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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贰拾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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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像时盟一样心里强大的人,即便是荆棘藤条缠满身,也能够绝处逢生,不会深陷泥潭。
“灿灿,我已经很久…没有像昨晚一样睡个好觉了。”
分不清是不是梦,他只记得周围有一股能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他抓住了源泉,得以一夜无梦。
时盟轻握住小孩细白的手,眉眼柔软的道:“记得刚开学那会儿咱俩住在一起吗?”
“我睡不着…很尽量的把夜灯灯光往低调了,但好像,有几天晚上还是见到过你被灯光照的醒来过。”
那些天里,小孩辗转翻身的绵长呼吸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陪伴他度过了几个漆黑难熬的夜。
洛灿心里一硌。
难怪alpha总是白天趴在课桌上睡…
他记得时盟说,自己并非是在所有人的期盼当中出生的,甚至给爱他的人带了麻烦,将他当做工具的人视他为污点。他背负着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的现实生活,不惜用麻木的冰霜来伪装本质。
可他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需要言语的过多交涉,有时候相互珍惜的彼此,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理解对方所有的苦难。
玻璃杯搁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
洛灿滑下来同时盟平视,琥珀色晶亮的双眸是止不住的心疼。他强颜一笑张开双臂,自己挺小的一只,装作大人一样尽量抱住时盟的肩膀贴近他的耳畔。
“没事的,都过去了。”
“有我在,以后你睡不着的夜晚,我都会陪着你。”
…
36公共汽车缓缓摇晃。
洛灿靠着时盟一侧肩膀小憩,鼻腔堵塞的着实难受。
昨晚睡在客厅吹了一晚上凉风,他这残破不堪的身子果然经不住摧残,吃完早饭没多久,洛灿便觉得隐隐有些低烧。
小崽不想不耽搁出门,时盟拗不过他,一边自责的看着他吃过药喝了水,随后又往背包里准备了两幅药。
他好像对洛灿带他来福利院一点也不意外。
给小朋友们分完带来的零食和礼物后,时盟先一步截住了扑向洛灿的小男孩,俯下身难得耐心的道:“哥哥今天不太舒服,你们先去自己玩。”
洛灿戴着口罩咳了两声,打手语向有听力障碍的小朋友们解释。
很快有福利院老师接手两人的工作。
“很感谢你们能再一次来看这些孩子。”安排好教室里的小孩,老师轻轻阖上门,感激的鞠了一躬。
洛灿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我也经常过来的,老师您这个对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老师浅浅一笑摇摇头。
“你能坚持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福利院也经常招收些义工,大多数人走走留留,一茬又一茬的置换新面孔。只有洛灿,是孩子们唯一一个能够记得住给予过他们温暖的大朋友。
“他们该午休了,你们要不先去待客室歇一歇?”老师说罢做出请的姿势。
“不麻烦了,我想…再转转。”洛灿回视时盟继而道。
“那你们请自便。”老师不再多言,“不过有个不情之请…”
她顿了顿。
“我看孩子们挺喜欢你们的…所以,能不能午休起来,你们带着他们去后边的小操场再玩一玩?”
“当然可以。”洛灿点点头。
拜访了院长,两人坐在紫藤长廊下乘着阴凉,即使是在秋季,原本团簇的淡紫色绒花凋谢,只剩下光秃秃肆意蔓发的枝条,冷冷清清。
“这儿的小孩多数和常人不太一样…第一次过来做义工,你倒显得挺娴熟。”
想到对人冷言冷语的时盟还能有另一面,洛灿收回眺望远处天高云淡的双眸,打趣笑道。
alpha静静坐在他身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和药,示意洛灿喝下。
“我,算不上第一次过来。”
时盟拉好拉链。
买了一大堆零零散散的东西,同小孩坐上36路公共汽车时,他便猜到了目的地可能是在慈希福利院。
洛灿微微一愣。
他捧着杯子小啄温水,又听时盟拉出冗长的回忆说:“几年前我来过一次,不过…是差点被送到这儿打算生存到成年。”
那时候时南熤失踪,江情出车祸昏迷。迫不得已,救助人员同福利院老师商量好后,用车载着年仅十四岁的时盟来这里看他的“新家”。
洛灿神色动容。
“几年前?是你初中的时候吗?”
他问道。
“嗯。”时盟敛眸,难耐住柔情用掌心蹭了蹭小孩的发顶,拉长思绪,“我还记得那天天气灰蒙蒙的,老院长接我参观整个福利院,路过紫藤长廊时,我就在这儿,看到你带着一群很小的孩子在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
同现在看起来,当时的小孩更显得稚嫩青涩,畅意玩闹的他和一堆绕着自己脚边吵闹的小豆丁迎着薰风和花香,眉眼弯弯的灿烂笑容连夏日的烈阳也比不过。
而那双清澈明亮的眸,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洛灿了然,捧着水杯嫣然一笑。
“要不要过去看看?那儿很好玩的。”
“嗯?”
不等他回答。
小孩拉起时盟的手,似乎穿过了几年之隔,用力带着十四岁的他奔出长廊,沐浴晚来的阳光。
园区的操场翻新了儿童玩具,为了贴合年龄更大点的孩子,院长投资在靠着墙的楼梯旁边,建了个全封闭的旋转滑梯,一直可以滑行到楼下操场。
相比跷跷板,木马,时盟可能更适合玩这个。
洛灿灿攀着砖块摞成的扶手往下看,旋转滑梯不算很长,但存在一定的陡峭。
他眨着眸子让出洞口,挥了挥手示意牵着的人。
“嗯…你,先来?”
