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膳女史的花馍逆袭手札》伊芙林

3、荒殿

　　“啊？”江晚也听说过五公主的名头。

　　“你害得彩月面壁思过去了，今夜人手不足自然得你上。再说了，让你这二等女史准备公主晚膳本就是给你表现机会。明白了吗？”流香心里打着算盘，总归有事情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如若五公主吃得不好罚起人来，便都推说是江晚自己吵着要做，加之人手不足她这才同意了。

　　“……” 江晚早听五公主极难伺候，流香这是在准备甩锅。

　　但是她既然是李美人的女儿，那口味说不定挺像的。小孩子嘛，无非就是挑嘴贪玩，只要菜做得好看些又合胃口，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那就多谢流香姐姐了。”江晚微微福身应下了。

　　流香嘴角扬起微微一笑，心想还是小丫头好摆弄。

　　“流香姐姐可知小公主有没有忌口？又喜爱吃什么口味？”江晚打听道，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做什么吃食了。

　　“五公主口味喜好不定，大家摸下来像是更喜欢甜的，最喜吃桃。但你总不至于用水果做菜不是？”流香回答。

　　那可未必，水果怎么不能做。江晚听完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

　　给李美人的料其实已经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都交给流香。江晚小跑到食材房，开始挑选给小公主的晚膳食材。

　　她想做桃子花馍，里头是蜜桃乌龙馅儿的。于是江晚拿了面粉、几个冬桃、二两乌龙，还有些用于调色的红曲粉、碾茶。

　　出来登记食材的时候才发现是看守时绣棠。

　　“这些食材给五公主做晚膳用。”江晚道。

　　听见是给五公主做晚膳，绣棠的嘴角露出一抹蔑笑。能得李美人青睐不过是她江晚运气好，五公主要是那么好伺候那能轮得着她？

　　绣棠拿出食材领取簿，让江晚在上签字按手印，意外地没有为难她，只一副等着瞧的神情。

　　回到御厨房，流香已经开始炒菜。江晚就在旁边的灶台上忙活起来。

　　小麦粉和水，揉搓成适合塑形的面团硬度并发酵。面团发酵这段时间江晚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蜜桃乌龙馅料。

　　爽脆的冬桃切成小块，统统倒入锅中加少许水焖煮。期间放入冰糖，将桃汁熬成带着果肉的桃酱。

　　此时的御厨房，女史们都在替各宫主子准备晚膳。做什么的都有，厚重的油烟自锅里冒出，御厨房内都不敢打帘。可唯独江晚这里，是清爽诱人的果香弥漫，“好香啊！”先前早上那个探头过来看水晶葡萄的小女史又跑过来看。

　　“姐姐你在做什么？怎的这么清香？”小女史问。

　　“我在煮蜜桃乌龙果酱。”江晚回答。

　　“桃子也能做菜么？还放了茶。”小女史问。

　　“嗯，一会儿给你尝一口。”江晚觉得这个小女史眼睛也跟葡萄似的，怪可爱，看着年纪也很小，心中喜欢得不行。

　　“我等姐姐准备好给五公主的，如有剩下的我再吃。姐姐怎么称呼？我叫羿秋，是三等女史，平时给皇后娘娘的膳食帮厨。”小女史自我介绍。

　　“我叫江晚，顺手多包几个就是了，不费事。”

　　小女史听了喜滋滋地走开，江晚则专心掌握火候。没过一会儿，桃酱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果胶状，里头还夹着鲜桃肉，让人看着就想尝一口。

　　江晚又以清水煮了一壶乌龙茶，取第二道茶汤不清不浊，滤过茶叶后倒入桃酱之中继续熬煮。瞬间清爽的乌龙茶香冲淡了桃香的甜腻。

　　馅料准备好后，面也差不多发好了。桃子花馍其实比水晶葡萄还要简单好看。

　　先将面团揉圆压平，里头包上刚刚煮好的蜜桃乌龙果酱，在掌心搓成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圆球。

