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骆驼娘子

35、夜间车厢

　　林清风扶着车厢壁往尾厢挪动，盲杖点在过道地毯发出闷响。

　　指尖擦过金属门框时划出湿痕，洗手间门锁咔嗒合拢，他摸索着按下快捷键。

　　"哥？"林清杨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背景是玻璃杯清脆的碰撞。

　　通风口灌进来的风卷起林清风后颈碎发，他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直到盲杖撞上消防栓发出闷响时，他才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哪？”

　　指尖在金属门框上收缩，电话那头传来林清杨带着回音的声线：“我在学校啊，还能在哪？”

　　盲杖突然倾倒，林清风蜷起指节抵住盥洗台："教务处说你退学了。"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声，像谁突然捂住了话筒，三秒后传来林清杨故作轻松的笑：“你听谁胡说的？上次我还跟你说过要拿奖学金……”

　　“你在一揽云梦。”林清风一字一句说道，水龙头滴落的水珠正砸在他腕表上。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风后背贴上冰凉的列车壁，消毒水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能想象弟弟此刻应该蜷在某个逼仄的储物间——就像十四岁那年他们躲在发霉的衣柜里，听着催债人砸碎最后一只碗。

　　听筒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接着是林清杨倒抽冷气的声音。

　　"清杨？"

　　"没事，刚才绊到酒瓶......"电话那头的人强装的笑声中裹着电流杂音，“你都知道了……也好，这段时间我装大学生装的挺辛苦。”

　　盲杖"当啷"砸在地上，林清风攥着手机慢慢滑坐下去："为什么不上学？"

　　死寂中只有列车轮轨碰撞的节奏，像把钝刀在兄弟俩之间来回切割。

　　“我想给你治眼睛。”林清杨突然开口，背景传来布料摩擦声，像在擦什么液体，“上次陈医生说有适配的眼角膜，但需要三十万，我想快点挣钱。"

　　林清风摸到盲杖裂纹，想起弟弟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开心地抓着他的手摸盲文校章。

　　"我不要眼睛！"指甲掐进消防栓边缘的铁锈里，"我要你现在回去上学！"

　　"来不及了哥。"林清杨轻笑一声，带着瓷器碎裂的清脆感，"上次有一个合适的眼角膜，但是因为我拿不出钱，白白错过了给你看眼睛的机会，你知道我当时绝望的心情吗？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相信我哥，我已经快挣够钱了，到时候就能治好你的眼睛，你不想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看看玉姐吗？"

　　"啪！"

　　手机砸在洗手液瓶上，林清风弓着背剧烈喘息，消毒水刺痛他空茫的瞳孔。

　　他何尝不想！

　　但是如果以牺牲弟弟的前途还换取，那这双眼睛，他要它做何？

　　隔间突然传来冲水声，林清风仓皇蹲下摸索手机，“清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让你像我一样。”

　　指尖触到屏幕裂纹时，林清风听到弟弟压抑的抽泣："哥，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像你......"

　　尾音被列车轰鸣碾碎。

　　方玉找到林清风时，他正把额头抵在车窗上，感受列车的震动。

　　月光穿透他苍白的眼皮，在虹膜上投下血管的阴影，像株即将枯萎的植物。

　　“问清楚了？”

　　"都是因为我......"林清风开口时喉结在上下滚动，"他才会辍学。"

　　"莫晚现在是莫氏集团二股东。"方玉将温水塞进他掌心，指尖拂过他痉挛的手背，"有她名义上包养清杨，清杨在一揽芳华并不需要过多出陪，没人敢碰他。"

　　林清风突然抓住她手腕，热水泼在两人交叠的衣角："那她为什么......"

