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柏恩行

73、柒拾叁

　　洛蔻悻悻的摆摆头，不情不愿的将电话放到耳边磨蹭，她似乎很闲暇的扣着手指，目光淡淡，“来看你妈笑话的？怎么样，挺符合你心中期遇的吧…”

　　楚迟迟眸若冰霜，嗤笑一声：“你还不值得我牵挂…”

　　她顿了顿，换了个手握住电话，眸光直视女人，“有人想要见你，我觉得吧，你也就这么个愿望了，作为你的女儿，在你牢底坐穿前毕竟也得尽尽孝心的。”

　　佝偻着背的女人似是感兴趣的抬了抬眼皮，她心里惶惶，不相信楚迟迟能带来什么能够让她大惊失色的人…

　　不久后，长廊不远处的一间休息室开了门，一高一低两位青年男子气质非凡，高点的男人小心呵护着爱人，一双柔情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他。

　　洛蔻永远也忘不了他！

　　当年她得知那人即将离开圳江去国外定居时，着急慌忙的乘车赶到飞机场，她爱的他由着高大伟岸的alpha搀着他度过了安检门，回眸望向她的最后一眼，透着风霜雨雪的疏离。

　　那年匆匆一别的他此刻身着卫衣牛仔裤抱着孩子，一如多年前那般给予人春和景明，恍惚之间，洛蔻瞪大了眼睛，神色崩裂，呼吸短促，抖动的手揪紧了胸前衣领！

　　楚迟迟让了座位，男人放下孩子，任两位姐姐牵着他。

　　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omega温润的面庞看不出一晃而过的时间从他身上流逝的痕迹，他仍然像春初消融的薄雪，永远不参一丝杂尘。

　　“好久不见。”

　　穆昭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愣是尽数让洛蔻的精神世界崩塌，女人呆呆的抖着手，眼神涣散，通红的眼眸隐忍着挣扎的情绪，忽的像恶犬一般疯扑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你们一个个都是不安好心的贱人！趁着我落魄都来看我的笑话！”

　　洛蔻无能狂怒，肆意嘶喊的声音一遍一遍回荡在了了无人的大厅里。两位狱警第一时间摁住了疯狂飞扑的她，“36325！冷静！”

　　怒喝一声后，女人脱了力，胸腔起伏大口喘气，她发丝尽乱，被狱警压着重新坐了回去。

　　从始至终，玻璃另一边的男人神情自若，静静的看着她的狰狞，“洛蔻，迟迟和小漓只是联系了我，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当然，我们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逃避了不好，这一辈子总要面对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了。”

　　“虚情假意！”洛蔻牙齿咬的咯嘣响，“不想留下遗憾？是吗？以前能够见面的时间那么多…可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

　　“那是因为你这次错的太离谱了！”性子软的omega难得说了重话，“灿灿毕竟是你和我哥的孩子…他对你疼爱有加，难道你真的没法将他给予你的万分之一分一点爱怜给他的孩子吗？当初既然选择要跟他好好在一起生活，你就不该继续执拗之前种种的一切！”

　　穆昭无比后悔曾经的决定。

　　他只当洛蔻是个没有了生存依靠的弱女子，自己虽然远赴他乡，仍就放心不下来，拜托哥哥接济她一番。

　　离开圳江三年来第一次收到哥哥加急的来信，意料之外竟是他要与洛蔻结婚的消息。

　　沉默良久之余，穆昭心生欣慰，毕竟形影单只的两人找到了彼此的依靠，他总该祝福的。

　　他会欣喜耀耀和灿灿的出生，从哥哥寄来的照片，他能感受到半路组成的一家人也有着同与其他家庭如出一辙的温馨与温暖。

　　可到四年后的某天，穆昭突然收到了哥哥离世的噩耗。即便再如何悲痛欲绝，他也连哥哥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本想回去奔丧，奈何自己忽然间查出了怀有身孕，不足两月，实在受不了路途漫长的颠簸。

