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苦荼

29、第 29 章

　　路上不见有病人来，沈清棠便落了锁同宋雁行他们一同回去了。走至岔路，小六和沈清柏要与他们分开，长生还有些恋恋不舍的。

　　儿子头一次对外人这样，宋雁回有些吃醋，“长生交到新朋友，不喜欢爹爹了。”

　　长生双手搂着宋雁回的脖子，安抚道，“喜欢爹爹。”眼神却一直望向沈清柏离开的地方。

　　宋雁回在长生头顶亲了一口，悄悄叹息一声，也不能奈何。

　　宋雁岭颇有些小孩心性，上前逗长生，“长生喜欢二叔吗？”

　　长生敷衍道，“喜欢。”

　　“喜欢二叔还是喜欢沈清柏？”

　　不等长生回答，宋雁鸿先推了宋雁岭一把，嫌弃道，“二哥，你怎的这般幼稚？”

　　宋雁岭趔趄几步，倒换来长生眨巴着眼睛多看了他几眼。

　　初春时节，微风习习，山间小路走起来特别惬意。宋雁行与沈清棠并行，道，“明日长泽镇大集，我们打算过去，听闻那里人寿数普遍较高，你可要去瞧瞧？”

　　“好呀，”沈清棠想了想明日并无要紧的病人，因此应了下来，“那明日我同你们一起去。”

　　落霞村和长泽镇虽然不属同一个县，但其实只有一座兰谷山阻隔。早年兰谷山同其他山一样植被茂盛，?蔚然成风，林间活物甚多，鸟鸣花香，引人向往。

　　只是有一年突然遭了洪灾，兰谷山那边山脚下的房屋尽数被淹，难民大部分搬去了落霞镇，山下成了一大片湖泊。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从此之后，兰谷山上的草木枯黄一片，山中的动物为了寻活路逃窜至他处，山中再没有生机。

　　有风起时，兰谷山中总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瘆人的很，慢慢就无人踏足了。

　　除了翻山，去长泽镇也有大路可走，不过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因此次日几人早早的就起了床，收拾妥当，带上热水和干粮就出发了。

　　六人驾着两辆牛车，在吱吱呀呀的声响中往前赶路。

　　宋家五兄弟之中，除了宋雁行和最年长的宋雁回沉默寡言，其他三人性格都外向，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不会觉着闷。

　　待道路平坦时，宋雁鸿拿出干粮分了。干粮是野菜饼和水煮蛋，还有一包香甜的不知是什么的粉末。

　　野菜饼尚有余温，沈清棠先咬了一大口在嘴里慢慢嚼着。宋婶子的厨艺在宋夫人的熏陶下也越加好了，再普通不过的野菜饼竟然被她做的越嚼越香。

　　宋雁行舀了两勺纸包里的粉末在水壶里晃匀，递给沈清棠，“先趁热喝。”

　　“这是什么？”沈清棠好奇的接过闻了一下，热水把粉末冲开，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

　　宋雁鸿那边也用自己的水壶冲了一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道，“是三婶炒的小米红枣粉。”

　　原来是宋夫人心疼宋雁行他们终日在外奔波，吃饭总是将就，便常炒些粮食：诸如小米、黄豆、糯米之类的磨成粉叫他们带着。有热水时便能冲一壶喝，挡挡饥饿。这也是宋家原来做生意贯会带的干粮，不过那时在外奔波都是手底下的人。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长泽镇的地界。长泽镇比落霞镇大，且外有一层城墙，城墙外有两个衙役把守，此时不少人正在城门处排队进入，有来凑热闹赶集的，也有来做些小生意的。

　　寻常的小摊小贩检查过货物便可进城，像宋雁行他们架了车的，每辆车要交两文钱的管理费，牲口一日的拉撒，得有人打扫。

　　交了钱，几人顺顺当当从城门进入，这时便见长泽镇的热闹了，主街两边各种叫卖声、呼声、喝声不绝于耳，热气腾腾，烟火气十足。

　　再往里走，连宋雁行他们都忍不住赞叹了，这么一座小县城，道路划分十分有条理，行人车辆互不干涉，摊贩们摆摊亦有固定区域。来赶集的人也十分遵守规矩，随人流缓缓往前，不随意拥挤。

