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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扶光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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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门,乾曜峰。
“来……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扶光殿?”
值守扶光殿的一众弟子拔剑拦在殿前,望着白玉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人,惊骇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执剑的手在恐惧中微微颤栗着。
那是个满身伤痕的玄衣少年人,黑发披散,浑身是血。他手中并无兵刃,怀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青衫女子,外放的内息却透着森然杀气,所过之处,台阶无声碎裂,白玉栏杆一点点消散在空中。
浓稠的红色从他被血浸透的衣摆上滴答落下,顺着台阶流淌出一条血路。在那血路尽头,是一片狼籍的战场,楼台坍塌花木摧折,狂风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去,白石地面在灵力冲击下爆碎凹陷,形成密密麻麻蛛网般的大坑。苍云门第一波赶到的弟子与长老倒在废墟中,生死不知。
玄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深蓝色眼睛,他望向眼前恢弘高阔的大殿,开口道:
“让白榆出来见我。”
*
半刻钟前,一道疾如惊雷的银色流光风驰电掣而来,悍然砸上乾曜峰上空的护宗大阵,金光灿然的法阵竟像个摆设一样在一声爆响中碎裂开了。
示警钟声仓促敲响,响彻整个苍云门,闻讯赶来的长老弟子铺开天罗地网,将来人团团围住。然而他们并没能拦住入侵者一时三刻,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在暴烈凶悍的攻击下重伤倒地。
幸好这人并不为大开杀戒而来,毫不恋战,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白掌门所在的扶光殿而去,转瞬之间,已迫至殿前。
守门弟子看着眼前这个冷峻妖异杀气冲天的人,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喃喃道:“师父在……在闭关,你…你是何人?”
玄衣人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抬脚又上了一级台阶。数道利如飞刃的黄符破风而来,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旋身而起,身形如同鬼魅一样轻巧地避开,远远落在一处塔楼顶上。
“大魔头,你胆敢擅闯苍云门!”
数道衣袍翻飞的身影御剑而来,悬停在半空。储秋桑带着几位长老姗姗来迟,见山门前一片狼藉,已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作为坤灵峰峰主,修的是炼丹治病,久居苍云门不问世事,其实没见过游逸尘,但这世上有这样的能力跟胆量,还与苍云门结过仇怨的人,除了南镜那大魔头之外不作他想。
此人孤身闯入苍云门,那先前立誓讨伐南镜那些人……
“息魂谷那些人呢?”储秋桑盯着传闻中的大魔头,冷冷地问道。
“死了,全都死了。”游逸尘依旧看着扶光殿,似乎在思考怎样把白榆逼出来,顺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现场的人听到这话,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同去息魂谷的修士少说有近千人,近千名玄门修士,近千条人命,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你简直是……”储秋桑瞪着这个暴虐嗜杀的大魔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颤抖的手指着他,“杀人如麻,罪该万死!”
“对,罪该万死!”
“乱造杀孽,定遭天谴!”
弄清来人身份后,在场修士皆被恐惧震住了,听闻前去息魂谷的队伍全军覆没,更是凉意头顶一阵恶寒。但储秋桑的话点燃了他们的怒火,没顶的愤怒压过了理智与恐惧,一时间群情激愤,恨不得将大魔头杀之而后快。
“乱造杀孽?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扰乱我的计划,害死我南镜战士,我没找他们算账,你们反而怪起我来了?”游逸尘在愤怒的呼声中回过头,缓缓扫视四周,突然轻笑了一下,寒意摄人的眼瞳却没有一丝温度,“堂堂苍云门,竟只有这些歪瓜裂枣出来迎我,其他人呢?不会还有别的安排吧?”
“你们苍云门在打什么主意——”他的声音骤冷,“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储秋桑微微一愣,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到他臂弯中的青衫女子身上。那女子生息全无,露出的脖颈和手背上长满了红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咒纹。她一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但凭着自己多年解蛊除咒炼丹制药的经验,隐约觉得那是一种很凶险的咒术,大魔头孤身闯入苍云门,必定和此事有关。
此时门内空虚掌门闭关,在场修为最高的储秋桑却是个医修,若要拼个鱼死网破,苍云门这么多弟子下场只怕不会比息魂谷那些人好。但,只要他有所求,事情还有转机。
“我等修为也许在你之下,但我苍云门法宝灵器阵法无数,让你有来无回也不是什么难事。”储秋桑看了一眼游逸尘怀里的人,意有所指地道,“将死之人,能撑多久?”
游逸尘抬眼看着储秋桑,而后目光越过她,看向更远处越聚越多的白衣修士,无数柄寒光灼灼的仙剑正指着他。
指腹微动了动,还能感受到臂弯中温软的身体,游逸尘却觉得,怀中之人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消散,只留下一具单薄的躯壳。
很多年前,父亲猝然长逝,尚还年幼的他所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哭喊,再后来,母亲在戮仙台魂飞魄散,待他醒来,只见到芳草萋萋的坟冢。噩梦般的无力感没顶而来,游逸尘低下头,看着喻念安仿佛陷入沉睡的面庞,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一双杀气腾腾的妖瞳荧光灿然。
“让白榆出来见我,解开她身上的血骸封印,交出幕后主使,南镜跟你们苍云门的帐,我们可以稍后再算。否则——”
他睥睨众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睃而过,“苍云门,从今天起,就不存在了。”
灌注了灵力的声音传遍苍云门的每一个角落,众人望着这个妖邪异常戾气横生的大魔头,无端觉得某种末日降临一般的恐惧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休要血口喷人!”储秋桑怒道,“我在苍云门修行近百年,从未听过什么血骸封印,何来幕后主使!”