　　用虎口旋转着将桃尖给捏出来，再用一根木签在面团上轻轻压出一条凹陷，这样一个圆墩墩的蜜桃屁屁就做好了。

　　红曲粉和水调成红汁，再用一只小刷子给水蜜桃的桃尖轻轻上色。最后江晚又用抹茶调了青汁，和进另一个面团里做了几片绿叶，给桃果贴上。

　　这下桃子就变得更加栩栩如生了。

　　八只水蜜桃捏完，江晚觉得差不多了。又用多余的面团顺手捏了两只小兔子。用红汁给它们点上红眼睛，一起上锅蒸。

　　光吃面食作为一顿晚饭还差点意思，江晚又临时起意，用早上多出的食材煮了一碗红豆西米露，搭配着和李美人的晚膳一同给了来取晚膳的宫人。

　　一忙完，大家还在收拾厨房。羿秋就摸着味道过来了。

　　“江晚姐姐。”她笑盈盈地凑过来。

　　江晚知道小馋猫是来讨食了，于是拿出了给她特意留好的一只蜜桃花馍，她自己也吃一只当晚饭。

　　“江晚姐姐，你这捏得我都舍不得吃了！”羿秋手里捧者那只桃，有点舍不得下口。

　　“吃吧，你喜欢下次悄悄给你捏一只便是。”江晚笑道。

　　“诶！”羿秋轻轻咬了一口桃尖，里头蜜桃乌龙馅就出来了。她轻轻吹了吹，再咬一口，清甜的蜜桃果肉混合乌龙茶香，好吃得羿秋眼睛发亮，激动道：“好神奇的搭配，我怎么从没想到过好吃的能这么做！”

　　江晚也笑着咬了一口，唇齿之间弥漫着一股桃香，这冬桃可真甜呐。她是没另外放蜜的，没想到还能做出这个味道，可见毕竟是供给给皇宫大内的，食材就是好。

　　两人就这么躲在灶台下把蜜桃花馍给吃完了，聊天间李美人那边的柳姑姑忽来传话。

　　“五公主今日的晚膳是谁做的？”柳姑姑朗声问。

　　柳姑姑生得严肃，说话时嘴角边有两条木偶似的纹路。听着语气严重，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刚才一直在擦拭灶台的流香，见来者不善忙道：“回、回柳姑姑，今日五公主的晚膳，是江晚做的。”

　　江晚连忙站好，心中纳闷，难道五公主不喜欢？

　　众人面前，柳姑姑走过来，脸上添了几分笑意。

　　“做得不错，五公主年纪小吃了两个，那碗甜汤也喝完了。美人直夸今日膳食做得好。哦对了，兔子也是你捏的？”柳姑姑问。

　　“回姑姑，是奴婢捏的。”江晚回道。

　　柳姑姑笑得合不拢嘴，道：“五公主喜欢得不行，舍不得吃，说是要将小兔子给养起来。咱们好说歹说，告诉她这是面团做的，这才吃了，说下次还要吃小兔子馒头。”说着柳姑姑在袖子里掏了几下，往江晚手里塞了两颗碎银，“这是娘娘赏你的。”

　　江晚将银子在手心掂了掂，即使她还不太熟悉古代银钱的计量，却仍能凭借原主的记忆大致估算，大概是二两银子。

　　像她原来日日看仓库每月才二两银子，还得勤勤恳恳不犯错。如今美人大方，一打赏就是一个月工钱，江晚连忙揣进兜里，在胸口捂得牢牢的。

　　“你在李美人这儿好好做，今后有好处必是少不了你的。”

　　柳姑姑是李美人芳菲殿的老人，今夜主子用饭用得高兴，她也高兴。所以她这趟来，必是要替美人问出是谁做的这几道面点。

　　可在这大内，人人都一百八十个心眼子。若是她和颜悦色进来，怕是人人抢着领功，哪问得出实话来。

　　果然，是个小女史做的。

　　“柳姑姑，”江晚追了出来，从胸口掏出一两银子塞回给柳姑姑，道：“多谢姑姑关照，姑姑莫嫌弃，留着喝茶吧。”

　　“哟，这哪儿行啊！”

　　几番推拒下来，柳姑姑就和颜悦色地收了。拉着江晚的手道：“你这丫头，长得也水灵，我记着你了。”说着又关照了几句才走。

　　掀帘回了厨房，羿秋正懂事地帮江晚擦灶台呢，回头调皮地冲江晚眨了眨眼睛。流香却悻悻地，手里将几碗剩菜剩饭装进个食匣子里，碗撞得叮当响。

　　“哟，流香，今个儿又是你去送？”一女史一边擦灶台一边问。

　　“那可不，巴结主子的活自然有人去干，我也就配干些个脏活臭活。”流香不爽地答。

　　江晚听出了流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讽她。这宫里的人就是奇怪，明明是自己先把棘手的烂活丢给了自己，等有了甜头了又来阴阳怪气。

　　不过自己毕竟是人在屋檐下，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子的事总要做足了。刚刚赏的银子，一两给了柳姑姑，剩下的她得自己存着。

