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桉》澄三火

1、追尾·是他

　　晴朗的午后。

　　一辆轿车以九十多迈的速度行驶在高速上。

　　“砰—！”

　　巨大的一声撞击声，令人措不及防。

　　CS高速H路段上发生了一起轿车追尾事故。

　　沈桉当时正坐在副驾的位置。

　　如果没系安全带，后果不堪设想。

　　她最近从剧组请了两天的假，回L市探望父亲。

　　今天是准备返回A市，重新进组拍摄一部大IP电视剧。

　　这个电视剧资源是她不久前通过了试镜拿到的。

　　在剧里，她饰演一个推进剧情发展的重要小配角。

　　出场的戏份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几乎都是重场戏，也有不少的台词。

　　发生事故必然会耽误进组的时间。

　　追尾发生的那瞬间，她想到的就是不能耽误剧组的拍摄进度。

　　“小桉桉！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问话的声音有些着急，是沈桉的舅舅卫平。

　　他今天正好去A市处理点私事，所以就搭了沈桉的车，顺便替她开一段路。

　　由于今天高速上车子很多，加上他的疏忽大意，没注意与前方车辆保持好车距，最终造成了此次追尾事故。

　　沈桉惊魂未定。

　　突然的急刹，让她整个人从座位上往前弹了出去，又被安全带绑了回去。

　　“我还好，就是被安全带卡了一下，胸口很疼，头也有些晕。”

　　沈桉觉得这已经是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最为惊心动魄的时刻。

　　眼睁睁看着两辆车相撞，却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似乎生和死也都在两车相撞的那瞬间就已被决定。

　　倘若车速再快一点，她不敢再去想。

　　“那你坐好，我下车去检查一下。”

　　卫平开了双闪，打开门想下车却发现主驾的门已经损坏了，只能打开一条并不宽的缝。

　　男人把车门往外用力推了一下，勉强推开了一些空间。

　　他几乎是被车门卡着，艰难地慢慢挪出去的。

　　沈桉闭着眼稍微缓了几秒钟，才彻底从晕眩恢复到清醒的意识。

　　这时，沈桉才看清，前方被他们追尾的那辆车竟然是一辆价值不菲的保时捷越野。

　　保时捷的尾部位置也有些凹陷进去了，估计是被刚刚的撞击造成的。

　　还好买了车险，不然都不知道得陪人家多少钱了。

　　沈桉正心想着，却看到前方保时捷主驾的门被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是他！

　　怎么会是顾程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L市去往A市的高速上？

　　心生诸多疑问。

　　沈桉的心脏此时此刻跳动地有些许急促。

　　顾程林是顾氏集团的二公子，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谁又能想到如此骄傲，被奉于神坛之上的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曾经被她毫不犹豫甩掉的前任。

　　而在两人分手之前，沈桉并不知道顾程林的富二代贵公子的身份。

　　直到她开始混圈以后才听说顾氏集团 ，一家几乎投资了国内娱乐圈大部分项目的跨国公司，娱乐产业仅仅是其商业版图里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而从两年前开始，顾氏集团在娱乐产业的这部分业务就由顾程林正式接管了。

　　那时，沈桉就知道只要她一天在圈里混，他们就难免会再碰面。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的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场面下。

　　“咚嗒、咚嗒、咚嗒……”

　　心脏的跳动声，胸口隐隐的疼痛感，伴随着曾经那一幕幕的往事，穿过那层前挡玻璃，在她眼前逐渐又清晰了起来。

　　-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L市的小巷子，一家餐厅里正播着音乐。

　　大中午吃饭的客人只有零星几个。

　　餐厅的后厨里传出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

　　“小桉桉啊，九月份开学，你就是高中生了，不要总是在店里晃悠，抓紧先预习高中要学的课程。”

　　沈桉在餐厅前台操作电脑上的一个页面，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十年》设置为循环播放。

