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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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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苏婳起的很早,依葫芦画瓢做了顿早饭。
煮的青菜小粥,还炒了一盘小菜。
任凭谁都不会相信从小金玉罐子出来的人会做这些。
但苏婳不同,从小除了学习苏家大小姐应有的技能外,母亲对她的生活技能培养也是半点没忽视,未雨绸缪的教了她不少东西,依她的话说:哪天家里破产了,也不至于饿死。
这么多年,饿到没饿死,就是她无缘看到了。
盛好粥时,许矜安正好从房间出来。
“学长,吃早饭。”
许矜安怔忪得看着女人一副洗手羹汤的温婉模样,一时没反应过来。
收敛着张扬跋扈的性子,苏婳的笑是温软甜美的。
她为他盛上一碗粥:“尝尝。”
许矜安看她一眼,顺着桌边坐了下来。
调整了下椅子,如玉的指节轻扣住瓷白碗身,从她手里接过粥:“谢谢。”
香味扑鼻,菜叶的清鲜和软烂的白米饭糅合,一碗普通却异常有食欲的粥。
苏婳也在对面坐下来。
她没有往常的没话找话,只安安静静的喝粥。
或许是劳作过,白净细腻的皮肤有些微红,挺俏的鼻尖下,淡粉的唇瓣轻抿,白粥滑进口间不见,小巧的粉嫩不时从中伸出,勾着那抹粉色愈加暗色。
许矜安默不作声的垂下眼帘,遮住暗潮涌动着深意的眸子。
全程无言。
苏婳吃完最后一口,抬眼间看着斯文喝粥的男人。
看着看着,心里突得苦笑了声。
只要她不主动说话,许矜安是不会主动跟她搭腔的。
人人都道他性子冷,莫不是连血液都是冷的。
但苏婳见过他令人惊艳的笑,也拥过那个淌着暖意的怀抱,他的冷,只是对她而言。
终于,在许矜安搁下碗勺的那刻,苏婳出声道:“学长,那只兔子,我带回家可以吗?”
“送你的就是你的。”许矜安停顿,“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嗯。”苏婳应着,半撑着小脸,软着声线,杏眼里亮晶晶的:“这不是我要走了,那你还差我的那一次怎么算?”
“嗯?”猝不及防提起这茬,许矜安愣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差你的那一次?”
看他轻蹙的眉峰,似是真的忘的一干二净。
苏婳小脸沉凝,冷哼了声:“无情。”
“……”
直到那袭身影转进大门,许矜安才陡然反应过来,是说那晚?
饭后,苏婳陪着许奶奶在村里逛了一圈。
村里人少,大多数都搬进了政府统一规划的雾山新居,沿途才能寥寥看到几人在田间地头劳作。
许奶奶热情大方,虽然耳朵不太好,但只凭着神态和口型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几乎从村头就聊到了村尾巴。
苏婳也带着和不少人打了招呼,也吸引了大半惊艳的目光:“淑兰,早就听说你家来了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这一看,还真不得了,简直比大明星还漂亮呢。”
菜地间的大婶杵着锄头,笑眯眯地打量苏婳,红润的脸颊绷着泛黄的皮肤,但那双眼熠熠有神。
不等许奶奶回话,苏婳立马回应:“婶婶好,我叫苏婳,是许奶奶孙子的朋友。”
大婶募地愣了愣,“孙子的朋友?”
“群芳,你大嗓门收收,别吓着城里来的姑娘。”许奶奶欣赏赞美的眼神从苏婳脸蛋上划过,语气不由抬高了点:“她啊,是原仔的朋友。”
话音落,大婶表情停一顿,“啊,原仔啊。”
苏婳被菜地里那只打滚的小白狗吸引了目光,没有看到俩人对视时隐藏的眼神。
许奶奶就差把“她就是原仔未来的老婆”说在明处,但明里暗里都是这个意思。
苏婳蹲下身轻轻逗着小白狗。
小小的一只躺在白菜叶子下,软软糯糯的,他右腿像是受过伤,有些微颤。
苏婳心一软:“婶婶,这是你家狗吗?”