　　他等啊等，等到大女儿出生，不远万里回来看望了穆烽，他的碑前放了束快要干枯掉的矢车菊，像是沉睡于此后便很少有人再过来了。

　　穆昭心里凄凉，大悲之下很快生了一场重病，想与侄女穆清漓取得联系的行程只能搁置，卓修远带他重返国外，开始了漫长的治病过程。

　　他以为会就此作罢，没想到某一天收到了国内万里迢迢寄来的邮件，他不知清漓是如何得知他的联系方式的，只是轻描淡写的扫过长长的邮件文字，穆昭的心像被冷水浸透一般，重物撞击后，碎成了冰渣渣。

　　可现在，主人公就坐在他面前，仅仅隔了一面玻璃，穆昭却发现他生不起任何关乎于她的情绪，更多的，只是对几个孩子的怜悯。

　　“我执拗？你说我执拗…”洛蔻暗黄的面颊上多了两道泪痕，“我能不能认为你在夸我，说我比较恋旧…”

　　“穆昭，你知不知道辜负一个真心的人是要吞一万根针的。”洛蔻喃喃而语，“我用我的半辈子来喜欢你，可你呢，狠心至极，对我的爱意视而不见，永远一副淤泥不染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我不就比你大吗？我不就和你一样是个omega吗？那么多的情史你以为是我自个儿愿意的！我自小出生在一个重A轻O的家庭里，父母因为没钱养两个孩子，果断选择了弟弟狠心抛弃了我！我没有依靠，男人就是我的一切，不是他们，你以为我能活着见到你？”

　　“你难道就不用吞一万根针吗？”穆昭淡淡的眸光闪过一丝恨意，“我哥呢？离世不久，你甚至一点也不伤感，转头带着孩子嫁给了别人！那他呢？他就值得让你耍的团团转被辜负吗？！”

　　他哥憨厚老实，恨不得将一整颗心剖出来给她，事实呢，那人只是将他当做了生存下去依附的工具，穆昭心寒的紧，隐隐下竟生出一丝穆烽不知情的庆幸。

　　就让他活在她还爱他的世界吧。

　　提起那个把全世界一切最好的给予她的男人，洛蔻终于忍不住，捂着双颊崩溃痛哭。

　　他是她遇到所有alpha里最好骗也是最疼她的一个，她用了点手段成了他的人，可那男人像是一个傻子，从来不会怪她，还以为是他自己的错。

　　他给了她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司仪郑重的宣誓可以交换戒指的那刻，洛蔻是真的以为，上苍第一次眷顾她，她也从黑夜守到了黎明。

　　“洛蔻。”穆昭一声沉稳拉回了女人涣散的情绪，“我挺为灿灿和耀耀的母亲是你而感到不值的。”

　　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瑟缩在母亲怀里一言不发的楚迟迟，孩子在她跟前，只会是一个用来博取怜爱与同情的用品。

　　“我不会恨你，至少你为我哥生了两个孩子，我也不会怜悯同情你，因为这是你应得到的结局。”穆昭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此刻哭的卑微的女人，“余生，你就在这里赎罪吧。”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穆昭心底澄亮了不少。

　　与他来说，眼下想尽办法保住灿灿和耀耀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发丝遮掩了面庞的洛蔻，听到了轮椅滚动的声响。

　　耳边有人同她身边的狱警说了些什么，警务人员淡淡点头，小声道：“好我知道了，那就延长点时间吧，等她见完她儿子。”

　　儿子？

　　洛蔻心底狂跳，她红肿着双眼蓦地抬起头，不可思议间，楚迟迟已经推着洛耀稳稳的停到了她的面前，少年带着帽子遮掉了病态苍白的脸，笑盈盈的冲着楚迟迟挥手，嘴里像是在嘟哝，“二姐，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楚迟迟皱着眉头不放心，给他盖好了腿上的薄毯，低眸叮嘱了几句，才趋步离开。

