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七色雷雨

21、愈演愈烈

　　“小栓子啊，如果看到重孙，奶奶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我……尽力吧。”
　　小栓子总选择以模棱两可的语调来回复他们，他觉得娶妻生子是自己的生活，得为自己以后的家庭负责。这种人生大事不能是随意的，自己也需要有能力去守护家庭的时候才能完全做决定。
　　这是在小栓子奶奶检查出癌症前一年的对话，这时候小栓子与小馨分手已经近两年了。
　　在公司里的日子如同老家的那口老井里的水，没有过任何波澜。
　　公司里的升职轮不上自己，小栓子也懒得去争，对于已经卷的不行的时代，小栓子觉得现在的日子也还算自洽，选择最舒服的状态努力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只不过这个桂花飘香的季节里，奶奶病情的消息传到小栓子耳朵里，让这原本平静的水面生出惊涛巨浪。
　　小栓子本来稳定的日子莫名生出一些心绪，小栓子开始恐慌——害怕完不成奶奶的心愿，小栓子也开始慌张于未来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情自己能够去处理好吗？‘未来’像一个黑洞，所有的一切未知可能一股劲的往脑子里钻，小栓子有些后怕……
　　“小栓子，你怎么了。”小叔从后背拍了拍小栓子的肩。
　　小栓子吓了一跳，终于也从回忆中出来。
　　“小叔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你奶奶也爱给咱们摘这桃子和樱桃，现在在街上再也没吃过这个味道了了。”他接着开始惆怅。“多少年没吃过了，往后再也吃不到了。”
　　小叔望着这两棵已经枯朽的树，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中间这棵核桃树上。
　　“你栽的这棵树也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小栓子自己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在老家待了一周多时间，小栓子仿佛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他只是安静的陪伴在奶奶的身边，抓住这可贵的陪伴时间。
　　“小栓子，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娶媳妇，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栓子没想到奶奶如今忘性那么大还能清楚的记着这件事情，不过要求显然降低了，以前每年念叨的是要抱上大白胖重孙。
　　“是啊，小栓子，奶奶唯一的牵挂就是能看见大孙子结婚，你爷爷奶奶可是把你当作他们的心头肉啊，你可要让他们满足心愿。”小栓子的小叔朝小栓子使了个眼色，婶子也频频点头表示附和。
　　小栓子哪会不明白他们话里什么意思，就是赶快找个媳妇，以奶奶的病情得赶紧让她看到，满足她最后最大的心愿。可是小栓子也很犯难，总不能现在到街上拉个姑娘就结婚吧。
　　“我尽力。”
　　很快，小栓子和小叔都要上班，小栓子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他觉得与爷爷奶奶多待会儿自己也许就能将想说的话娓娓道来。
　　小栓子坐上了小叔的车出发，他靠在座椅上从后视镜里看见奶奶一直冲着离开的车挥手，手抬得不高，也许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看起来十分孱弱，小栓子闭上眼，眼皮覆盖不住眼中的洪流，翻涌而出的滚烫，从眼睛奔涌到嘴角从嘴角又滚落到下巴，然后重重的低落到衣服上，衣服上被重重地拓印上了几朵沉重的泪花。
　　再睁眼，后视镜中已经没了人影，小栓子望向车外发现车子已经跑开了好远……
　　回到县里的家，小栓子与父亲告别后又匆匆要赶往市里上班。
　　“小栓子，要记得你奶奶的话啊。”
　　小栓子点了点头，这几天里这么多人叮嘱，自己又怎么能记不住呢。
　　在高铁上小栓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高铁时而穿进隧道时而穿出隧道，小栓子望着玻璃，自己的影子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小栓子盯着那若隐若现的影子发着呆。
　　是啊，自己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与老家自己种下的那棵大树一样，该到了撑起臂膀的时候了。
　　支撑生活的是金钱，小栓子作为一个普通上班族只能回到三点一线的生活，不是说三点一线的生活不好，他好想成为经济自由的人，那样就不用愁生计，这段时间也能多陪在爷爷奶奶身边好好照顾他们。
　　不过小栓子知道这些望着天空想一想就好了，只有做好现在的事情才是本分，而奶奶病情的现实，自己也只有尽力去满足他们的愿望，多陪他们说说话，多了自己也没有再多的能力……
　　小栓子生活依旧，只不过多了几件心事，没有向往常一样，小栓子今年的春节回到了老家，和家里人过节，小栓子想好往后的假期只要稍长一点就回老家，哪怕跟爷爷奶奶说上几句话，那就已经很美好了。
　　小栓子知道家里的亲人长辈慢慢会离开自己，他们的渐渐离开自己也就愈加孤独，心理依靠也就渐渐变得单薄，安全感就会越来越弱。
　　只不过这次春节小栓子回到老家发现奶奶的身体的病情正愈演愈烈，奶奶的声音更细了，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开始浮肿的脚脖子，让小栓子更害怕。
　　“爸，奶奶又严重了......”小栓子撇开奶奶细声跟父亲说。
　　“这也没办法，只能你往后多抽时间回来陪陪你奶奶，她岁数也大了。人生总归是都要到头的，越到那个时候越害怕孤单。”
　　“奶奶！”
　　“呀，我的小栓子回来了。”
　　“还得是你呀，小栓子。你奶奶记性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只要是一见到你一听到你的声音立马能认出你。看来在家里你奶奶还是最挂心你的。”小姑故作妒忌的语气，迎着小栓子和小栓子奶奶说着。
　　小栓子奶奶迎合着笑着，一言不发。
　　“哈哈哈......”全家人都开始笑起来。小栓子也跟着憨笑起来。
　　“小拴子找女朋友了吗？赶快带回来，别藏着了。”
　　“小栓子，找女朋友别太挑，咱找一个一起能过来日子的就行。”
　　.......
　　饭桌上，长辈们的问候和建议迎面扑来。
　　小栓子之前年节不回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些亲戚的好心问候太过聒噪，如今的饭桌上，他气沉丹田，陪笑着应付着这个话题，他们不说他也知道，他们都会以爷爷奶奶这个期望来提醒他。
　　奶奶在酒桌外，时不时看着桌上的众人，期切的笑着。小栓子望见奶奶微扬的嘴角，奶奶的病情一直被隐瞒到现在，虽然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也不知奶奶是不是真的有所猜测，小栓子倒希望她的笑是真正的感到辛福的笑，而不是掩藏疼痛的。
　　虽然对于家人催促心里有所顾虑，但小栓子真诚希望奶奶那一抹笑在剩余的日子里能一直留在嘴角。
　　所以，奶奶最大的心愿在小栓子心里悄悄的画上了重点。小栓子认为自己没能为爷爷奶奶做什么，自己好好生活娶妻生子讨得他们开心，满足他们的愿望便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