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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柒拾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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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道牵制着自己,洛灿控制不住的握紧口袋里硌手的车钥匙,任由洛蔻怒火冲天的脾气,他也不多说话,静默的插兜摔门而出。
赛车轰鸣,飙驰在盘山上人烟稀少的路道,拉出一长串轮胎厮磨地面的“擦擦”声,骨节分明的手掌握捏方向盘,稳稳漂移过弯,仿佛摆脱了重力。
车速太快,风猛烈灌入。
暴雨倾盆而下,视野逐渐模糊。
情况不容乐观,洛灿急忙扫了眼近乎漆黑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压抑的窒息。他咬紧牙强迫自己争夺这具身体的主控权,全身鼓起的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飞驰的赛车划破雨夜,雷鸣轰响,盘山栅栏碎裂!
疼痛与昏沉之间,他能感受到滚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流失…
雨水混着鲜血染红了黑夜。
120急救声由远及近,蓝红交错的灯光不断闪烁…
朦胧仰睡,头顶依旧是那盏惨白的灯光。
可这次。
明明失聪的耳朵,却敏锐捕捉到了不知那个医疗仪器发出来刺耳又漫长的一声,“滴——”
他紧紧阖上了双眼。
…
手术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还要长,从傍晚到清晨再到艳阳正灿的中午,当手术室顶端那盏红灯骤然变成了绿色的,还留着僵木的楚迟迟和时盟一致回神,期待着严严实实的门缝打开。
久久不见出来。
一众收拾得当的医生三两结伴从另一侧出口沿着长廊返回休息,大家很疲惫,没再多留,楚迟迟几次想问话,看见他们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又不忍心打扰他们好不容易熬来的休息时间,踟蹰在原地干着急。
时盟慌措间拉住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观摩手术出来的年轻女医生,拧着眉间,小声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问问…手术的病人…”
声音细微颤抖,像没什么底气。
女医生浅笑着拍拍他和双手交叠的楚迟迟,温柔的解释,“放心吧,手术看起来挺成功的…”
眼前两人一下子长出一口气,女医生又耐心的补道:“刚刚患者已经从另一个通道紧急转入ICU了,至于具体事宜,你们稍后可以同他的主治医生商议。”
“谢谢。”
楚迟迟怔在原地红着眼睛,激动的擦掉眼泪,她快速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第一时间给大家发送新消息。
第一次的,时盟觉得三两步能走到尽头的走廊这般的漫长。
他双腿虚浮发软,在电梯关门前一秒出手挡住,摁了顶楼,随后撑着扶手缓了缓,眼底乌青,精神却十分亢奋。
“叮——”
alpha夺门而出。
身着隔离服的医生有条不紊的安排运作ICU的医疗仪器,小孩插起了输氧管,安安静静的躺在雪白的被褥里,乖的让人疼惜。
他悄悄贴近玻璃,目光描摹着小孩被遮掉一半消瘦的侧脸,鼻尖酸涩,双眸升腾起一片雾气。
“灿灿…”
时盟微乎其微的叫了叫他,梗着嗓子一顿,心底疼到不能自已。
小家伙比进去前还要不存不济。
浑身苍白的可怕,像个失去意识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小崽太瘦了,手骨节突出,连输液的针都像是堪堪搭在手背上,他想进去亲亲他抱抱他,同无数个往常一样,给他的小崽揉揉喊疼的地方。
他只能这么的去想,想许多个洛灿恢复了醒来后睁开眼睛看他的那一刻。
恍然间,时盟从黯淡无光的房间里瞄到了小崽静躺着输液的左手上一闪而过的微光。
那枚指环。
他情急之下用自己所有积蓄换来能够进去陪他手术的东西。
还在…
时盟动容,同一副素色戒指被他指腹搓的温热,他沉了沉气抿了抿薄唇,将指环套在了左手中指上,刚想背靠玻璃墙坐下来守着,长廊尽头的电梯处下来了两个人,一并向这边过来。
他直起身子,回视来人,叫道:“穆姐,楚姐。”
“嗯。”穆清漓点头应声,拍拍他的背,又揽着满面愁容的楚迟迟坐下,“知道你在这,我和迟迟便过来了。”
她们来之前,刚和主治医生商谈完…
“时盟。”穆清漓突然敛眸叫住了他。
alpha站在一旁,沉静的等待她的下一句,却只见穆清漓惨淡一笑,持手开口:“时盟…灿灿这辈子,可能没法醒来了…你要是愿意离开他,我和迟迟以及灿灿…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主治医生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我简单的解释一下吧,这次的手术总体来说是成功的…他的这种症状不多见,所以我们准备术前协议的时候就说过,做完手术,不一定能够保证他完全康复…”
主任疲乏的揉着额头,戴上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不久前的化验单。
“我想发病最初你们也知道,这孩子的手术成功率不会很高,虽然是有合适的心源了,但…他出现了腺体同心源排异现象…正常来说,这种情况出现了很正常,可偏偏,这孩子是用了他哥哥的心脏…”
孙主任指了指电脑屏幕上他调出来的案例,“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今天的心源是任何一个和他配型成功却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洛灿…可能连整场手术都撑不过…”
