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柏恩行

67、陆拾柒

　　“你们要的话就拿走吧，本来也没给钱…”老人家神色不变，晃悠悠的重新坐到马扎上，开始翻捡地上的瓶子纸箱。

　　“这…”

　　穆清漓为难的握紧洛灿的手机。

　　老人不再管他们，旁若无人的忙活自己的事儿。时盟和穆清漓对视一眼，临走之前，往木桌茶壶下压了几张纸钞。

　　贴心的合上铁门，穆清漓眸光幽深无比，她看着给洛灿旧手机插上充电宝是时盟，疑惑问道：“老人家嘴里说的那个男孩，是谁？”

　　时盟尝试开机，眸子抬了抬，“灿灿宿舍新来的舍友。”

　　alpha明白穆清漓的意思。

　　这家伙能把灿灿的手机卖到这儿，小孩的失踪肯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纪离打开车门迎接他们。

　　“如何了，有灿灿的消息了吗？”

　　时盟关好副驾驶门系好安全带，沉声，“汪小齐。”

　　“灿灿的手机被他丢到废品站了。”

　　“我就知道他当时说年糕丢了没安什么好心！”纪离愤愤，气的直喘气，“灿灿丢了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那天我和他出医院找年糕的时候，还纳闷他为什么突然跑到那么个地方去了，现在一想，时哥你发现手绢的绿化带，可不正是我碰到他的地方！”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乔牧难得正经深思，“自从灿灿丢了以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洛灿丢了，所有人都很着急。连远在外省的沈傑连夜坐飞机回来一起帮忙找人，同样是舍友的唐筝疯了一样和他对象坐公交全市到处跑。

　　汪小齐自始至终像是钻了他们忙着找洛灿顾不得管他的空子，甚至连一句多余关心的话也没问过。

　　“清漓姐，现在怎么办？”

　　汽车启动，乔牧扒住靠椅问。

　　如果真是和汪小齐有关…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洛灿和他无冤无仇，看起来那么一个唯唯诺诺的omega，如何能对身边朝夕相处的同学萌生出这样恶毒的心思！

　　“消息先提供给警方，咱们也去找人！”穆清漓转动方向盘上了高速，“真是这样，找到他才能知道灿灿的下落！”

　　情况越发趋向危险，一秒也能决定洛灿的性命！

　　时盟心急如焚，双手捂住脸搓了搓，内心煎熬又压抑。他总感觉事情的一切太过于顺利，抛开灿灿手机不谈，那张被掩盖在泥土中的帕子，很是让人深思。

　　出现的恰好又蹊跷。

　　如果当真有人绑架了灿灿，怎么会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

　　仿佛背后有只无形的手推波助澜，只得顺着局往下走的无力感和细究后的恐惧冷的让人发怵！

　　可他们没有另辟蹊径的选择。

　　他的灿灿，还在不知名的地方坚强的等着他去接他回家。

　　…

　　荒郊野外的废场难得亮起了灯火。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嘻哈出手划拳，铺了一桌子的花生瓜子皮上，凌乱的摆着几个吃了一半的下酒肉菜。

　　酒足饭饱后，有人踢开碍事的啤酒瓶，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嚎声喊道：“老大，南哥他不来凑凑热闹吗？”

　　“谁知道呢…”面色潮红的王洪一杯啤酒饮下，畅快的突出一口气，“上边的人咱们猜不透心思，管好自个儿，好好做完这单子，咱就半辈子不愁钱花了。”

　　“说的也是。”对面一个寸头青皮男赞同道。

　　“唉，不是我说，咱给的药剂量也不是很大啊，那个omega咋到现在也没醒？”王洪右手边的加了一口酱牛肉，就酒咽下。

　　“该不会是饿晕过去了吧？”青皮男皱皱眉，声音粗犷，“要不进去给送点吃的，别没等到明天人先给饿死了。”

