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米一林

2、第 2 章

　　6

　　这次旅游，黎锐和同事们一起休了年假，足足七天时间。不大的景点两天时间已经逛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规划，好好休息。

　　正值夏季，城市里的温度能达到四十，而竹林密布的山中平均温度只有二十五，清晨与晚上还要穿上外套，不然定会冷的打哆嗦。正因如此，这个风景区成了很多城市中人休闲放松的后花园。

　　黎锐很少旅游，这更是他第一次感受慢节奏生活，有几分闲不下来。

　　第三天清晨，他起了个大早，五六点便穿上外套进山去转悠。

　　前一天晚上应当是下过雨，上山的路浸着一层雨水，湿漉漉的。黎锐盯着脚下的路，没发现本应出太阳的天空始终阴沉着。

　　正当他呼吸够了新鲜空气，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时，不讲理的雨水倾盆而下，冰凉打湿了衣服。

　　在树林中狼狈躲藏一阵，蜿蜒的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小亭子。亭子看起来有几分破旧，曾经的红漆掉的不剩多少，在雨中显得有几分萧瑟。

　　黎锐没心思分析这4A景区怎么会有这么破的亭子，只顾低着头冲进亭子里，溅起的泥水粘在裤脚，头发也被雨水打的贴在脸上，滴滴答答流水。

　　他冲进亭子的动作没有惊扰亭子里的另一个人。

　　那人一直在亭子里坐着，丝毫没有被突如而来的大雨围困的焦虑，长腿翘着，姿态悠闲享受。
　　等进了亭子，黎锐擦干净镜片抬头打量，才发现这人是萧银。

　　萧银可能是在听歌，素色的棉麻衣裳和扣在耳朵上的亮红色大耳机多少有些不相配。他闭着眼睛，修长而毫无装饰的手指在膝盖上点着拍子，头跟着节拍轻微摇动，带起轻盈的碎发。

　　黎锐踟蹰一阵，最后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下放弃逃跑的想法，暂时妥协，坐在萧银对面的长椅上。

　　说是当做一夜情，可他拘谨惯了，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根本没有应对方案abcd。就像是过年亲友聚会，本来以为坐着听大人吹牛就行，却被家长点起来表演才艺，尴尬的脚趾都要扣地，回来能做三晚上噩梦。

　　不过这次可能是春梦。

　　雨声总能让人心静，萧银安逸的神情让黎锐逐渐平复了纠结的心情。他开始停下来，细细打量这个男人。

　　萧银不算很好看，可到处都透出精致两个字来。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脸，弯曲拉长的眉眼，和小巧却高挺的鼻梁，所有都恰到好处。

　　突然，他抿起嘴唇，猫一样的微笑唇翘起，泛着水光。

　　黎锐避开眼神，有些狼狈地侧过头去，可这样也按捺不下脑海中起伏翻涌的画面。

　　前天晚上，他亲过这里吗？
　　好像是亲了的。
　　软软的，像果冻一样，带着体温还有一丝梅子酒的香甜。

　　黎锐的耳朵再次染红，正好落入萧银的眼眸。

　　真是个可爱的人，萧银想。

　　7

　　夏天的雨来得急，走的也不慢。刚才还如同瀑布般砸向地面的水幕，半小时间便收了神通，渐渐羞涩起来，敛了水做的衣袍离开。

　　雨后的山林到处透着一股生机的碧绿，连被大雨打落在地的短小枝干也看起来盈盈可爱。黎锐暗自希望萧银别睁眼，这样他就可以不用思考说什么，逃下山去就好，可天不如人愿。

　　雨水如同王子给睡美人的吻，若即若离的吻快要结束时，“公主”睁开想要挽留的眼睛，蕴着几分茫然地看向黎锐，想要逃离的步子顿时收住了。

　　萧银笑了笑，取下耳机，开口道：“早上出来看风景？”

　　他的声音和刚才的雨很像，又带着几分金属的哑。就像湖边折射着水光的，女孩子手腕上重重叠叠的银手镯。

　　几乎是他开口的瞬间，那天晚上的回忆便如同水蛇，一下子钻进黎锐的脑海。白皙的手臂，滑腻的皮肤，嘶哑的声音，还有快要窒息的快意，所有片段一拥而上，吞噬黎锐的镇定。

　　他点头，不自然岔开话题。

　　“山里的雨总是这么突然吗？”

　　萧银站起身来，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从背后拿出一把伞来。

　　“出门前还是看看天气预报的好，不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他说道。

　　毫无暗示意味的话，硬让黎锐听出两分打趣。

　　他一向严谨认真，出门又怎么会不看天气预报。

　　心乱了罢了。

　　8

　　两人一前一后，黎锐落后萧银大概七八步的距离，快要不会走路。好在萧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要是萧银非让他走在前面，那才是要出丑。

　　职场精英竟然当众摔了个大马趴，这究竟是……

　　黎锐摇摇头，把脑子里循环播放的营销号语调清除出去。
　　萧银上山的路并不是游客通道，和黎锐上来的路十分不同。

　　没有刻意铺好的台阶，没有打磨过的石块，泥土路上铺着红色的砖头，拼成一条小路。两侧的竹林接天一般，快将天空遮盖完全。靠山的那一侧隐约能看见水流从山体上滑下，随着太阳升起泛出波光，还有一条细小的彩虹。

　　十几分钟后，绕过山体，一个水潭出现在眼前。
　　水潭由无数个山上的小水流汇成，因此格外清澈凛冽，一眼便能看见水底。

　　“我小时候总在夏天来这里泡澡，回家要是感冒，就会被妈妈收拾一顿，隔几天再来。”萧银微微侧身，和黎锐说道。

　　黎锐呆愣地点点头，怔楞间，萧银已经一屁股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拉起裤腿将双脚放了进去。