“是啊。”大婶把视线落到那只小白狗上:“我家旺财生的,一窝,就属它最黏人,我上哪儿它都要跟着。”
苏婳伸手摸摸他下巴,白狗享受的闭起了眼睛。
“想要啊?”大婶许是看她逗的可爱,大方道,“想要就直接说,大婶把这只送你了。”
“真的?”苏婳明媚眼神更亮,看起来和那只小狗无两异。
“啧,骗你干什么。”大婶说着,丢下锄头,单手拎起白狗脖子,直接杵到她面前,“这一窝,我还想着送什么人,这不,你正合适。”
小白狗性子活跃,完全没有对陌生环境的抵触,一来到许家院子,就开始敞欢了的乱窜。
白豆儿和胖橘一站一躺,面无表情的看着它兴奋。
但那两只母鸡,却做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苏婳厉声警告:“这我们新家人,别欺负它。”
看它样子腿没受伤啊,跑的比谁都欢。
苏婳无奈一笑,只得起身回房,给这个小家伙找点装它的东西,好带上回程的车。
刚回房间,就看到那只兔子在笼子里吃菜叶,苏婳伸手把它嘴里的零食拿掉:“某人说,不能给你吃太多,害怕你撑死。所以,忍着点。”
终于从许奶奶那里收到了一个纸箱。
苏婳给它弄了几个孔,路程虽不说远,但还是怕它不舒服,又在里面放了点柔软的衣物。
但,当搬着箱子来到院子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小白狗。
苏婳转到院门外问了许奶奶,她没看到过小狗出去。
那就肯定还在屋内。
看着活跃的很,但没想到这么活跃,院子里其他崽都乖乖在,就它不见了。
苏婳头隐隐作痛。
去厨房拿了点剩菜,想通过食诱的方式引它出洞。
但这只狗就像突然从这里消失了一样,寻不着半点踪迹。
几个房间她也都找了,但许矜安房间,是锁着的,她没敢进去,也没敲门。
要不先打电话问问?
摸出手机的那刻,苏婳才想起,她压根就没加这人。
除了早饭看过他人之外,就没在屋里看过他,许奶奶说他可能是去后山摘果树上多余的果子了。
但鉴于上次的经验,苏婳也不敢贸然进屋。
在门边轻轻扣了两下,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小狗进入的痕迹。
苏婳只得转移目标。
院子正中间的客厅后还有一个偏厅,像是个储物间,从来没打开过,只剩这间屋子没找过了。
苏婳手在紧闭的门上迟疑了片刻,才“咚咚”叩了两声。
耳朵贴上门中,期待听到点回应,正在她敲第二声点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狗吠。
面上一喜,苏婳毫不迟疑的推开了这扇门。
门没锁,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在一旁撕扯骨头的小白狗,而是正对着大门桌面上的两幅黑白照。
英俊的中年男人和漂亮的年轻女孩。
一股檀香透过沉甸甸的空气侵入鼻尖,桌面上摆着少量的祭祀用品,地上蒲团被白狗压着撕扯掉了点毛屑,一本经书散落一旁。
在小白狗再次把狗爪伸上那本书上时,苏婳反应了过来。
一把扑过去。
此刻的狗还以为她要抢它嘴里的鸡骨头,一溜烟窜的更高了。
它没有往外跑,而是叼着那只鸡腿直接跳上了祭祀桌台。
“下来。”
心在胸腔砰砰直跳,苏婳忍着着急,小心翼翼地朝它一点一点靠近。
“谁让你进来的?”