“好。”
alpha应的爽快。
高大的身躯钻进去有些困难,他背着洛灿比了个“OK”,小孩小声点咕哝了句“小心哦”,那人稍一用力,洛灿只听到摩擦滑行的声响。
小孩迅速踮起脚往下看,alpha已经起身,碎发让阳光烫成了暖丝。他整理了略微褶皱的黑色冲锋衣,嘴角抿着笑,仰视看向洛灿的双眸脉脉柔情。
“下来,我接着你。”
洛灿眸子亮了亮,心里隐去了高和怕,坐进甬道后两眼紧闭,赴死一般滑了下去。
突突突。
心脏狂跳。
耳边风声飒飒,他呼吸微窒。
几秒后,他冲破了速度的束缚,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声换成了仍然不停歇的心跳。
那人温热的手掌扶着他的脑袋摁他入怀,另一手环抱住omega细柔的腰身,在他动身之际,早有预料一般蹲下来敞开怀抱。
炽热的呼吸喷洒到彼此脖颈,洛灿瞪大眼睛怔了怔,双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肩头,鼻尖是好闻的檀香。
“灿灿,我想多抱你一会儿。”
alpha收紧双臂,沉沉而语。
小手默认似的揪紧了他肩头的冲锋衣,洛灿的脑袋搁在他宽大的肩膀上,眸色敛去了游戏一瞬间带来的欢愉,小孩双目红了红,鼻尖酸酸的轻轻出声。
“我还没问你呢,他们送你过来…你又是如何出去的?”
被福利院接收的孩子,除非到了有一定自理能力的年龄或者被领养,否则不予出院。
洛蔻亲自送他来的那一刻,乖巧年幼武装下的洛灿,甚至冷静的设想了自己某一天会因为病发死在这儿。
他有上苍垂怜,穆清漓接走了他。可时盟呢,他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洛灿像只小兔子似的红了眼,他委屈的同时盟同视,微凉的指尖默默牵住了他的。
“翻墙跑出去的,”时盟抚着他的背,“我来的那天他们没来得及建资料,所以深夜翻墙跑了。”
但他没有不辞而别。
他向老院长留了封告别信,讲明白自己不能留下的原因。
江情病重还在医院,谁也比不上自己儿子照顾的放心。
另外,时南熤突然失踪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十四岁的他还未茁壮,可他作为一个alpha,一个时南熤自小教导他要担得起风雨的alpha,也不应该在家里出现危机后一言不发的默默躲掉。
“时盟,我想去荡秋千了。”
洛灿吸吸鼻子,晃了晃时盟的衣袖。
alpha沉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好。”
他慢慢扶他起身。
小孩的所有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确定了秋千的稳固后,时盟推着小崽的背,看着秋千一点一点的晃。
“我想和你说会儿话。”洛灿抱着锁链,羽睫挂着两三颗晶莹,嗓音糯糯的,一整只乖巧的像个洋娃娃。
时盟轻轻推着他,保证秋千微微的荡,低沉着声音“嗯”道。
“你还记得上次我发情期信息素紊乱,你带我去医院检查吗?”
“记得。”
“其实…我有病,很严重很严重很严重的病,甚至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明年…”
时盟大掌一顿,小孩像是预料到一般,释然牵强一笑,先一步踮脚荡了下。
“我不能用完一整支抑制剂,是因为我的心脏负荷不住。先天性的,除了换掉它我能活命,别无选择。”
虽然一早从喻辞那里知道小孩心脏不好,但没想到他突然坦诚的说出了所有,倒是打的时盟一个措手不及。
“灿灿…”他想叫住他。
“你说你在这儿住过,我又何尝不是。因为生病,那个我该称为妈妈的人抛弃了我,送我来这里住了两年。”
洛灿思绪发散的停不下来,他望着蓝天白云,像是唠家常似的用平淡无奇的语调讲述每一个悲伤拼凑出来的文字。
“带你来福利院,我是想让你看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想让你知道世态炎凉也并非只是炎凉一个人。”
“很多年了,每一次来这里看望他们,在同孩子们玩耍和交流中慢慢抚平一个阶段中焦躁不安的心绪,我想把他们每一个人当做曾经的自己关爱和疼惜,试图填充心里那片空白。我想淡忘掉时间对我的约束,毕竟总是要静下心来接受现实,振作起来面对生活,哪怕只有一年。可是时盟,到今天同你一起过来…”
“我竟然发现…我自己都没法和它们和解…”
伤痛就是伤痛。
没有挖了坑伤了人,再填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道理。
听他说这些,时盟故作镇定的心脏在被人插着刀子,狠狠滴血。
往日里的冷淡与沉默第一次成功的伪装了他哽咽的说不出话的窘迫。
眼前这个有血有肉,乖巧善良的活生生的omega,他白皙如纸的皮肤和浑身蔫蔫的病态原来是病入膏肓的表现。
他竟然能用毅力一直强撑着坐到高二三班的教室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普通高中生一样早出晚归的上课。
他竟然…
能经历这么多后,能乖乖巧巧的眨着清澈如水的眼,站到了他的面前。
洛灿抿唇沉了口气,忽然莞尔一笑。
“时盟,稍微用点力,我想飞到更高的地方看看。”
他怕除了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alpha敛住双眸沉默不言,只是推着他的手劲慢慢变大。
身体逆风腾空。
后背有他很相信的人在守护着他,洛灿张开双臂,一如那年时盟看到一样,笑的格外灿烂。
突然的,小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时盟!”
他颤着声音大叫!
几乎同一时间,年轻有力的alpha脱下了黑色冲锋衣,抱他下来的一刻背过身将小崽整个人遮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