　　王洪转转黄豆大的眼睛，心道也对，上边那大人物让他们把这omega当佛爷供着，可不敢饿出个好歹来。

　　他随便拨了个空盘子，用筷子夹了几口肉菜，从旁边的红袋子掏出半个风干了的馒头，起身便往旁侧的小房间走。

　　南江鬼魅似的走路无声，当着众人面插兜一脚把人踹回了原位，王洪腆着脸还不敢发脾气，“嘿嘿”一笑稳住踉跄的脚步，指着手里的盘子赶紧解释：“南哥，那omega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哥几个怕他饿死了，给他送点吃的。”

　　“盘子给我。”

　　南江展手，阴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开门之际，他忽然又转头，拧眉对着几人目不转睛的人道：“看什么看，喝你们的酒去！”

　　“哦好好好。”

　　王洪摆摆手，周围氛围又恢复如初。

　　南江用钥匙拧开锁着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透过窗外明亮的月光，黑暗的房间里，角落被绑在桌腿上的omega耷拉着脑袋，脸色苍白如纸，毫无清醒的迹象。

　　南江把盘子撇到废旧的桌子上，汤汁剩菜飞溅，他慢慢蹲下，一双鹰眸直勾勾的盯住洛灿的脸，声音低低的压制，将口袋里的助听器塞回小孩耳朵，“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

　　洛灿缓缓睁开眼，毫不畏惧的直视面前一道伤疤遮盖了半张脸的人。

　　南江说的不错。

　　他一早便醒了，大脑飞速运转，从不太隔音的门缝收集那些人嘴里吐出来的信息，只不过为了找一个完美的逃跑时机。

　　可…

　　眼前人好像不太想给他这个机会。

　　洛灿神色缓了缓，澈亮的双眸映着月光，“时叔，多谢您一直暗中护住我。”

　　南江怔愣，随后轻笑一声，动手一点一点用事先准备好的玻璃片隔开洛灿的死结，“是个聪明孩子…”

　　洛灿酸疼的双手总算得到的缓解，他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小声喃喃，“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在这儿，可我知道您是好人，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您。”

　　“哦？”南江割开了一道绳子，有些好奇。

　　洛灿不紧不慢的转动松开的一只手，抿唇笑了笑，“时盟和您很像。”

　　纵使样貌会改变，声音能伪装。

　　时南熤再怎么做出一副狠劣毒辣的手段，极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令人发指的坏人，但冥冥之中，那种特殊的，是他作为父亲和时盟独一无二牵绊住的情感，没法完全消磨的掉。

　　他从小带大的时盟，身上有他的影子。

　　“时盟很好，江叔叔也很好。”洛灿继续道。

　　儿子和爱人的名字几乎让时南熤动容，也只是一瞬间，他又带上了锻造了多年的面具，手上的动作不停，“谢谢你告诉我，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听着，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出了废工厂，沿着东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跑，出了林子，你能看到一个路边的关卡亭，那里有人不停换值，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帮助你，不要犹豫直接报警。”

　　时南熤割开最后一道绳子，扶着洛灿起来，塞给他了两块巧克力，一掌砸碎了桌上的盘子，扔到了地上。

　　“这里有个内存卡，等你到达警局，确定自己安全了之后，把它交给警官。”时南熤将嵌在衣袖大臂内侧血肉中的微型内存卡硬生生抠出来，遮好伤口，用黑色的裤子擦干净血渍，塞进洛灿的另一只手中。

　　小崽嘴唇嗫嚅，清澈的眸子再看向小拇指盖大小的内存卡后变得格外坚定，他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身上第一次担上了千钧重担。

　　“您放心，我一定亲自将它带回警局。”

　　时南熤点头，“你跑出去五分钟后，我会带着他们找你，你不用太害怕，我尽量拖延时间。”

