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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拘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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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喻念安站在身后,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只见他无风自动飘扬起来的头发与衣袖。
那一刻,法阵破裂,周围的修士被爆开的气劲撞飞出去,头顶的压力荡然无存。整间石室在他的威压下微微颤动,尘土从头顶扑簌簌落下来。
在这短暂的震动中,她忽然感应到脚下的空间里似乎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微妙震动传来,彷佛有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正在慢慢苏醒。她还不熟悉这种五感六识之外的另一种感觉,正要仔细分辨,忽然被一只大手扫到了一边。
游逸尘推开喻念安,活动了一下手指,一层一层的流光从戒指流泻出来,覆上他的整只右手。一道爆裂的扇形气流带着雷霆之怒从他手下扫荡出去,堪堪避开他两侧的琉璃台,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石室另一侧连人带物掀了个天翻地覆,巨大的墨玉屏风碎为粉尘,雕刻精美的石壁全部剥落,露出黑色的铁壁,半间石室瞬间隐入浓重的烟尘之中。
一击毕,游逸尘也不多看一眼,转过身从袖子里掏了个东西向头顶一抛。那东西停在半空,旗帜一样展开放大,光束投射下来笼住石室。一时飓风四起飞沙走石,光束所照之地被一股强劲的上升气流裹挟着,一切可以移动的东西都被吸入头顶黑洞一样的光华中心:骸骨、摆件、夜明珠、碎石……
石室内的景象变得非常怪异,一半惨遭摧残烟尘四起,一半如大风过境干干净净。存放骨元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琉璃柱,摆在旁边的夜明珠也被收走了,只有嵌在墙壁中的夜明珠发着微弱的光芒,四周一下暗了下来。
一道剑光划破烟尘,庄主一手执剑从废墟中一跃而起,灰头土脸地落在石室门口,哇的吐出一口血:“哇——噗——还真是……小瞧你了,这间藏室铜墙铁壁,总算没有白费我……一番心思。”
下一刻,机括转动的声音从石壁中传来。石门上方数尺厚的玄铁大门从石槽中露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降了下去。
游逸尘召回收纳法宝,身影一闪朝石门飞去。
然而就在他到达门口的瞬间,一头巨大的凶兽冲破地面,咆哮着举起两只还挂着铁链的前爪顶住了玄铁大门。
这头妖兽还站在地下,身体却已经远远高出了地面,这个体型,不可能是先前就在这里的。他眉头一压,一回头果然望见了立在远处的喻念安,面无表情,眼瞳深黑。
在旁边观战的时间里,地下的动静越来越明显,喻念安模糊地意识到了下面有什么东西。机括转动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根针,刺破自己的中指点在袖口。
从阴风岭回来那几天,不能自保的无力感让她焦灼不已,甚至夜不能寐,于是她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废寝忘食地研究拘灵法咒。
然后她无奈地发现,以她目前的能力,启动法咒只能依靠阵法,而绘出法阵所需要的这段时间已经够她死上几个回合了,不可能次次都像在阴风岭那样,有人在前面替她挡着。
于是她冥思苦想,在一个熬夜伤神的夜里终于想出了办法:在符纸上提前以血绘出残缺阵法,危急之时只需要点睛一笔便能召出法阵。
今天出门之前,本着对自己运气的极度不信任,她无比谨慎地在袖口处也绘上了一个残阵。
鲜血沾上袖口的之后,一道血色圆形法阵从这片衣料之中清晰浮现出来。她伸手一拍,将法阵拍在地上,血色的图案没入地下的一瞬间,她的意识忽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抽离出体,坠入地底一片腥臭的黑暗中。
机括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本能地朝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沉重的石门还在一点一点往下降,机括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妖兽的脊背痛苦地弯折下来。被浮灵珠强化过的妖兽虽然体型已经暴长数倍,但到底是血肉之躯,根本撑不了多久。
游逸尘对着喻念安的后背一捞,想先带她出去,手还没碰到人,石门下方的妖兽忽然愤怒地吼叫一声,利爪重重朝他拍了过来。
石门猛然降下一大截。
被拘灵之术控制的妖兽只保留了自己极少的意识,所有行动都是由施术人控制,所以妖兽会本能保护本体。但是这种敌我不分的状态——只能说明此时妖兽混沌的意识占了主导。
“喻念安,醒来!”
游逸尘的声音穿过重重迷雾,如一道闪电击中昏昏沉沉的喻念安,醒不来的噩梦忽然被打破,她猛然睁开眼睛,在胸腔剧烈的疼痛中找回了自己的身体,一睁眼,便看见离地面不到一尺的石门。
“欸!愣着干什么,门要关了,走走走!”