猝不及防的一个厉声,不仅吓的苏婳一跳,也吓得狗一个激灵,直接乱窜。
噼里啪啦几声脆响,桌台上的杯子应声而落,金色的钵发出嘹耳抓心的嗡鸣,装着沉香的冥器也侧翻滚落,更惨的是,那两张照片也被撞的七歪八扭,其中女孩的照片直接被掀飞在地。
苏婳惊慌中,对上许矜安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眸。
现场一片混乱,苏婳反而冷静了下来。
小白狗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趴在桌台上瑟瑟发抖。
苏婳伸手摸摸它的头,把它抱下地,然后蹲着身子,开始收拾。
手即将触上照片时,许矜安大步走了过来,语气是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冷寂:“别动。”
苏婳当真就没动了。
男人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把东西依次摆放好。
顺着屋外的光线,半明半昧的打在男人昕长的身影上,冷硬的侧脸一片灰败,像是被瞬间全世界抛弃。
“对不起。”
苏婳第一次软了声线。
隔了很久,才传来男人暗哑的嗓音:“无意之举,不需要抱歉。”
这世界上最难的不是征服一座从未有人涉足的高山,而是敲开一扇对任何人紧闭的大门。
从旁边柜子上拿起竹立香,苏婳当着许矜安的面在两张熟悉面孔的照片前陪着不是:“叔叔。”
在视线看向旁边女孩时,苏婳停了一瞬,“许云绵。”
“冒犯了,请见谅。”
许矜安视线移到专注的女人身上,目光似深海,沉默又带着巨大的引力。
把香火续上,苏婳才转眼解释:“许云绵和我,初中同学。”
借着外面散落的日光,许矜安瞧着女人净白的小脸,蹙眉反问:“初中同学?”
“嗯,初一到初三,三年的同班同学。”
眉间褶皱更深了些,想起当时苏婳说的那句很早就认识他了,“所以,在那时候就认识我了?”
“嗯。”像含着水光的眸子盯着他,苏婳微笑,“大概有十年了。”
她笑容很美,被光线映照更甚,“你让我跟云绵一样叫你,还记得吗?”她拖着声调,软绵绵喊了一声,“哥哥?”
“……”
人的记忆很奇怪,照她来说,已经十年之久,一个人无关紧要的人事,遗忘也无可厚非。
但就在对上那双明媚眼睛的那刻,许矜安竟然真的想到了一些零散之事。
好像每次去找许云绵,都会看到一个小女生经常和她黏在一起。
许云绵性子一点不绵,大大咧咧马虎的不行,经常要不是作业忘带,要不就是运动服搞忘了,于是跑腿的任务就落在了许矜安头上。
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和一群三俩好友往初中部跑。
或许是见过苏婳几次,也记得印象最深的是有个外校男生对她口不择言,骂的污秽之言,他还第一次动手打了人。
“你……”许矜安抿直唇角,“还是叫我名字就好。”
“行啊。”苏婳唇角笑意淡了几分,“现在连‘学长’这个称呼都要收回。”
“苏婳。”许矜安打断她,没再纠结称呼,“你和绵绵很久没联系了?”
说完他又补充:“我是说生前。”
愣了愣,苏婳视线落到他苍白的侧脸上:“嗯,高中不在同一个学校,就淡了联系。”
其实苏婳和许云绵直到她车祸去世才不得已断了联系的,许云绵是开朗藏不住事的性子,经常在她面前发:
“我哥和灵玥姐姐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了,婳婳,我们也去吧。”
“你说我哥怎么会喜欢上灵玥姐姐呢,我还以为他那性子肯定会孤独终老。难道是看上她美貌?唉,不对啊,论美貌,婳婳你才配的上我哥啊。”
“今天是我哥的生日!!!婳婳来参加吗?很多人都在,灵玥姐姐还要亲手给他做蛋糕,超好吃的,快来呀!”
“……”
后来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许矜安,于是,她刻意的疏远了许云绵。
她后悔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也是事实。
“学长,你听说过这样一段话吗?”
苏婳走近,温柔的声线响起:“好好生活并不是对逝者的不忠,相反,是对他们最大的爱。”
风撩起裙摆,柔软的发丝拂过,带着那句话顺着独属于女人的香味沁入心扉。
许矜安眼底暗色一浓,片刻后又散去,他轻淡地笑:“谢谢安慰,只是让我看清世间万物可有可无,所求之人之事,不外乎满足心底那点欲,除生死外,一切再无意义。”
盯着他眉目如画的模样,苏婳不合时宜的笑了声:“信佛之人最会打诳语。”
“话是这样说。”她说着再次凑近:“但真正做到的,这世间又有几人呢?”
许矜安:“心静自然能做到。”
他站的很直,像只挺拔的杨树,明暗交接的光线露出惊艳的半张脸,苏婳漫不经心挑逗:“学长,不如我们打个赌。”
“嗯?”
“就赌,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