　　现在吃饭的客人少，可以播一小会儿自己爱听的歌。

　　“知道了。”

　　沈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店里就你一个主厨和一个服务员，我这不是担心你们俩忙不过来嘛。”

　　少女转身走到后厨，撩起门帘往里探了探身。

　　欣喜地朝正在低头切菜的男人说：“爸，我可以继续帮您收银呀。”

　　沈桉是沈建平一手带大的，在她还小的时候，母亲因为意外离开人世。

　　父女俩相依为命，沈建平为了养家糊口，从最早向亲戚朋友借了钱开餐厅，到现在生意火爆，这都是他多年默默努力经营的结果。

　　“你这个鬼丫头啊，又想蒙我是吧”。

　　沈建平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转身看向她。

　　“之前说帮我收银，结果自己偷偷从中牟利，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啊，你老爸还没老到连算钱都算不清楚吧。”

　　沈桉哂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悻悻地放下帘子，回到前台坐到椅子上，继续无所事事地发呆。

　　她喜欢的《十年》这时候已经播完了，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歌。

　　沈桉一手支着下颔，望着餐厅外的小巷子，巷子里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挺安静的，只偶尔有些车辆驶过。

　　来吃饭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住在附近的，而这附近几乎没有其他餐厅了。

　　所以沈桉一直觉得自家的店之所以生意好，就是占了地理位置的便宜，她知道老沈的厨艺很是一般。

　　沈建平知道沈桉从小成绩不好又不爱学习，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走了很大的人情，花了不少钱才给她安排进了L市二中的重点班。

　　可是沈桉却另有打算，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长得漂亮的。

　　上小学的时候，那些小男孩经常喜欢拉着她一起玩，到了初中，也会收到好多男同学的表白信。

　　有次放学后走在路上，有几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朝她吹口哨，甚至走过来跟她搭讪。

　　沈桉回家把这件事告诉老沈以后，不管店里再忙，沈建平每天都会抽时间接送她上学放学，雷打不动。

　　生怕唯一的漂亮宝贝女儿，他的掌上明珠被人欺负了去。

　　每当沈桉路过那些大型商场、一些公交站牌的时候，会看到许多当红明星的海报和广告。

　　心中也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有可能成为像他们那样闪闪发光的人。

　　在无数聚光灯下接受鲜花和掌声，走机场也会有万千的粉丝簇拥着。

　　正畅想着未来，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托盘。

　　“坐这发什么呆，今天王阿姨请假了，赶紧把饭给客人端过去。”

　　老沈说完又转身进后厨忙去了。

　　今天店里的生意似乎比往常冷清了些。

　　平日里从晚上饭点到打烊前店里几乎是满座，而今天来吃饭的人却少了很多。

　　临近打烊的点，沈建平还在后厨忙这忙那。

　　沈桉从前台起身，直接走到餐厅门口等老沈忙完了一起回家。

　　此时虽然已经是夏天的尾巴，L市的夜晚依旧蝉鸣聒噪，气温很高，还是比较燥热的天气。

　　沈桉侧过身半靠在门框上。

　　一阵夜风吹拂过她前额的碎发，有些挡住了眼睛，她随意伸手扒拉了一下。

　　“爸，你能不能快点，我都在门口等半天了”。

　　沈桉有些不耐烦，朝后厨的方向喊了声。

　　“马上”。

　　就在沈桉准备走回后厨看看情况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人的问话声。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还能吃饭吗？”

　　少年的嗓音干净清澈，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沈桉转过身，只见她面前站了一个穿着白T黑色休闲裤的少年，看着应该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

　　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沈桉只觉得面前这少年的眼睛极漂亮。

　　眼神澄澈干净，如星辰般闪烁着光芒，眼尾微挑。

　　很像一种小动物的眼睛，像小狐狸还是小奶狗呢？

　　少年见她一直望着自己，似乎有些出神，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沈桉这才回过神。

　　“噢，我们快打烊了，我先问问厨房还有什么吃的，你先进来吧。”

