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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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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叫糖宝玩太久,沈清棠适时拿着点心和牛乳茶进去打断了他们,糖宝的激动肉眼可见,脸上泛着红光,可一下子消耗太过,对他不是好事。
三人坐下来安安静静喝牛乳茶,画面也十分美好。
阿九和栗子早已经脱了厚棉服,只穿着里面的小棉衣,喝完牛乳茶两人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糖宝仍旧是捂得厚厚的,坐在炭炉边,手脚微微有些凉。
丫鬟十分忧心,怕慧娘知道了责怪,忙不迭替他搓热了双手,又脱了鞋子抱着他的脚在怀里捂暖才算罢。
糖宝从来没有这么开怀过,两手捧着牛乳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一直黏在阿九和栗子身上。
两人走的时候糖宝十分不舍,眼睛里泛着泪光,他习惯了听话,想挽留也不敢开口讲。
阿九和栗子都很喜欢这个小弟弟,第二天刚吃过午饭就跑过来了,结果丫鬟手里的碗,哄着糖宝喝药。
昨儿三人一直待在屋里,窗户小小的开了一个缝,一排小鸭子还在窗台上摆着。糖宝总往那里看,阿九拉着他过去,叫他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冷呵呵的空气。
糖宝拿了一个雪鸭子进屋,只是屋里温度高,小鸭子很快融化了。等他看见一滩融化的水迹,呆呆站着有些不知所措,似是伤心难过又似是懊恼。
阿九和栗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又去做了一个小鸭子摆在窗台上。
大雪封了山,外边没有吃的,飞蓬这些天老老实实待在医馆。在院中的雪堆里跳来跳去,最后跳进了糖宝的屋子里,窝在火边打哈欠,这才让糖宝转移了注意力。
租来的宅子里,慧娘听了丫鬟传来的话有些坐不住,立马就想往医馆去,叫奶娘拦住了,“夫人,你的孩子都是我奶的,今儿我少不得托大一回,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你要恼便恼去。糖宝的命数是定了的,多活一天是上天的恩赐,何不叫他快快乐乐的?再者为了糖宝,琛哥儿和没娘的一样,可怜兮兮的,你也得为他想想了。”
“奶娘,我……”慧娘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夫人,”奶娘苦口婆心,“为了糖宝你总是一意孤行,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万一和老爷离了心,琛哥儿以后也不和你亲近,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慧娘沉默下来,有些黯然神伤。她成亲时夫家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起初前几年两人的确是柔情蜜意,先后生下了琛哥儿和糖宝,有夫家的宠爱还有儿子傍身,人人都道她福气好。
可慢慢的就变了,糖宝身体不好,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家里大小事务、需要女眷去应酬的一概没管过。不断有人有人劝她,不要太执着耽误了正经日子,年轻了还能再生,失了夫家的心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谁懂她心里的苦呀,那是她儿子,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怀有身孕到呱呱坠地,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以后能多有出息,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可天不遂人愿,糖宝病了多久,她就痛苦了多久……
医馆内,小六从家里回来捎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烩羊肉,给师父单独盛出一碗,其他的叫师弟们分了。
小六顺道给沈清棠温了一小壶酒,说着刚听来的消息,“师父,沈老婆子摔倒了,这一下摔的不轻呢!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
沈清棠才没空理会她,吃完烩羊肉身上暖乎乎的,拿笔给清柏回信。年前酒坊的人还要往京里去一趟,正好把信捎过去。
沈清棠递给小六几张纸,“你有没有什么要给清柏说的?”
“有。”
京城遥远,送一封信要花很多时间。清柏走了许久,也不过来了两回信,家里一封,医馆一封,事无巨细写着京城的见闻。
沈清棠写完信去看了糖宝,他和阿九、栗子正围着小炉子吃汤锅。汤锅里煮的是素高汤,旁边一张小桌子上放了三人喜欢吃的菜。一盘薄的透光的片羊肉、一碟萝卜片、笋条、藕片、干豆角和白菜叶,三人边煮边吃。
糖宝往日没有这样的胃口,和阿九、栗子在一起顿顿都比平时吃的多。
慧娘看着欣慰又忧心,嘴巴张了几次,看到奶娘微微摇头示意,都把话咽了回去。
下雪不冷化雪冷,饶是大晴天,外边冷空气被风一刮刺的骨头疼,等路上雪化的差不多了,冷意才有所减缓。
糖宝屋子里的炭火终于不烧的那么旺了,他也能在院子里多走两圈。
已经临近过年了,宋雁鸿把该送的礼送了,得了几日的空闲,打算带着长生、阿九和栗子去山上捉鸟。
糖宝也想去,他从来没有捉过鸟,也没见过山里的世界,但他不敢说出来,低着头默默掉泪。
阿九和栗子眼巴巴地看着慧娘,一切尽在不言中。
慧娘始终不吭声,奶娘看不下去把她叫去了外边。过了一会儿,慧娘进来摇摇牙道,“阿九、栗子,你们两个能不能带着糖宝一起上山?”