　　可流香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我听说禁殿里那位主子也快不行了，又疯又傻，跟他说话连点儿反应都没有。咱们且忍忍吧，也就早晚的事儿。”那名女史答道。

　　于是江晚所幸顺水推舟道：“流香姐姐说得哪里话，这次姐姐将好机会让给了我，我哪有不感谢姐姐的。姐姐若是不嫌弃我粗笨，今后这脏活便让我替姐姐跑吧。”

　　流香听了这话，脸色才略有缓和，道：“算你懂事儿。食盒我装好了，你现下就往和光殿送去吧。”

　　“是。”江晚接过食盒，心里却在想这和光殿是在哪，她倒是从来没去过。

　　“江晚姐姐，你怎么把这个活给接过来了？”羿秋追了出来，对江晚小声道。

　　“怎么了？”江晚还摸不着头脑，“刚刚正想问你，这和光殿是什么殿呢？”

　　“哎呀，”羿秋把江晚拽到院子的一角对她说：“这你居然不知道！怪不得！这和光殿是禁殿，里头关的是逆王的亲弟弟。当年我年纪小还太小，所以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里头那位主子早就是又疯又傻的了。我们这些御厨房的女史原是每日都要给里面送一次饭，但谁知道那里头的主子什么时候发癫？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去，送饭的次数也是三天一次。”

　　“那三天送一次，里面的人没饿死？”江晚的关注点完全在另一个地方。

　　“御厨房每次送饭都是抽签轮流的，我就去过一次，吓死我了把饭放在门口我就跑了。不过我听前几日去送饭的姐姐说。里面的人日子不多了。”羿秋道。

　　“哦。”江晚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成了冤大头活。可既然答应了，那也不好拒绝，本来她就是为了和大家搞好关系才主动去的，“没事儿我自己小心一点，你告诉我和光殿怎么走吧。”

　　“就在后苑的东南角就是。”羿秋回答道。

　　后苑也就是御花园，是管家妃嫔休息赏花的地方。这本应是个好位置，没想到却成了禁地。

　　古代人晚膳用得早，此时夕阳还未完全落山。江晚加快脚步，想借着点昏光赶紧把饭送了。

　　好在御厨房本就离后苑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江晚照着刚才羿秋说给她的位置，到了和光殿门前。

　　果然如她所说，和光殿早已废弃不用。朱门陈旧，上头贴的封条在风雨淘洗下发脆，已经掉了一张。门前挂着的红灯笼上蒙了一层厚灰，蛛网随风飘荡。

　　大门是从外头上锁锁死的，门的西侧还开了道小门，也用锁链锁着了。可不同的是那大门上的锁早已落了层灰锈迹斑斑，而小门上的锁确实油光发亮的，应是女史们时常来送饭给摸出来的。

　　江晚掏出流香给的钥匙从小门进去。当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内草都长得快有一人多高了，日落时分寒风拂过，发出沙沙响声，更是衬的四下无人鬼气森森。

　　江晚想走了，有点后悔，心想还是送完饭赶紧走吧。她手提食盒想顺着石道进入正殿，可石道上的雪无人清扫，堆积了厚厚一层。幸好旁边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径，看着是其他送饭的女史常走的。于是江晚就顺着那条道到了正殿。

　　殿里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没人。江晚又壮着胆子穿过正殿，进了后院，终于在东厢房处听到了一点声响。

　　江晚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以后少不了还得来，一个疯子再可怕，也没有那些外头宫里的那些牛鬼蛇神可怕。

　　江晚这么给自己打气，轻轻推开东厢房的门。霎时心里头一惊，因为她看见眼前一蓬头垢面的男子，衣着单薄，手上脚上皆拴了链，正面无表情地扒着一碗已经馊了的饭，饭的馊臭味江晚都闻见了。

　　只见男子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愣愣地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我是，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江晚连忙道。

　　可令人奇怪的是，那男子虽然像是看到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扒着碗里那些看上去很反胃的饭菜。

　　江晚这才拉开门，提着食盒进去。她用手在他眼前扫了扫，这才发现他双目失明。想起羿秋对她说的，猜测他的确可能命不久已。

　　“以后…以后就我来给你送饭了，明日，我做些能吃的来。”江晚试探着，将自己送来的饭菜塞到那男子手里。她想着，人之将死，起码让他在最后这段路上，没那么可怜吧。

　　那男子忽然感觉到了有人在，瞬时双手抱着头躲到了墙角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