　　"因为清杨手臂有疤，和你一模一样的疤。"方玉抽出手帕擦拭他指尖，“还记得你小时候救过一个落水的女孩吗？那个女孩就是莫晚。”

　　林清风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想起深夜救出的那个女孩，她手腕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贵族校服烙在他背上。

　　没想到竟然会是京城莫家的莫二小姐。

　　他手臂上的疤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但清杨……为什么同样位置也有疤？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方玉解释道，“清杨手臂的疤，正是我的杰作，因为莫晚需要个寄托，但不要真瞎子——毕竟带出去应酬不方便。”

　　她突然托起他的脸，拇指按在他颤动的眼睑上："就像你现在能摸着我的脸，却永远看不见我算计的样子。"

　　林清风突然抓住她手腕，两人交叠的指节中，他仰起脸的样子像献祭的羔羊："包括我吗？"

　　方玉的玉镯硌在他喉结："我需要你。"她俯身时珍珠耳环扫过他鼻尖，"就像你需要光。"

　　林清风的指甲掐进掌心，空洞的瞳孔映着车窗外的星河，突然问："那你爱我吗？"

　　"你值得被爱。"她舒展开林清风颤抖的掌心，贴近他耳畔，"很幸运，我在试着学习爱你。"

　　方玉领着林清风回到软卧时已经凌晨，包厢里传来一深一浅的呼吸，估摸着舒齐天和闻思博是睡下了，方玉给林清风一个晚安吻，便爬到上铺。

　　掀开床帘时，方玉在黑暗中摸到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腿。

　　舒齐天指甲轻轻挑开她真丝睡袍系带，另一只手牵引着方玉的手往下探寻，压低声音："瞎子有什么意思，小玉要不要试试？我这里专程为你加的东西。"

　　方玉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抵住他的脆弱，明显感觉到不正常："大老板这是想做一揽云梦的招牌？"

　　珠——会所里的一些少爷，会为了讨好女人……

　　方玉从来没想过，一向高高在上，俯瞰他人命运的舒齐天，会把这种献祭式的把戏用在自己身上。

　　"摸到了吗？"舒齐天抓着她的手，"它在为你跳动。"

　　方玉用力的指甲尖刺破他皮肤，暗红色液体缓缓渗出，在月白色旗袍上绣出曼珠沙华。

　　舒齐天吃痛仰头咬住她耳垂，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喜欢吗？我还有更多……"

　　"滚。"方玉将染血的旗袍扔在他脸上，"别弄脏我的床。"

　　上铺传来的衣料丢弃声，让林清风蹙眉，“方玉，你还没睡吗？”

　　舒齐天好笑的看着方玉圆谎，“这就睡了，晚安。”

　　“晚安，”林清风声音很轻，再次把自己蜷进方玉残留着香水味的被褥。

　　舒齐天指尖没入方玉衣领，刻意压低的嗓音掩饰不住的嫉妒，"你很在意他。"

　　方玉的瞳孔骤然收缩，暗格里的监控器红光闪烁，她突然跨坐在舒齐天腰腹。

　　方玉轻笑，指甲划过他胸口的疤，"你错了，从头到尾，我在意的只有这颗心。"

　　舒齐天从枕下拿出一把手术刀，在胸口划出长长一道口子，血腥味瞬间铺满整个包厢。

　　他睫毛上凝着生理性泪珠，哑着嗓子问："现在满意了？要不要看我跪着......"

　　“疯子！”方玉夺过刀，列车恰巧穿过隧道，她摸到舒齐天湿润的眼尾，“去医务室包扎，别死在车上。”

　　舒齐天难得听话的下去，血腥味和开门的动作惊动林清风，月光穿过他透明的瞳孔，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方玉，你受伤了吗？”

　　“没有，是某些人半夜不睡觉削苹果，切到手了。”

　　方玉大言不惭的回复，接着听到一声冷哼，包厢门再次被关上。

　　林清风没去深究，谁会半夜去她床上削苹果？

　　当闻思博的薄荷气息笼罩下来时，方玉正准备入眠，连眼皮都没动，“睡不着吗？”

