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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阿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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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一行人刚刚御剑折回村口附近,御着长尾灵雀行在最前面的小弟子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鸟背上掉了下来。离得最近的人连忙催剑疾飞,险险揪住了他的后领。
“林师弟,怎么了?怎么掉下来了?”
被叫作林师弟的小弟子扑腾了几下,才扶着师兄的手臂在仙剑上站稳,煞白的脸上一脸茫然:“我不知道,雪球忽然不听我的话了——”
“你们看!那个人爬到雪球背上去了。”
“什么情况?”
一群人悬停在半空,疑惑地看着浑身雪白的长尾灵雀落到地面,载着一个青衫女子朝村子上空飞去。
“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好,那也是个御兽师,她抢了我的雪球!”雪球的主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叫道,“快追,快追啊。”
他从腰间摸出训兽的短笛,倾注灵力一连吹了几声,笛声由初时的平缓逐渐转为尖锐,带着催促的意味,然而雪球毫无反应,载着那女子疾飞而去。
“奇怪,雪球怎么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此人可疑,别让她逃了,追!”
经验更丰富的师兄一发话,十数把灵剑齐齐剑芒暴涨,离弦之箭一样围追上去。
喻念安坐在灵雀背上,刚拿出布巾重新将脸遮起来,就听身后传来“嗖嗖嗖”的破风之声。她回头一望,数十个一身白袍的苍云弟子穿过村子上空浓浓的烟雾紧追而来,脚下的仙剑拖着长长的灵光尾焰,眨眼已成半包围之势。
“你是什么人?把雪球还给我!”两名弟子共乘一剑追了上来,后面的小弟子年纪不大性子又急,紧张得脸都白了,用力挥着手,抬腿就要往雪球背上跳,“雪球!雪球!”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苏焕这个扫把星,坏我好事,跟你没完!
喻念安暗暗咒骂了一声,心念一动,灵雀抬翅一扇,罡风骤然刮起,正在风口的两人一剑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另一侧的弟子悄然靠近,刚在空中“唰”的展开一排符纸,喻念安头也不回,灵雀又是抬翅一扇。
那几名弟子靠得太近,一时来不及闪躲,被灵雀三尺来长的翅膀生生拍中,只听“铛”的一声,纤长柔软的飞羽竟好像是精钢玄铁,拍得仙剑嗡然作响,剑上的人更是仿佛被咆哮的海浪当头击中,一时五感顿失,连稳住身形都做不到,更遑论还手之力。
“啊啊啊啊——”
“师兄!”
“小心呐!”
喻念安在此起彼伏的惊呼中回过头,看刚刚还仙气飘飘的苍云弟子们张皇失措地上下穿行,捡人的捡人,接剑的接剑,呼了口气,心中默念:“别追了别追了,灵兽马上就还。”
就在她准备抬升高度,往北面飞去时,一声苍老威严又无比凌厉的喝问从上空兜头罩下来:
“拘灵邪术,猖狂!”
沉沉的威压如海面倾覆,一道着深青道袍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头顶,手持拂尘,衣袍翻飞。
脚下无剑,御空飞行,至少已是化神境的修为,这是苍云门哪位长老?
完蛋了!
喻念安脑子嗡的一声,想都没想,掉头便逃。
清虚长老拂尘一收,双手结印,一声喝令,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案凌空浮现,金光灿然。
灵雀的速度被催到极致,喻念安食指上的戒指被一条条疯狂生长的血线缠绕包围,逐渐转为血红。
刚飞到树林上空,头顶金光乍现,被那光芒笼罩的瞬间,山洪决堤一般的威压从头顶直贯下来,她大睁着眼睛,视野却忽然陷入黑暗,急速下坠中一切感知都离她远去,就连自己的神识也似乎被抽离出去留在了原地。
周遭山石粉碎,树木弯曲爆裂,金光笼罩下的所有一切,都被那道自上而下的磅礴巨力活生生压平至地面,从远处看,太极八卦阵法之下,大地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喻念安面朝大地摆成个大字,与旁边的灵雀一起以同样的姿势被压在这片凹陷的正中。身上的重压挤走了胸腔中的最后一点空气,她的脸深深嵌进泥土之中,连呼吸也无法做到。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知自己处境危急,必须立刻挣脱出来,耳边低沉而单调的念咒声却直贯入脑,让她完全无法思考。她动了动手指,绷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在催眠的咒声中缓缓睡去。
就在她的意识逐渐融入黑暗之时,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了下来。闪电驱散了脑海中萦绕不散的浓雾,念咒声戛然而止,喻念安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感到背后蓦然一松。
*
花溪村这场闹剧,闻人时已经藏在暗处观赏多时了,等到熊熊大火终于烧起来,苍云门的人姗姗来迟,一切已成定局,他才悠哉游哉地从阴影中走出来。
南镜那几个人,与他已有二十余年未见,本来是叙旧的好机会,却被游逸尘给毁了,苍云门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废物。
游逸尘大概是一句话也不想与他多说,一出手就是夺命的杀招。几番交手下来,两人已掠过几十里山林,落进密林深处。
兵刃相接爆出惊天动地的环形气浪,周围参天巨树应声而裂,纵横的剑气在积满落叶的林地上扫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巨木倒塌烟尘四起,正午明媚的日光从头顶豁然生出的空隙中照下来,漫天落叶纷纷扬扬。闻人时以剑拄地稳住身形,一手按住胸口,咳出一大口血。还没来得及喘息,第二刀已带着雷霆之势瞬息迫近,森然刀锋映照在他的眼底。
仓促之间,闻人时抬剑便挡,“铛”一声格住了当头劈来的一刀,勉强止住古刀的势头,他的长剑却被压了回来,生生嵌进自己的肩膀。
游逸尘面色如霜,手上骤一发力,将古刀压下几分,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沿着握剑的手形成一股细流落回地面。
闻人时眉头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面上却没有什么痛苦之色。
游逸尘逼视着他的眼睛,漠然开口:“为什么?”