阿九和栗子开心的连连点头。
糖宝有些不敢相信,连问了好几遍,“娘,我能去吗,我真的能去吗?”
“能,”慧娘看着他,心里冒出无尽的酸楚,点点头,“只要你想去就能去。”
“我想去!”糖宝咧开嘴大大地笑了,是慧娘之前没见过的笑。
慧娘的眼泪夺眶而出,“好!”
原本是要进山的,宋雁鸿知道糖宝也要去后,选了山脚下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极美,几颗果树长的极高,顶端的枝桠上挂着红红黄黄的果子,结冰的溪流,随风摇摆的芦苇,觅食的飞鸟……十分静谧。
临出门,慧娘给糖宝一层一层加了好多衣服,整个人都圆滚滚的,帽子戴上,只能看见两只乌溜溜的眼睛。
糖宝迈了一步就要往后倒,被奶娘手急眼快接住,帮他脱下累赘的衣服,留下几层轻便又保暖的,最后再披上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让他跟着阿九和栗子出门了。
阿九和栗子把糖宝夹在中间,光从背影,都能看出三人的激动。走没多远,糖宝脚下打了个滑,立马又站稳了,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慧娘看着糖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愣愣地站着发呆。她可怜的儿,本该和阿九栗子一样,在家人的呵护下平平安安长大的。
宋雁鸿早早的支了竹筐,撒了谷子,已经有好几只鸟进去觅完食又飞了出来。他专门等到糖宝、阿九和栗子过去,教三人拉动支撑的木棍,把饱食的鸟儿困在里面。
抓鸟本是消遣,宋家衣食无忧,不用一只鸟儿来打牙祭,当糖宝怯生生说想放鸟儿自由的时候他们就把鸟放走了。
鸟儿振翅飞向广阔的天空,回归鸟群,在空中鸣叫盘旋。
糖宝回去很是激动,拉着慧娘叽叽喳喳说了好久,他对外边的一切事物都是新鲜的,石头、树枝、枯叶、羽毛……
慧娘几次打断,糖宝都装作不知,不像以前一样每次都会顺从。
直至体力不支,糖宝才睡下,当晚便开始发烧,喝了药昏昏地睡了过去。慧娘看着他紧紧攥住双手,指甲把手心掐出好几道血痕。
待糖宝醒来,第一时间就要找他的阿九哥哥和栗子哥哥,慧娘瞬间有些崩溃,低着声音怒吼,“找找找!找什么找,娘天天陪在你身边,难道还比不过他们吗?”
糖宝头一次见她娘亲这么失控,吓的忘了哭。
奶娘把糖宝抱在怀里,“没事儿没事儿,你娘就是太累了,不是故意对你发火儿的。”
糖宝眼睛里含着一汪泪,伸出手拽住他娘的衣服,“娘,我以后不找他们了。”
慧娘听见“以后”两个字有些奔溃,不敢面对糖宝,夺门而出。
糖宝的眼泪唰唰地从眼眶里涌下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奶娘,我不找阿九哥哥和栗子哥哥了,你别让娘生气。”
奶娘暗自抹掉脸上的泪,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你娘没生气,她没生气,她不会生你的气的。她最爱你了,不会生糖宝的气。”
糖宝没有撑过过年,腊月初,他开始陷入了昏睡。
一开始,他能醒两个时辰,勉强吃下些东西。很快只能醒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最后只是睡着,闭着眼睛发出些呓语。
阿九和栗子来看过他一回,慧娘把他们赶走了。两人沉默地走出医馆,回到家再也撑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慧娘再没合过眼,日夜不休地守在糖宝身边。糖宝咽气后,她把糖宝搂在自己的怀里,像他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她以为把自己的温度传给糖宝,糖宝就没有死。
所有人都以为慧娘会崩溃,会发疯,会歇斯底里,她最后守了糖宝一天一夜,出来后冷静的把医馆的费用结了,把糖宝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然后离开了落霞村,就像从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