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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灵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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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色匿明一惊,心知是迷药,立刻屏住呼吸。眼看刺客就要占了上风,但就在这时,两个黑衣人从屋顶跳下,齐齐向刺客攻去。
这刺客正是燕小山。招架着苏色匿明和两个黑衣人的夹攻,她渐渐处于劣势,黑丝绒衣服上被划了两三道口子。她忽然怕了。
平素杀人,她绝不会这么莽撞。但这次她纯是出于好心,想看看苏色匿明的防备做得好不好,提醒提醒他,却不料反变成了他们刀下的鱼肉。
他们捉到了刺客,多半是不会立刻杀,而是吊起来拷问吧?不知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没有恶意……
燕小山背上沁出一层层的冷汗。她,京城最有名的杀手燕小山,因为想救人,送了性命。多么荒谬的故事。
她拼了命,长剑如灵蛇吐信般左右招展,但情势仍是越来越危急。
突然,一条从天而降的软鞭缠住了她的腰,将她拖出战团。
接着她被人牵着一路狂奔,一直来到城郊的一片荒地上。
她瘫坐在地上喘息,看到那人的脸时,突然泪盈于睫。
是他。当然是他。她早该想到的。除了他,还有谁会在这样一发千钧的时候救了她的性命?
“你为什么会来?”她擦了擦汗湿的鬓角,终于忍不住问。
杜渐静静地躺在地上,并不回答。
“阿渐,我没有杀师兄,当时我……”
“我知道。”杜渐叹息似地打断她的话。
燕小山一呆。她实在太了解他,从他的语气里,她嗅到了一种变故的味道。
“发生了什么事?”她平静地问。
杜渐却答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还记得这片草地吗?”
她环顾四周,月色把荒地照得冰一样冷。不远的前方,有一条银色的带子闪闪发光,那是一条结了冰的小溪。她终于想起来,她曾经和他一起来过这里。
那时是夏天,这片地上长满了香附子,她折下三棱形的草茎,跟他从两端分别撕开,到了中间若不断开,会张成一个方形。她便很高兴地说:“明儿是晴天。”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也曾有过那样轻松的心境。这些年,在她的印象里,花朵从来不曾有过香气,鸟语也从来不曾她心怡。因为她的脑子里,只是些与杀人有关的东西。
“我还记得,”杜渐忽然说,“你说过赚够了钱就退出江湖,因为你不喜欢这样刀尖上的生活。”
“你还记得。”
“你现在仍是这样想?”
“是。”
她怎样想,便怎样说。因为她知道,这答案于他很重要。
清清冷冷的寒夜,死一般寂静。燕小山心里残存的温暖,被刀一样的冷风一丝丝地掠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杜渐终于坐起来,开口道:“你跟我来。”
他带她走到城的南郊。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有一间灯火通明的大房子。走进去,却发现是个的灵堂。
她走到棺材前看那牌位,死的人名叫杜陌。
“他是我哥哥,也是烈焰堂的前任堂主。”
燕小山心中一震。烈焰堂。
“他送我去师父那里学艺,为的是让我回来训练堂中的杀手。这就是以前在幽冥谷,我经常会失踪几个月的原因。前天我哥哥暴病身亡,能接掌烈焰堂,只有我了。”
这便是当年他常常失踪的原因。燕小山苦笑。自己竟以为他是为情所困。真是错得离谱,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我瞒了你,但如果哥哥还活着,烈焰堂永远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现在呢?你会不会找别人来接管这里?自己抽身事外?”燕小山淡淡地问。
杜渐摇摇头。
燕小山笑了,多么分明的取舍。
她镇定地取了些纸钱,就着白烛点燃,蹲在铜盆边,背对着他,慢慢地烧着。
“既然你已经决定留下,说再多也无益。”听到自己声音里微微的颤抖,她鼻子一酸,热热的两颗泪珠便跌落在火焰里。“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苏色匿明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他。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不要做他这单生意?”
“不行。”
她抬头看他,诧异到极点。
“我不能得罪张元甫。”
燕小山又笑了。虽然在灵堂里笑对死者有些不敬,但她无法克制自己。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阿渐。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她站起来,轻轻拍落手上的纸灰,对他清楚地抛下一句话:
“要想杀苏色匿明,你先得杀了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夜已深。即使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长安街,也寂静下来。
最后一批客人是商九华的熟客,很晚才离开。他亲自将他们送到楼下大门外。
大家言笑晏晏地道别了很久。他目送他们远去,刚要回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一般的声音:
“阿商……”
商九华吓了一跳,寒毛都竖起来,循声看去,便见到燕小山蜷缩在墙角。她一身黑衣,显得原本便极为白皙的脸孔现在更加苍白。
“怎么了?快进来说话。”
燕小山慢慢地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她抱着双肩,笑道:“好冷。想到你楼上喝杯酒。”
她这副样子令他心酸。他默默地引她上了二楼,问道:“要喝什么?是不是一瓶米酒,一瓶烧刀子?”
燕小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喝这些?”
“阿渐前两天刚来喝过。从没见他醉成那样。”
燕小山冷笑道:“是么。”
“咦?燕小山?”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
燕小山瞥了一眼,便见到丁怡心一身汉人民女的打扮,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
她淡淡一笑:“你一直住这里?”
“对啊,我和我哥在京城没有认识的人,就在商老板这里赖了下来。对了,那个你宁可死也不愿忘记的人呢?你和他最近怎么样?”
商九华暗暗皱眉,这丫头存心要生事。
就听燕小山冷冷地道:“他死了。”
商九华一惊。丁怡心却笑了:“不可能,要是他死了,你早提着剑报仇去了。你们吵架了?”
燕小山深深叹息,苦笑道:“我认识的他,已经死了。”
丁怡心“哎呀”一声,语气里满是惋惜,眼睛却贼溜溜地瞄向商九华。
商九华立刻警惕起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脸坏笑地靠近自己,从袖子里抖出一条通体碧绿的竹叶青来把玩着,又向他抛了个诡异的媚眼,娇滴滴地道:“商老板,我想到屋顶上去看月亮,你陪陪我怎么样?”
不记得是第几碗酒了。
燕小山的酒量算是不差,这时才有些微醺的感觉。她抬起眼茫然四顾,发现商九华丁怡心都已不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个闷闷的人。
她以为是个等打佯的活计,便道:“不用管我,叫你们老板来。”
“是我,丁平。”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细看了他两眼,笑道:“不好意思,你穿上汉人的衣服,没那么好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