闻人时冷哼一声,抬起眼睛与他对视,脸上分明带着冷笑,眼底却有深深的嘲意:“你们总要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想问问为什么。”
凉风从长空尽头刮来,树梢哗哗如浪潮翻涌,无边落叶萧萧而下,在那一片扑簌簌的声音之中,只听他低声问道:
“那时候,阿芷为什么被蛊狼吃掉了?”
游逸尘微微一愣,刹那间在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眸中看见了那个粉白脸庞,戴着银环的小姑娘。
——阿芷。
……
游逸尘第一次见到阿芷,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南镜在上一任南镜王与媗夫人的治理下平静祥和,一片太平,那时候的游逸尘也还是个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小公子。
南镜的人是很爱热闹的,所以年年都要举办各种集会与比赛,灯节花会虽然热闹,游逸尘可以在这一天正大光明跑出紫徽宫自由自在地玩儿一天,但他毕竟是个心中有热血的少年人,最期盼的,还是一年一度的秋围大赛。
秋围大赛不仅仅是一场围猎比赛,还是各族年轻人相互切磋,自我展示的平台,在这里崭露头角的人不仅能得到自己族中长老的赏识,还有可能获得南镜王的青睐,拜入门下成为其弟子。
那一年的秋围大赛,游逸尘穿一身鲜红的圆领束袖长袍,银制腰封勒出少年人稚嫩单薄却挺拔的轮廓,乌黑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精神抖擞地进入围猎场地,看着那些即将参赛的年轻人做赛前准备,脸上却流露出些许艳羡。
秋围比赛须得年满十四方可参加,他还需要再等上一年。
只能站在外围眼巴巴观看比赛的人不止他一个,几乎每个部族都有一两个和他一样按捺不住心中热情的小孩,闻人时就是其中一个。
比赛结束,游逸尘甩掉紧跟在他身后的护卫,一个人沿着临时搭起来的木看台往回走。
秋日湛蓝晴空下,各族旗帜在爽朗的秋风中猎猎飞舞,闻人一族雪白的旗帜上,黑白子按照恒定不变的规律排列着,让人感到安心。他打眼往那旗帜下面一瞧,便看见了和族中同伴站在一起的闻人时。
闻人一族的外貌都带着点神秘的异域风情,高大修长的骨架,深邃而浓烈的五官,还有那一头卷曲的黑发,即使站在人群,也是十分惹眼的存在。
闻人时与游逸尘年纪相仿,却因为天生的大骨架出落得更加高挑挺拔,他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与旁边穿着比赛制服,手挽弓箭的姑娘说着话。怀中的小姑娘乖巧地偎在他怀里,脸蛋雪团一样粉扑扑的,柔软的头发编成细细的小辫子,额前留着细碎的卷发,颈上精致的银环在日光下熠熠闪光。
游逸尘对各族中与自己年纪相近的小孩都有些印象,尤其留意被父亲亲口夸赞天赋过人的闻人时,只可惜他极少有机会踏出紫徽宫,而闻人一族又是出了名的家教甚严,两人数次见面也不过是遥遥一望。
他一步跃下看台,正要朝那边走去,却被忽然伸出来的手勾住了脖子。
“刚刚我表现如何?”
游逸尘抬头,反手勾住与自己头顶一样高的肩膀,笑嘻嘻说道:“我五哥哥自然是最好的。”
被夸赞的高挑少年非常受用,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乖,真会说话。”
“不过等以后我参赛,你这第一的位置就危险了。”
“行啊,我等着你。”那少年笑呵呵的,也不生气,勾着他向另一边去,“带你去看看我今天猎到的好东西。”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过闻人一族的看台前,一身利落白色制服的姑娘转了转手中的弓箭,目光追逐着那个明媚的红色身影,忽然伸出手戳了戳旁边小姑娘肉嘟嘟的脸蛋:“阿芷,看那个哥哥。”
阿芷懵懵地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
“哥哥好看吗?”
游逸尘鬼使神差地一回头,看见那个白衣姑娘一吐舌头,缩在了闻人时身后,阿芷吓得收回目光,害羞地将脸藏进闻人时怀里。
只有闻人时立刻面向他站得笔直,抿着嘴无奈而又歉意地对着他微微低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