　　他给那些人酒里下了点料，不至于沉睡一天，但至少一段时间内像喝多了酒一样断片。

　　时南熤推开窗户，夜风呼呼的往里灌。

　　洛灿撑上窗台，鬓角碎发吹的凌乱，月光皎白无瑕，他却无心欣赏。跳下去的前一秒，小孩回头担忧的看了看眉色柔和下来的时南熤。

　　“时叔，那您该怎么办？”

　　男人单手插兜摆摆手示意他快跑，启唇微笑着道：“快走吧孩子，我还得处理一点后事。”

　　不过…

　　他应该很快…能褪掉身上这层黑暗了。

　　…

　　手电白炽的灯光与踩碎枝叉的声响打破了深山夜半的宁静。

　　警察带着搜救犬开始地毯式搜山，能够作为洛灿移动良药的时盟快步跟在他们后边，不安的心绪抵得过漫长煎熬的夜。

　　他们找到汪小齐时，对方已经带着病重的母亲，转到了省外最好的医院治病。

　　显然看到他们是错愕的。

　　他也很聪明，得知事情败露了，不过一瞬间，他也不在继续伪装，安顿好母亲，一言不发的跟着淮沧市警方上了车。

　　审讯室内。

　　汪小齐驼着背，脚尖点着地面有规律的颤着，被拷住的手悠闲的扣着略长的指甲，面对警察的盘问，他像是心情好才抬头回应一两个字。

　　态度极为敷衍。

　　负责审问的警察忍着气，苦口婆心软硬皆施，愣是半个有用的字没问出来！

　　直到换上新调来的林警官，进去不到五分钟，汪小齐收敛了神色，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拷住的双手交叠，冷静的闭上双眼，赴死似的吸了口气。

　　“想从我这儿知道洛灿在哪，可以，但我有条件，我要见时盟，现在就见。”

　　alpha出现的那一刻，审讯室里的人像是清醒了几分，麻木的看着他一直走到正对面。

　　透过玻璃，时盟一双沉寂的眼沉着的盯着面如死灰的汪小齐，他已然不再像他们认识时的那般怯懦腼腆，精心伪装的面具下，是一副如同毒蛇一样的老练嗜血。

　　“哈哈。”他表情狰狞，双目充血猩红，“不是想知道洛灿在哪吗？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时盟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他发狂装疯。

　　“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想救他吗？洛灿的命和你的面子相比难道就一文不值吗！”汪小齐目眦尽裂攥紧拳头，要不是有椅子束缚，他怕是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那就听我说！”汪小齐流出两行泪，不自然的扭头，空洞的双目似要在时盟脸上灼出烙印，“时盟，我喜欢了你两年多了，我恨不得每时每刻把你刻在我心里，那样灼热的目光，你难道真的就感觉不到一丁点吗？”

　　时盟抬抬眼，神情自若的并没有意料之外的面部崩裂。

　　说实话，时盟以前从来不知道还有个他存在。

　　高二下学期开学的当天，几人围在一起吃午饭，汪小齐打翻了汤碗差点烫到洛灿，是时盟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时盟淡淡出声，轻描淡写的掐灭了汪小齐心中最后的希冀。

　　可笑的是，因为他碍人的喜欢，竟然成为了绑架洛灿的理由。

　　汪小齐无助的落泪，跌靠在背椅上，自嘲笑道：“我没有洛灿家有钱，我没他长的漂亮，我是不配得到你的回应，可是时盟，你不能如此践踏一个人的心意啊，别人的可以，我的情书就活该被丢进垃圾桶吗…”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写了整整五页的情书，花钱买了一封精致文艺的信封放到了他的桌面上，满心欢喜的期待他看到后的深情…

　　却不料…

　　第二天打扫校园区域卫生倒垃圾时，他从垃圾桶，看到了那个沾满了污渍，残破不堪的信封…

　　炽热的心顿时千疮百孔。

　　汪小齐想过无数次的可能。

　　唯独没料到，自己珍藏了两年多最在意的一份真挚，原来只配和垃圾被人丢弃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