“苍云门名门正派,绝不会有此等邪术,莫要含血喷人!”一位须发染霜的长老附和道。
“真是卑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着周围一张张夹杂着恐惧与愤怒的面孔,游逸尘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心中的焦躁一点点升起来,果然,好好说话是没有用的。
剑拔弩张的气势越演愈烈,他缓缓蹲下去,将喻念安轻轻放下,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念安,委屈你等我一会儿。”
银光从他食指上的戒指中流出,流水一样覆在她身上,须臾又尽数收回戒指,喻念安的身体也跟着那道银光一起被收进芥子空间,原地消失不见了。
“白榆——你给我——滚出来!”
炽白刀光平地暴起,重重劈向扶光殿,华美精致的琉璃屋顶在弧形光幕下寸寸碎裂,“轰隆”一声豁开巨大的缺口。
游逸尘从塔楼上跃下,一步步走近扶光殿,手中狭长古刀缓缓抬起——在他前方,是那几个已经吓呆了的守殿弟子。
储秋桑暗道一声不好,一沓符纸从袖袍中翻卷而出,随着她手势一动箭矢一样向着游逸尘飞射而去。游逸尘头也不抬,一掌击出隔空将那几张黄符震得粉碎,另一手悍然举刀,向殿前那几名弟子当头劈去。
远处几名长老念动剑诀,飞剑齐齐袭来,然而这样近的距离再快的剑也是枉然。守门弟子横剑在前,想要一咬牙抗住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挡住的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古刀,而后擦着刀刃滑过,火星四溅中“嘭——”一声重重锲进殿前石阶,九级白玉台阶竟在巨大的爆响中完全碎裂开来。
游逸尘垂眸看着自己嗡鸣不止的长刀,嘴角微微勾起:“终于出来了。”
“师父——”
“师父——”
“掌门——”
“师兄,你怎么出关了?”
一叠声的呼喊中,高大殿门缓缓向两边打开,一道劲瘦悍利的白袍身影从门内跨出,抬手召回佩剑,立剑在地。
“何人在此喧哗?”
一股隐隐的威压随着穿堂而起的凉风传过来。游逸尘抬眼看着门前白衣束发气度凛然的男子,“白榆?”
他长眉一挑,懒得再说废话,直截了当道:“你在屋内躲了这么久,当真不知我为何来此?”
白榆淡漠而锋利的目光在游逸尘身上扫过,勾唇一笑,“南镜镜主,百闻不如一见。”
他眯了眯眼睛,眼中却是讥诮的笑意,“血骸封印,我倒是略有耳闻,镜主想要救人?听起来是有事相求。”
游逸尘轻轻摩挲着刀柄,“我可不是来求你的。”
白榆了然地一点头,神色冷肃下来,“既如此,那便进殿一叙。正好,我也有笔账想跟镜主好好算算。”
说罢转身跨入殿内。时间紧迫,白榆好不容易露面,游逸尘自然毫不迟疑,抬脚跟了进去。门外大气不敢出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惊觉此事不妥,然而扶光殿大门无风自动,在游逸尘进门之后“嘭”一声合上,将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长老弟子统统关在了门外。
正殿高深宽广,迎面巨幅卷云纹标识下是一张巨大白玉桌案,与下首的小桌案相比,显得高高在上而不近人情。光滑平整的地面清晰地映出来人的影子,殿内陈设简洁到有些冷硬,与大殿主人的气息一脉相承。
游逸尘看着白榆负手而行的背影,出声道:“如何解开血骸封印?”
一开口,空旷的大殿竟传出低低的回音。
白榆走到上首自己的位置上掀袍坐下,这才从容答道:“看样子镜主很着急啊,我总得先见见人,才知如何应对。”
说罢一扬下巴,高高在上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游逸尘垂眸踌躇了一瞬,抬脚走上三级台阶,隔着长案站在白榆面前。
向来只有苍云门掌门才可以涉足之地忽然多出一串血脚印,在纤尘不染的地面显得尤为突兀。白榆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却隐而不发,只道:“请吧。”
游逸尘锁眉望着桌面,右手轻轻转动食指上的戒指,似在思忖。
下一刻,银色光弧凌空暴起,闪电般向着白榆袭去。白榆早有准备,手腕一翻握剑在手,扫清光刃抬手一挡,格住迎头劈来的一刀。
桌案长椅在灵力激荡下碎作粉尘,两人转瞬已过了数招,刀剑相击卷起的气浪将四周狼藉清扫一空,只留下裂痕遍布的地面。
斩杀妖龙之时,游逸尘已伤了内府,苍云门一战又消耗了太多灵力,此时对上修为高深的白榆,几招之内竟落了下风,一时不察便被一剑扫飞出去。
长刀“砰”的重重楔进地面,游逸尘握住刀柄稳住身形,闷哼一声,热血还是从咬紧的牙关溢了出来。
“是你!”他抬起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尔后却冷笑起来,“难怪缩在里面迟迟不肯出手,原来是怕被我认出来。先前还担心白掌门找不出幕后主使,浪费我的时间。”
“也好,省得我到处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