“……”
游逸尘一把拎过喻念安,从门下的狭小缝隙中钻了出去。她的神识回到自己身体之后,妖兽逐渐脱力,被石门重新压回了地下。
然而下一刻,沉闷的撞击声从地底传来,妖兽从甬道下面破土而出,身手矫健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洞钻了出来,“哐哐”几下将甬道四周砸个稀巴烂。
这种普通石壁在它的利爪面前就跟豆腐似的,眨眼功夫,头顶已塌下一大片,一束亮光倾泻下来,轻纱画梁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中露出模糊的影子。
游逸尘:“……”
喻念安双手捂着口鼻,一边咳一边解释:“别这么看我,咳咳——我没疯,我很——咳咳——清醒,这样上去更快!呸——这土——”
难怪这头妖兽忽然灵活了不少,看样子喻念安变聪明了她控制的东西也会变聪明。游逸尘看着她那双亮亮的眼睛,暂时信了她的话。
逍遥庄主仓惶从地下石室中逃出之后,急忙召集人手商量对策,屁股还没坐热,忽然听到底下哐当哐当的动静。
“三赭,你的小朋友们没栓好吗?”
赭色长衫的男子道:“不会——不对,它们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众人反应过来,跑到震动最强的前厅一看,地面豁然塌出一个大洞,洞口烟尘滚滚。一个玄衣男子带着一个青衫姑娘从浓烟中飞了出来,稳稳落在地面。
“抓住他们!”庄主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旋即回过神来下了命令。
三名与四青身份相似的男子立即旋身飞上房梁高台,亮出手中的武器。几十名黑色金纹箭袖长袍的修士涌了过来,将二人密密匝匝围在中间。
游逸尘刚刚在地下的松弛神色消退得毫无痕迹,森寒的目光缓缓环视四周,满意地轻轻一笑:“人都到齐了,很好,省得我挨个儿去找!”
逍遥庄一众人配合默契且极有眼色,集体忽略喻念安,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齐齐朝着游逸尘而去。喻念安麻溜地躲到一边,选了个安全角落静等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过去。
混乱的打斗声中忽然夹杂着一声突兀的笛音,安静等在下面的妖兽莫名躁动起来,喻念安还有一丝神识与那妖兽相连,立刻察觉到异样。
四下一望,果然看见一个穿土黄色衣服的男人远离战场立在横梁之上,一支短笛停在唇边,狐疑的目光正在往塌陷的洞口张望。
又是一声笛音,这次的音调忽然拔高,声音短促而尖利。洞中的妖兽似乎再也无法抗拒笛音的指令,暴躁地捶打四周的石壁,巨大的头颅从洞口隐隐露了出来。
房梁上的三赭呼吸一滞,骤然睁大了眼睛,难怪从刚才起他就觉得哪里不太正常,他驯养的妖兽居然有能力违抗他的命令!他略一思索,心下了然,目光在屋中一扫,落在缩进角落的青色身影上。
一声紧似一声的笛音催命似的响起来,妖兽终于不堪忍受从洞中爬出来,赤红眼珠暴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小山一般带着一股腥风朝屋角小小的一团青色影子冲了过去。
笛声响起的时候,喻念安心中猛地一抽,好像那里有一根弦被另外一股可怕的力量绷得极紧,几乎要活生生扯断。
她疼得虚汗直流,咒术本就极耗心神,遇到这样的强烈的意志反抗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遭到反噬,终止控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足以将她碾碎的恐怖力量正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猛冲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冷汗岑岑地闭上眼睛,分出更多的神识进入妖兽的大脑,抵制发号施令的笛音。
一场痛苦的念力角逐之后,她的神识终于有片刻勉强占了上风,妖兽在她跟前急急调转方向,巨石一样擦着她身侧砸进旁边的墙壁,轰隆一声撞出地动山摇的动静。
喻念安被气浪掀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砖石土灰劈头盖脸淋了她一身。
三赭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再一次将短笛竖在唇边。还未出声,忽然一道极细的银色光芒嗖的划破空气飞了过来,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胸口。
他似是不解地低头看了看,茫然的神色凝固在脸上。
喻念安同样茫然地看着那个人影踉跄着从房梁上直直栽了下去,再茫然地回过头。
在她那双懵懂的眼眸扫过来的瞬间,游逸尘弯曲成爪的手一把扣住了逍遥庄主的头顶。
“下去之后,向他们赔罪!”
泛白的指节骤一发力,将捏在手中的东西掀了起来,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
游逸尘高高飘扬的袖袍与黑发,看似无喜无怒的侧脸,庄主惊恐涣散的眼神,都像是慢动作一样清晰地映在喻念安颤栗的瞳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