　　“你觉得这个包厢里，除了你谁能睡着？”闻思博握住她的手："方玉，你真残忍，当年温璧婷用铁链锁我，都没你现在残忍。"

　　方玉睁开眼，将沾着舒齐天气息的手指插.进他发间，另一只手用刀尖挑开他衬衣第一颗扣："你当年跟着温璧婷时，也这么两面三派？"

　　闻思博按住她拿刀的手腕，将人抵在车窗上："她只会用狗链拴着我。"

　　他扯开领带露出颈间陈年疤痕，"不像你，早把锁链种进这里。"

　　列车突然急刹，应急红光像血雾漫进来，方玉的刀尖在他喉结划出浅浅红印，“你不该带舒齐天来的。”

　　“为什么不？凭什么只有我受煎熬？”闻思博突然抓住刀刃，血珠顺着银亮刀锋滚落，在方玉虎口凝成朱砂痣。

　　应急红光像泼进眼睑的血，闻思博听见自己鼓膜震动的声音。

　　方玉的香水味钻进鼻腔，和三年前教他调第一杯酒时一样，他喉结滚动着吞咽疼痛，忽然希望这节车厢永远脱轨。

　　"三年前你教我调酒，说苦艾酒要划开方糖才够味。"他带着她的手刺向自己锁骨，"现在要不要划开这里？"

　　刀尖在皮肤上压出凹痕，方玉闻到他领口逸散的薄荷香。

　　冰凉液体突然滴在她手背，抬头看见闻思博泛红的眼尾。

　　"温璧婷用烟头烫这里时，我满脑子都是你教我认酒标的样子。"

　　他扯开衬衫，心口新旧伤痕交错如棋盘，"她越折磨我，我就越想你皱眉骂我蠢的表情。"

　　撕裂衬衫时，闻思博想起刚来会所，他蜷在"一揽云梦"后巷呕吐，方玉的高跟鞋停在眼前。

　　此刻她指尖的温度和当年递来薄荷糖时分毫不差，却再不肯为他停留半秒。

　　方玉放下刀冷笑："所以，今天带着舒齐天来报复？"

　　"不是，我是要你永远记得，你这里跳动的每一分钱——"闻思博用沾血的拇指摩挲她心脏的位置，"都有我的血。"

　　列车剧烈摇晃，闻思博护住方玉后脑撞向窗框的手掌被碾出青紫。

　　他喘着气把一张带地址的纸条塞进方玉手里："舒齐天在A市的疗养院地下三层，冻着二十颗备用心脏。"

　　方玉突然拽着他领带贴近："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杀了我？"闻思博笑着把手术刀重新塞进她手心。

　　"还是像三年前那样......"他抓着她握刀的手刺向自己咽喉，"再把我毫不留情的扔掉？"

　　掌心被刀刃割开的瞬间，记忆里的方糖在苦艾酒里沉浮。

　　闻思博看着血珠滚过方玉淡青的血管，忽然嫉妒那些能融进她血液里的铁锈味。

　　若这刀再深半寸，他的血是否也能在她心脏里循环？

　　刀刃在喉结前骤停，方玉望着他瞳孔里摇晃的自己——冷血，绝情。

　　突然，方玉抬膝顶在他腹部的旧伤，趁他吃痛翻身压住："我要你活着看舒齐天，下地狱。"

　　膝盖顶上来时，闻思博放任旧伤撕裂的疼痛蔓延。

　　西装内袋的合照硌着肋骨，合照里方玉后腰露出一截玫瑰纹身，现在那朵玫瑰开在林清风身上，而他只配做扎破她手指的刺。

　　想到这里，闻思博仰头苦笑，喉结的血痕裂成曼陀罗："好啊。"

　　敞开的衬衫灌进冷风，闻思博盯着方玉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些伤痕在发热，像被她的目光重新烫过一遍。

　　他扯开西装内袋，露出贴身存放的合照，看着曾经的那对璧人轻笑，"等那天到来，我要你踩着我的尸体，接住坠落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