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骆驼娘子

7、体会黑暗

　　他问完，却又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那人怎么可能还会愿意送自己回来？

　　她分明，只想躲着自己。

　　可司机越是不说话，林清风脑子中的疑问就越大，再次开口，他发觉自己声音都是颤抖，“为什么不说话，是你吗？”

　　“是我。”

　　淡漠的女声响起，林清风身形猛地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玉再次开口，“外面还在下雨，我送你上楼吧！”

　　她说完，不容林清风拒绝，便下车撑着伞，等在他面前。

　　青烟色的雨雾溅湿路边枯枝，方玉就这样撑着伞，耐心的等林清风，远处看来，俊男美女共撑一把伞，就像拖起了水墨画的浓重一笔。

　　林清风住的房子，还是很久之前的楼梯房，索性他住的不高，只上二楼便到家。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之前的事，林清风甚至不问方玉为什么会装成出租车送他回家。

　　他开门进到室内，方玉还停留在门外，探了探身往里面瞧着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林清风径直往里走着，“灯在门口，别碰乱里面的摆设。”

　　“不用开灯，我陪你一起感受黑暗。”方玉说完走进来，黑夜里，没看到林清风听到她这句话后的震惊。

　　林清风调整一下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她只是好奇一个瞎子的生活而已，等她玩够了，自然会走。

　　林清风脸上的惊讶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生冷，“我对屋内的摆设一清二楚，你第一次来，不开灯怎么看路？”

　　方玉朝他伸出手，“把你的盲杖借我用一下，反正在家里你也使不着。”

　　林清风递给她，听到她拿着盲杖在地面上敲敲点点，倒是有模有样，并未磕着什么。

　　“盲杖在左，迈右腿，盲杖划到右边，迈左腿，是这样吗？”方玉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客厅沙发前。

　　林清风再次大惊，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后，平静说道，“对，是这样。”

　　“我学会了。”方玉开心的坐到沙发上，声音里的喜悦让林清风也跟着不自觉扬起嘴角。

　　“玩够了就开灯吧，你打算一直这样吗？”林清风朝门口开关位置走去。

　　“别开灯。”方玉叫住他，“今天晚上都不开灯，只有体会你所在的处境，我才了解你真正缺什么。”

　　林清风按在开关上的手停顿住，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垂下头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什么也不缺。”

　　“就缺个我，是吗？”方玉打趣道，林清风愣了一下，不知她是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方玉也觉得自己开玩笑过头了，清了清嗓子，话音一转问道，“你平常自己在家，怎么做饭？”

　　“做一些简单的不妨事。”

　　林清风说完往厨房里走，期间又听到方玉问话，“那你弟弟平常回来吗？”

　　林清风查着步数，到了厨房门口才回复道，“他学业忙，很少回来。”

　　“学业忙啊！”方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后也跟着走到厨房。

　　她听到切菜的声音，便好奇问道，“你不会切到手吗？”

　　“一开始做饭会，后来做的多了，便很少切到手。”

　　方玉来了兴趣，“我也想试试。”

　　林清风把案台让给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没多大一会儿，便听到方玉“哎呦”一声。

　　他不由自主地紧张问道，“是切到手了吗？”

　　方玉垂败地点点头，随后想到他也看不见，才开口说道，“没多大关系，只蹭到一点皮。”

　　林清风没说话，方玉透过窗子照进来的一点光亮，隐约看到林清风往客厅方向走去，只是步伐比刚才多了几分慌乱。

　　片刻后，林清风拿过来一包棉签，沾了下碘酒，对着方玉说道，“我帮你消毒。”

　　方玉伸出流血的手指，感受到林清风动作颇为轻柔的擦拭，黑夜让人的感官放大，方玉有一瞬间错觉，好像林清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发抖。

　　擦完碘酒，林清风从口袋掏出一片创可贴，仔细认真的给方玉贴好，最后才嘱咐道，“这两天先不要碰水。”

　　“那我洗脸洗澡怎么办？你帮我啊？”方玉随口一说，看不到此刻林清风泛红的耳尖。

　　“谁爱帮谁帮。”林清风转过身，继续切菜，“你去客厅等着，我一会儿就做好饭了。”

　　浓黑的空间里，方玉只凭声音听出，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初识时的冷傲孤高，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带着烟火气息，活生生的人！