　　凉鞋放在身边，他屁股下的那块石头好像就是为他泡脚设计，黎锐信了他的话。
　　这个流畅度，没个十几次可做不出来这一套动作。

　　潭水上浮起一道彩虹，萧银看见了，便抬起腿向那彩虹泼水。水珠从他白皙紧实的小腿滑下，滴回到水面，溅起波纹。

　　黎锐不知怎么，拿出手机飞快拍了张照。等拍完对上萧银的笑脸，顿时想把手机扔掉。

　　“我……只是觉得好看……我还是删掉……”

　　“让我看看。”萧银打断他的话说道。

　　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高兴，彩虹下玩着水，潭水的波光映在白皙的脸上，童话一样。

　　萧银看着照片和黎锐分析，夸他拍的不错。黎锐“嗯嗯”应声，脑子里却是萧银接过手机时手上冰凉的触感。
　　像摸到一块玉。

　　“允许你留下这张照片，回去发我。”萧银笑道。

　　黎锐回过神来，嗓子有些生涩道：“好。”

　　泡够了水，萧银将双腿从水中收回来，毫不在意地踩上鞋子。他的脚也生的精致，浅青色的血管攀着匀称的骨骼而上，几滴水珠映着阳光滑到脚面。

　　这样的双脚，曾经被自己握在手中，浅吻在圆润的脚踝，后来又带着莹白色的水液埋在床铺间，扣住床单。

　　黎锐重重咳嗽两声，狼狈丢下一句“失陪”便飞快地蹿出去，背影看起来倒还稳重，只是脚下动作快要将自己绊倒。

　　有意为之的萧银看他跑开，撑着双手微微后仰，勾着唇开怀大笑。

　　真是不禁逗。
　　想到刚才瞥见黎锐裤子上若隐若现的鼓包，看着潭水上的彩虹，萧银笑着眯起眼睛。

　　9

　　之后的几天，黎锐从未赖过床。同事们大多不到十点不见人影，他却是八点一到便准时坐在庭院里，打开电脑。

　　有时候他也会上山看看，然后再溜达回院子，继续对着电脑。

　　萧银观察半天，终于确定他同事口中的“内卷”是什么程度，无奈好笑之间，他选择打不过就加入。

　　于是这七天旅程的最后两天，同事们下楼时总能看到黎锐与萧银相对而坐，一人抱着一个电脑，旁边放着萧银刚沏好的热茶。

　　两天时间，小许的脱敏治疗进度喜人，从每天都要大声“卧槽”变成一声压在嗓子里，小小的哼唧。

　　黎锐躲在电脑后面，心思却不全在电脑屏幕的内容上。他微微错开视线，便能看见对面萧银的小半张脸。

　　工作时的萧银会带上眼镜，电脑屏幕里红红绿绿的彩色色块映在镜片上，看起来有几分虚无感，好像这样的人并不存在，虚拟人而已。

　　随着时间过去，黎锐多了几分焦虑。
　　一开始他害怕萧银提起那个晚上，可快到要走的时候，他却急着想要他提起。
　　睡了就是要在一起的，他怎么能毫不在意。
　　可偏偏萧银就是没有任何表示，就像第二天早上他说的那样，“没关系”。

　　这几天，萧银表现得就像一个普通朋友，用着亲热却不越界的举动，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却又没别的意思。

　　黎锐真的郁闷了。

　　在茶水再一次喝尽，萧银噙着笑意放下耳机，起身给他添茶时，黎锐终究没忍住，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萧银看着他的手微微挑眉，笑道：“怎么，不想喝了吗？”

　　黎锐连忙摇头，憋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还是讪讪松开手。

　　不过他也有一点新发现。

　　比如萧银的主业可能是做音乐的，再比如他对自己手机铃声的那首歌很感兴趣，每次听到就会微微挑眉，露出几分笑意。

　　再有，他的作息十分健康规律，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消失。所以如果在八点出门，就能喝上刚从山里接山泉水回来的萧银煮开的第一壶茶。
　　还有，他身上有许多矛盾的地方，比如那个十分新潮的大耳机，再比如炫彩的电脑壳。
　　还有……他会酿酒，很好喝。

　　这个景区的著名特产就是各种酒类，梅子酒，苹果酒，葡萄酒，还有竹叶青。萧银会酿酒，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同事们缠着他要喝，黎锐这才知道，他们前几天吃饭时点的果酒都是萧银亲手酿的。

　　怪不得那么甜。

　　最后一晚，萧银主动抱起一小坛酒送到他们桌，陪着他们喝了两杯。
　　席间，一个女生突然开口问道：“萧老板，有女朋友了吗？”

　　萧银还未作答，晕晕乎乎的黎锐却突然支棱起来，郑重道：“他有。”
　　萧银：……？
　　女生：……？

　　回过神来的黎锐有些委屈，对上萧银的视线，小声凑过去道：“你要是喜欢她，那我再和她解释……”

　　萧银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饭后，同事们都提前回到房间收拾，第二天一早便要离开，回去继续当社畜。
　　萧银在原位不离开，黎锐便也半天不挪窝。

　　他有些醉了，淡淡的红色蔓延上脖颈，眼神痴痴望着萧银。
　　被他盯的无奈，萧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时便被一把拽住，险些摔进他怀里。

　　“怎么了？”萧银明知故问道。

　　黎锐低着头不吭声，却不松手。萧银白净的手腕上留下淡淡的红痕，转动几下，黎锐才松了些力气。

　　“喜欢我？想负责？”萧银再问。

　　黎锐愣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点点头。

　　萧银暗笑出声，左手伸到黎锐下巴上划弄几下，贴着他耳朵小声道：“那你追追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