　　宋雁行他们是有正事的，沈清棠不欲搅扰他们，同他们约定好汇合位置，自己溜达去了。

　　主街从头到尾都是摆摊的，卖什么的都有，沈清棠慢慢往前走，打量着两边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觉着十分有趣。

　　他第一次赶集，听见摊贩热情的招呼忍不住买了好些东西，打算给家里的小孩子带回去。

　　走至街头，他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给雁南雁北买的镇纸，雁亭雁珏买的书包，雁暖雁卿买的点心，还有给长生买的玩具。若不是有两个书包，这些东西他自己是拿不完的。

　　街头往左，还有不少摆摊的，沈清棠看着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醒过神来，果断往右，朝河堤去了。

　　河堤上人也多也热闹，但这里的热闹与街上的热闹是不同的。这里更悠闲些，或是逗鸟钓鱼，或是闭目眼神，或是三三两两间隔整齐地站着练拳。

　　沈清棠不自觉被那练拳的吸引，看了一会儿，越发觉着那拳法有趣，拳法中有五禽戏的影子，却与五禽戏又不完全相同，似乎更精妙一些。

　　沈清棠忍不住跟着练了一会儿，身体便微微出了汗，其动作极缓，需要很强的控制力，寻常人没有学过，只能跟着练个热闹，不得其法。

　　沈清棠身边一个鹤发老者看到他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出声赞叹，“年轻人，不错。”

　　“老伯谬赞了，”沈清棠顺势同老伯聊了起来，“老伯，小子是落霞村的人，初来此地，觉着这拳法甚是精妙，敢问这是什么拳？”

　　呼吸吐纳间，老伯缓缓告知沈清棠这叫虎鹤拳，是一个名叫陈金阳的人创建的。

　　那陈金阳也是个奇人，活了一百一十八岁，甚至曾被先祖皇帝召见过。

　　先祖皇帝晚年的时候，国立昌盛，曾举办过一次千叟宴。落霞镇与长泽镇同属安州，而整个安州受邀的只有陈金平在内的三位老人。

　　宴席在皇宫城门外摆了一二百桌，千余名老人并不是人人都能亲见皇帝的，皇帝所见的不过十几位过百的老人，其中就包括陈金阳。

　　先祖皇帝挨个寒暄，问到陈金阳长寿的秘诀时，陈金阳说他天天练虎鹤拳，还自顾自在先祖皇帝面前耍了一遍，虎鹤拳由此有了名声。待陈金平回到家乡，他的子弟便在落霞镇开班教学，教授起虎鹤拳来。

　　陈家当时的当家人也是有生意头脑的，趁着这次敛了不少钱财。来学了除了古稀以上的老人不收费，其他人都要交钱。

　　不过慢慢的，会虎鹤拳的人多了，也就没有人交钱学了。陈家慢慢没落下去，虎鹤拳却是流传了下来。

　　光靠练拳能活到一百一十八岁，沈清棠是不全信的，告别老者，沈清棠买了一包干果点心，在落霞镇的小巷子里乱转。碰见年龄大的长者，就让出点心同人闲聊一会儿，细细问其饮食、作息、生活习惯。

　　一连来了几日，沈清棠嘴里说的都要长泡了，也有了意外收获。

　　这些长者除了会练虎鹤拳，饮食以粗茶淡饭为主，脾气随和，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原来都住在兰谷山下，喝的是山上的泉水，陈金阳老人原也在兰谷上下住了大半辈子，被先祖皇帝召见后才搬去镇上。

　　可惜水灾过后，兰谷山的草木枯萎，那处泉眼也没了影踪。再者从长泽镇去兰谷山，需要先乘船，这里的人没意识到那泉水的妙处，自然也不会为了一口水费劲周折，渐渐的，那泉水就被年轻人遗忘了。

　　若不是沈清棠愿意同这些老人闲聊，怕是再等几年，连能提起那泉水的老人也没有了。

　　中午几人碰面时，沈清棠便将这泉水的事情说了。宋家兄弟五人跟着起了好奇，早早处理完手中的货物，便兵分两路，宋雁回和宋雁岭架车回家，沈清棠宋雁行几人翻山回去。

　　只到兰谷山下，便见满目疮痍，山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枯木，没有一丝生气，脚下的土地极干极硬，不见寸草。这样的场景，纵是没有风声呼和，也会叫人觉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