　　“耀耀，耀耀！”女人慌乱急忙的捧着桌上的电话，一双灰蒙蒙的眸子疼惜的看着洛耀，似想透过玻璃细细描摹一遍许久不见的脸庞。

　　洛耀相对之下镇定的多了，他露出毯子下微凉的手，将听筒放置到耳边，低声叫道：“母亲。”

　　“哎哎…”洛蔻一下子溢出了晶莹的泪水，喜极而泣连连回应。

　　这么多年了，她的儿子如此的叫她实属少见。

　　惊喜过后又不免担心他的身子，“你怎么过来了，不在医院好好歇着，万一出了点问题…”

　　“母亲，”洛耀打断了她，“您为什么不问问灿灿现在如何了？”

　　洛蔻怔住，嘴唇嗫嚅眼神漂移，没想到一向同她统一战线的儿子竟然会这样问。

　　“你不问，我也想告诉你。”洛耀悠悠出声，“灿灿病重，刚死里逃生了一劫，现在，已经很少能处于清醒时刻了。”

　　对面的洛蔻吞了吞口水，神色古怪，她抬眼的一瞬间，洛耀像是察觉到她眼里快要溢出光的情绪，先一步脱口而出，“您是想告诉我，在他死之前，诓骗迟迟姐签了同意捐献腺体的协议吗？”

　　洛蔻吃惊心中想法被挖透，抿抿干涩的唇瓣，她勾唇牵强的笑了笑，劝道：“母亲知道耀耀心底善良不忍心，可洛灿本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能让你继续活着，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不。”洛耀双眸顷刻犀利，出口反驳，“您说的不对，他会活下去，而且会活的很好，会比任何一个人要长久。”

　　女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攥着听筒的手指蜷缩了两下，“耀耀，你…”

　　“我，已经知道了您为我做的一切了。”洛耀沉出一口气，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寒凉，缓缓接着道，“您对我，可是太上心了。”

　　洛蔻张大了嘴，笑的比哭的还要难看，“耀耀啊，母亲只是…没了办法，你知道的，能够同你完全配型的腺体不多…”

　　“所以你就用大姐二姐给我治病救命的钱，去买灿灿的命？！”洛耀毫不客气的挑眉怒斥。

　　“哈…”洛蔻突然了然的轻呼，“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洛耀红着眼睛，失望的继续看她，“那倒也不全是…”

　　“亲爱的母亲，从小到大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叛逆吗？我宁愿在赛车轨道上飙死，也不想回家面对你这张脸！你可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一共亲手养育了两个孩子，费尽您万千心思的我却同迟迟姐一样，最喜欢见你如何无能发怒如何来！”

　　洛耀一字一句像锥子似的搅进洛蔻心里，凉透了的鲜血飙溅，浸红了满身。

　　“滚！”洛蔻气的发抖，嘴唇顿时褪了血色，她指着洛耀鼻子愤愤的骂，恨不得砸开玻璃，将面前的电话摔在他脸上，“你给我滚！”

　　“先别急。”洛耀不慌不忙，笑眯眯的出声，“我还有份大礼没送给你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费力的指纹解锁，从相册库中翻翻找找，顷刻面色一松，将一张照片贴到玻璃上，展给洛蔻看。

　　长时间没聚焦的眼睛抓取重要信息有些困难，洛蔻抖着脑袋，当看清楚照片上一张文件的大标题时，“腾”的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张口破骂道：“洛耀你疯了！”

　　狱警不给她继续撒泼的机会，洛蔻耳鸣，屁股贴到板凳上时，只见洛耀灿烂着一张脸收回手机，温声温语：“既然只能活一个，为什么不能是他？”

　　“洛蔻，别冠冕堂皇的说一些看似不偏心的话了…”

　　“你想骗过自己，想麻痹自己，也得看看别人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