　　少年跟着她走进店里。

　　“你先坐”。

　　“好”。

　　沈桉见他选了靠窗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后，才往后厨走。

　　“老沈，来生意了。”

　　沈建平此时正准备熄灯，听到她这话似乎有些诧异。

　　“今天一整天吃饭的人都不多，怎么偏偏这么晚还有人来，你先问问他想吃什么，店里如果还有，就给他做点。”

　　沈桉走到少年坐的位置旁边。

　　“厨师问你想吃什么，我们这的招牌是红烧牛肉盖饭。”

　　“那就一份红烧牛肉盖饭吧，谢谢。”

　　“等十五分钟”。

　　沈桉说完就转身回到后厨门口跟老沈报了饭名，就到前台坐下了。

　　沈建平做完红烧牛肉盖饭后直接自己端给了那少年。

　　一看来的竟然是位新客，他又热情地多问了一句。

　　“小伙子，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吃饭呀？”

　　“我今天刚搬到这附近，白天都在家里整理东西，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刚才路过巷子口，看到这边有餐厅就找过来了。”

　　少年整个人都很乖巧的样子。

　　餐厅附近除了普通工薪阶层住得起的商品房外，就只剩下富人区的别墅了。

　　沈建平看这少年谈吐气度不凡，又是刚搬过来，而且这边的商品房都出售了，剩下的只有富人区的别墅。

　　想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了。

　　“口味还可以的话，就欢迎你常来啊。”

　　“好的，麻烦您了，快打烊了还给我做了饭。”

　　“客气了，那你慢慢吃。”

　　沈桉坐在前台椅子上，电脑上是网游页面，但是她没开始玩，而是偷偷看了一眼那正在吃饭的少年。

　　来这种普通中餐厅吃饭，竟然能吃的这么慢条斯理，装什么优雅，还耽误了别人回家睡觉的时间。

　　沈桉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准备打一局网游游戏，就察觉到边上站了个人。

　　抬头一看是沈建平。

　　“唉”，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好不容易给你弄进市二中重点班，将来你要是大学都考不上，我这老脸都没处搁啊。”

　　“玩会儿游戏而已”。

　　沈桉一直受不了沈建平这啰里吧嗦的毛病，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

　　“还有三年呢，现在就开始说以后怎么怎么样，谁知道以后的事。”

　　沈桉说话声大了些，似乎忘记了店里还有一个人正在吃饭。

　　沈建平又叹了声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身进了后厨。

　　大概又过了十五分钟，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沈桉正打着副本，就快通关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她旁边。

　　“请问，这个托盘是放在哪里？”

　　这时游戏中的对手一个连击，沈桉操作的游戏角色死亡。

　　“阿西吧”，她暗骂了一声。

　　“什么？”

　　少年似乎没明白她的话。

　　沈桉直接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托盘，随意扫了一眼。

　　“吃这么干净？”

　　她有些难以置信。

　　“你觉得这饭很好吃吗？”

　　沈建平做的红烧牛肉盖饭虽然是店里的招牌，她自己也吃过，觉得味道又辣又咸又油腻，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全部吃完，连汤汁都不带剩的。

　　“因为不能浪费食物”。

　　面前的少年微笑着，那笑容像一道温暖和煦的阳光，永远地留在了沈桉再也无法回去的那段年少时光里。

　　-

　　几声急促敲打车窗的声音，打碎了沈桉脑海中那零碎而久远的回忆画面。

　　她的视线从前方那人身上转向主驾的玻璃窗。

　　“桉桉，你从里面开一下主驾的门试试，从外面已经打不开车门了。”

　　卫平正透过主驾的车窗玻璃缝隙与她说话。

　　沈桉的车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车，但也是这几年用辛苦拍了好几部戏攒下来的片酬，以及接的那些为数不多的通告和商演的钱买的，没想到这车这么不经撞。