楚迟迟被吓懵了,本来还沉浸在手术成功的喜悦当中,此刻清丽面容血色尽褪,脚步踉跄,“那…那灿灿…”
穆清漓先一步握住她的手给了她足够的安慰,她强大的冷静支配理智,一针见血的问出重点:“您的意思是说,灿灿很可能,即便是做了手术也好不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孙主任继续,“你们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现象…我们只能以保证他的生命作为最基本的目标了。”
至于清醒恢复如初…
一大半的概率,可能要比登天难。
穆清漓长出一口气,痛苦的捂住脑袋。
他们刚送走耀耀,实在没有勇气接受这个不算圆满的结局。
时盟是个好孩子,所以灿灿一早给他留了后路。临上手术台的前一晚,小孩奇迹般的苏醒了一段时间,他费力的摘掉了氧气罩,再困难也靠起身子,半喘着气阖上眼,与她和楚迟迟一字一顿道:“姐姐…倘若…我真的,出不了手术室…或者,有任何的,变故,就跟盟盟说,让他走吧,不用等我了…”
江叔叔苏醒了,时叔叔回来了,从学校里每次考试他稳霸第一,不出意料的话,三中高三不多的一个A大保送名额,定然是时盟的…
看见他家庭和睦,幸福美满,自己的心愿也算了结了…
洛灿没有流泪。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自私带来应有的后果。
再割不断舍不得,最后都会淹没进漫长时间的黄沙中,离开他忘了他,那他至少还会成为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中的一粒尘埃,永远把美好的时刻留在他心底…
洛灿不愿因为自己束缚住他…
他本该是向往蓝天的鹰,好不容易斩断了缠绕住腿脚的荆棘,洛灿不想成为困住他的另一条藤蔓,自私效应来的后果,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这话…是灿灿让你们和我说的吧…”
时盟丝毫也不惊讶,格外自若的坐到了穆清漓身侧,眉宇轻垂,他透过玻璃看向床上安静沉睡的小孩,轻缓一笑,目光聚焦,透明的墙壁让人拉住了遮光帘,映出了他憔悴了不少的面庞。
穆清漓也不意外,静默过后,点点头。
她看得出来时盟对灿灿用情至深,她说不出赶他走的狠话,也不忍心骗他离开。
“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时盟郑重的看向两人,嘲弄的勾勾嘴角,“熬不过去的时候,我想他要是离开了,我就随他一起去了…”
楚迟迟瞠目攥紧了穆清漓的手,颤着声音劝道:“时盟,你别干傻事…”
“灿灿还没醒呢,我肯定不会。”他目光登时柔和了下来,语气坚定的又再次看向已经被遮挡住的小孩,“或许想法是偏激了点…”
“可…灿灿是我这辈子认定了的人,我喜欢他我爱他,所以他唯独不能左右我这一个决定。我不信他能狠心抛下我一个,他舍不得我的…”
alpha稍稍凹陷的眼眶微红,哽咽的话语带了些不确定的委屈,“他舍不得我的,灿灿那么乖的一个孩子,他正经历着痛苦的煎熬,我不能替他承受这些病痛,但至少…再难我也得守在这儿,我怕他醒来了看不见我会干着急,我也不想…再错过他以后的一分一秒了…”
穆清漓两人不再说话了。
她们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过来的,最清楚年少时的相伴最不容易。
楚迟迟轻拭去眼角的泪,她同穆清漓对视一眼,释怀的点头沉默。
…
一周之后,洛灿转出了重症监护室。
情况趋于稳定后,病房陪伴每天只限一人,穆清漓和楚迟迟相继返回工作岗位,请护工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大多数陪伴小孩的任务落在了时盟身上。
灿灿依然没醒。
数不清的药剂通过点滴流入他枯瘦的手背,心率仪“滴滴—”的回荡在整个空寂的房间,维持着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
时盟感觉的到小孩的腺体一天比一天躁动,他的后颈慢慢的开始的释放出幽淡温柔的荼靡花香,像是无声抗议身体里新运作的心脏。
孙主任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一切都在往着他们预料之内恶化的方向发展。
医疗小组紧急召开会议商量下一步治疗方案,忙忙碌碌回办公室,恰好撞到了准备去陪洛灿的时盟,孙主任又不免抱着一沓资料皱眉叮咛说:“最近一段时间尽量还是少去,洛灿病情不太稳定了,他的信息素万一控制不住四溢,无疑你俩都会受到影响。”
“好。”时盟表面上点点头,侧身送孙主任他们离开后,alpha幽深的眸色收敛了几分,趋步走进电梯。
VIP病房外,时南熤双腿交叠的靠在长椅上,偶尔垂眸回回消息。男人褪掉了半张脸的疤痕,麦色俊朗的面庞透着一股韧劲刚毅,似是看到了什么惹人高兴的地方,时南熤勾唇一笑,耳朵警觉的动了动,很快收了手机站起来。
“父亲。”时盟沉声叫他。
时南熤单手插兜欣慰点头,大掌拍了拍他厚实的肩头,眼里满是慈爱,“这几天辛苦你了,家里医院两边跑…我那边工作彻底结束了,你爸爸也刚刚出院回咱家,其他什么的你都别担心,有我陪着他呢…”
江情出院那两天刚好撞上他需得回局述职,时盟照顾洛灿之余,安排好了爸爸回家的一切,亲自将人交到时南熤手上后,又拖着几夜没好好休息的身子一言不发的重返医院。
儿子一天比一天的沉闷两位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种事情又不好发话,生他的江情无比清楚他的儿子,固执倔强只会横冲莽撞。
与其费尽心思的劝他,还不如默默的不给他增添其他麻烦。
时盟不多言的点头。
时南熤陪着江情,他是一万个放心。
“还有…”时南熤顿了一顿抿唇,“你爸爸刚还给我发消息说你电话打不通,他让我跟你说,你专心照顾好这边就行。”
时南熤呼出一口长气,拍拍alpha健硕的臂膀,将一个捆绑好的白色塑料袋从口袋掏出交到了时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