　　方玉不再逞能，一边用盲杖探路一边絮叨，“我知道你家里缺什么了，你那菜刀虽然不锋利，但还是会伤到人，回头我要把你厨房里的东西全部换了。”

　　林清风听着，并未当真，方玉坐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后，便听到林清风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林清风把饭菜端到沙发前的桌子上，方玉闻了闻赞叹道，“想不到你眼睛看不见，做出来的菜却看着还不错。”

　　她说完，夹起一口土豆丝放嘴里，品尝后更是连连惊叹，“酸辣可口，说出去是残障人士做的，别人都不会信。”

　　林清风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这是她除了夸自己按摩技术好，第二次夸自己别的方面了。

　　两个人吃完饭，方玉主动要刷碗，被林清风以她手不能见水拒绝，方玉抿抿唇，心安理得的坐在沙发上，等着林清风刷完碗出来，才和他告别。

　　林清风送她到楼下，刚下过雨的空气中带着深秋的寒意，林清风把一件外套递过去。

　　方玉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手臂上已经搭着一件男士风衣。

　　“谢谢，明天去店里还你。”方玉接过，披在身上，宽松的风衣衬得她越发娇小。

　　林清风感觉到手臂上一空，冷峻的面上难得现出一丝挣扎，“你明天……明天点我的钟吗？”

　　说完，他又接了一句，“价钱都好说。”

　　“点啊，为什么不点？你都这么说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方玉说完，林清风“扑哧”笑出一声，事实上，方玉很少见他笑，更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发自肺腑的笑出声音来。

　　他的笑不似林清杨的那种爽朗，更像是崩了很久，终于得到释放的笑。

　　“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方玉说了一句，见林清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却听话的点了点头。

　　等方玉彻底走后，林清风才再次笑起来，他摸了摸自己嘴角的弧度，已经记不清，上次这么开心的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

　　很快就到了林清杨即将考核的日子，他这几天有些坐立不安，直到传来消息，他要服务的人是方玉，林清杨才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开始隐隐期待那一天，甚至想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方玉。

　　他走到方玉办公室门口，看到玻璃门紧锁，里面窗帘拉的严实，刚想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林清杨皱了皱眉，屏住呼吸。

　　闻司博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方玉办公桌上，方玉抬眸撇了一眼，漫不经心问道，“这是干什么？”

　　闻司博紧绷下颌，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颤抖，“你要的一千万，我已经凑够五百万，剩下的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赚到。”

　　方玉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当真，扶了扶额头，无奈道，“我要你这么多钱做什么？”

　　“你说的，给你一千万，你就离开这里，你后悔了？”闻司博凝视着方玉的表情，眼带怒然。

　　方玉叹一口气，把卡递还给他，“我不会离开这里，钱你拿走。”

　　闻司博心口一窒，死死盯着那张卡，忽然笑出了声，“我就知道是这样，竟然还会把你的话当真，我真是傻。”

　　他的声音透出一丝凄凉，像是所有的努力终化为空，眸光渐渐沉寂下去，“方玉，你知道我这三年来，在这里如履薄冰的是为了什么吗？”

　　“我想报复你，我想看到你后悔，后悔当初放弃我，可是我看不到，一点也看不到，你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你的心里眼里，都没有我一点位置，哪怕一点点，我都可以骗自己你还爱我。”

　　“又或许，你从来没爱过我，你爱的一直是你自己，可我爱你真的爱的好累好累，明天林清风考核，你难道要我亲眼看你们作秀吗？方玉，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你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到底为什么？”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情绪也近乎失控，却还是清晰地听到方玉冷静自持的幽幽开口。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你走吧！”

　　听到这句话，闻司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三年的沉重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困兽，眼尾绯红的盯着方玉。

　　“我就知道说不动你，还是这么一厢情愿想说给你听，你现在，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吧？”闻司博自嘲的笑了笑，扭过头擦了擦眼中的模糊，又接着说道。

　　“可是方玉，我真的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你们，光是想想你们要做的事情，我就难受的要死，方玉，我知道自己现在很脏，不配跟你说这些话，可是能不能请你看在三年的情分上，明天不要和他作秀。”

　　方玉起身，与他面对面，直视着他的双眸，在那双明亮的乌瞳里，察觉到细微的恐慌。

　　“这是大老板的决定，我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