,我必须离开。
      我站在城楼上看去,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像极了阿越笑起来的眉眼。
      阿越……
      我无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阿越,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是皇帝,我不能让你背上包庇罪臣的骂名。
      我要让你成为青史上最好的皇帝。

      从高处一跃而下之时,我眼前浮现了许多场景。
      有最初的时候,医女对我笑着喊“阿素”的场景;有成亲之后,阿越冬日里抱着我温声细语的场景;还有我哭泣的时候,他一声一声喊着“莲儿”、喊着“夫人”哄我的场景……
      我的眼泪随风而逝。身体落地之时,我的元神剧烈地震了几下,没能成功从躯体剥离,随着身体一同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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