　　她倾身过去尝试开门，主驾的车门从里边还能勉强打开。

　　“车子损坏严重吗？”

　　“从外观看，只有主驾这边的车灯凹陷，车头位置也有部分破损，我先试试看车子还能不能发动。”

　　沈桉在心中默默祈祷车子还能开。

　　上天有时候就是喜欢捉弄世人。

　　卫平转动车钥匙，转了几圈，车子毫无动静，根本启动不了。

　　“应该是开不了了，发动机受到撞击以后可能被损坏了。”

　　就在沈桉不知所措时，却看到顾程林已经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怎么办！

　　不能让他认出来。

　　虽然沈桉不是什么当红女明星，但是也是有一部分粉丝的，不至于糊穿地心，所以包里也会准备口罩和帽子。

　　她迅速从包里抽出口罩，戴上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

　　“怎么了？他是你的粉丝吗？”

　　沈桉把口罩戴好，胡乱嗯了两声

　　“你帮我应付一下吧。”

　　顾程林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他们这边了。

　　他走过来时，沈桉还是没忍住偷偷打量了他几眼。

　　还是那熟悉的模样，跟四年前分开时一样，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只是比那时稍显成熟了些。

　　她竟然还对顾程林有些怀念，应该说其实一直都忘不了，忘不了他的所有。

　　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交了新女朋友了。

　　顾程林走到沈桉的车的主驾门边，轻敲了敲玻璃车窗。

　　车窗被摇下了一半。

　　顾程林俯下身看了眼坐在主驾位置的卫平然后说：“这位先生，我已经打电话给高速交警了，他们等会儿就到，麻烦你这边一起去派出所配合处理一下。”

　　“好，我们会配合的。”

　　十分钟以后，交警就赶到事故现场了。

　　沈桉的车需要派拖车过来才能移走，车子几乎报废了，于是她和卫平只能先下车。

　　两人站在高速路上，发生事故的这段路暂时被拉了警戒线封住了。

　　一位交警神色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跑过来。

　　“你们俩搭保时捷车主的车就近下高速，一起去派出所处理吧，已经和车主说过了，你们直接上车，赶紧，这边路段不能封锁太久，会造成高速堵塞的。”

　　沈桉非常不情愿地往保时捷方向挪动脚步。

　　“没办法小桉桉，反正你戴着口罩和帽子，不是特别熟悉你的粉丝应该也认不出来。”

　　卫平见她一直踟蹰不前，只好牵着她将人带过去。

　　两人直接坐上保时捷的后排座位。

　　上车之后，沈桉才发现副驾的位置竟然还坐了一个怀孕的女人。

　　看肚子应该是孕晚期了，难道他结婚了，都已经快当爸爸了？

　　也对，毕竟他们都早已到了该成家，结婚生子的年纪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出于关心，卫平还是问了一句，“这位孕妇没事吧？不知道车上有孕妇，实在是对不住啊。”

　　怀孕的女人很快回他，“谢谢关心，我没事呢。”

　　“没事就好，不然我真的是作孽了。”

　　而让沈桉心里松了口气的是，顾程林至始至终都没注意过她。

　　伸手微微抬起了一点帽檐，她这个位置透过车内后视镜能清楚地看见顾程林的眉眼。

　　还是依旧帅气逼人，摄人心魂，只是与四年前相比，眼神里少了些柔和，多了几分凌厉。

　　沈桉觉得国内娱圈那些个男明星与他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唯一想到能与之媲美的，可能只有近年来横空出世而名声大噪的那位选秀大魔王陆星野了。

　　当年如果不是一心想进圈，她其实并不想与他分开。

　　提出分手之后这些年里，沈桉一直觉得这是她目前人生中唯一后悔过的事。

　　她也曾回去找过他，可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顾程林已经远赴重洋。

　　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再也无法回头。

　　他们都将会有全新的生活。

　　最好的方式就是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沈桉闭上眼睛，极力让自己不要再陷入曾经的那些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