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让你享受到吗？》向家小十

4、第 4 章

　　第4章 生命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老彼得风风火火地跑去买下一场的电影票了。
　　这一次，他计划用‘观众视角’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完整部电影。

　　真是难以理解！
　　一个六十九岁的老人还这么……这么激情？！

　　更没想到的是……
　　老彼得买完票，板着脸走过来，故作无事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着张票递过来：“一起？”

　　莱安有点儿想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请我看电影。”

　　“可惜不是美女？”老彼得挑了挑眉。
　　“可惜不是美女。”莱安语调轻松地承认着。

　　“那你看不看？”
　　“看！”

　　一老一少朝着观影厅走去。
　　这时，莱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兄弟’。

　　这是个大问题。
　　自打稀里糊涂地穿到这具身体里，他还没同原身的家人有过什么接触。

　　莱安表情复杂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在此之前，相同的未接来电已经有了二十多个。

　　最后，还是挂掉了电话。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原身的亲人交流。

　　“起码让我看完这部电影再说吧。”
　　他为自己找好借口，继续朝着观影厅走去。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老彼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叛逆期的小孩：“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家人的来电有多珍贵了。”

　　但莱安只当没听见，反过来催促：“快点儿，再不快点儿，电影可就要开始了。”

　　他们于是走进了影厅。

　　因为选择观众视角观影，观影厅的整体布局就很传统，或者说有点儿像没穿越前的世界。

　　昏黄的灯光，由高到低、一排一排、整齐有序的座位，中间有着狭长的过道。

　　此时，已经是上午的第二场电影了。
　　电影院终于陆陆续续地上了点儿人，稀稀疏疏地坐在影厅里，倒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这种熟悉又稍显陌生的环境，让莱安既感到兴奋，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孤独感。
　　他想起刚刚响起的手机，又想着原身那些总不能一直都不接触、不见面的亲人们，不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电影还没看完……
　　还有时间可以拖延。

　　他熟练地付费，先租借了一台观影仪，是电影院特意为没带观影仪的观众提供的服务。
　　一种大众款观影仪，属于影院专供，各方面功能都很均衡，也就是说，各方面都没什么特色，属于及格但不优秀产品。

　　另一头，老彼得低头鼓捣自己的最新款观影仪，几个薄薄的圆片，需要准确地贴在脑袋上，具体位置有点儿难找。
　　哪怕已经用过很多次了，老人每一次摸索自己头部的动作，还是显得生疏、笨拙，比莱安看起来更像一个异时空来客。

　　“我比较喜欢最早期的一代观影仪。”
　　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老彼得小声解释：“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都没见过，一个金红色头盔，像钢铁侠那样。对了，你知道钢铁侠吗？眼睛那里可以射出光线。”

　　这个世界除了个别科技先进外，同以前的世界有很多重合之处，应该算是平行时空？
　　比如，也有‘钢铁侠’，但细微设定上会稍有不同。

　　因为听到熟悉的名词，莱安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暗淡的光线中，他几乎看不清老人的脸，只好在心中自得其乐地默默回复：“是的，我当然知道钢铁侠，但我的钢铁侠，眼睛不发射光，而是用手掌来射光炮。”

　　“喂，别笑啊，见鬼！”
　　老彼得埋怨的声音响起时，莱安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笑出了声。

　　老人还在碎碎念：“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觉得眼睛发射光线很土、很傻，可在当时，你知道吗？我们是有好些人的，大家一起包场来看电影……”

　　“如果电影好看，我们就一起仰起脖子，齐齐朝天花板发射红光，让整个影院一片大红。”
　　“如果电影不好看，我们就对着屏幕扫射绿光，一道一道阴森森的绿，超级酷炫。哪像你们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喜欢也不说喜欢，不喜欢也不说不喜欢。整天就是……还行、可以、随便、也就那样吧……真没劲儿。”

　　老彼得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快活又开朗，哪怕是抱怨，也带着掩不去的笑意。
　　莱安想象着他话语中的场景，一堆人带着金红色头盔观影，等到电影结束，就一起开始眼睛放光……噗，更好笑了。

　　好在电影开始了。
　　老彼得只在黑暗中瞪他一眼，就眼不见心不烦地专心观影了。

　　不同于很局限的小武视角。
　　观众视角的观影模式，有时候又会被叫做上帝视角。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观众们会像无处不在的神明一样，自由、肆意地观览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电影的开端，老彼得心中的‘杀人狂’师父端坐在一面镜子前，苍老的面容，沉寂中夹杂着些许说不清的阴郁之色。

　　好一会儿，他突然抬手，用力拔下了鬓边的一根白发，面部肌肉因微疼而不禁稍稍收缩，可这么一来，就不慎展露出了那肆无忌惮、横亘于面部之上的、一条条宛如沟壑般的皱纹。

　　那一瞬间！
　　镜中的他露出了如恶鬼一般的愤懑表情。

　　很多就近围观角色的‘上帝’们，大概被吓了一跳。
　　以至于影厅中连续不断地响起了好几声的‘Shit’、‘Damn it’。

　　与之相反，老彼得反而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老人家轻叹一口气——衰老，所有人都无法摆脱、且必经的痛。

　　电影中的角色继续对着镜子发脾气。
　　电影外的观众发出了不满的鼓噪声。

　　但电影院的好处就在于‘不能暂停、不能快进、不能命令AI提取主要内容’。
　　所以，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开头，除非离开，否则就只能坚持到结尾。

　　与此同时，老彼得也终于再次意识到，莱安所说的‘小角色’不是谦虚。
　　小武这个角色的‘小’不仅仅在于出场戏份少，更在于他在整部电影中，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开端。

　　武道高手狂刀洪风最近一直为两件事而烦恼。

　　第一个烦恼是他前几年娶了一个年龄仅仅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妻子，非常美艳漂亮。
　　但老夫少妻，再加上近几年他有些力不从心的缘故，便总怀疑妻子会对自己不贞；

　　第二个苦恼是他在武学上已经太久没有进步了。
　　最厉害的一次还是十年前，他当着众弟子的面示范刀法，一刀斩在巨石上，成功将石头一分为二。

　　可随着年龄增加，他的气血、他的力气、他的激情都已渐渐消退。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找不到自己为之挥刀的动力了。

　　曾经他被人称为狂刀，是因为他与人对战，刀出誓不回，一往无前中透着疯狂。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百战百胜。

　　可如今……
　　安逸的生活磨灭了他身上那种疯狂的气势。

　　他挥出的刀也变得绵软、犹豫起来。

　　“真糟糕啊！
　　然而，就在他为自己哀叹的时候……

　　他漂亮的小妻子却开始频繁提到自己的弟子小武：“那孩子好乖巧，我才去找水桶，他就赶忙接了水，又帮我提了过来。”“你有这么多的弟子，就属小武最会体贴人。”“那孩子生得真好看，这几年越长越俊俏，不知道将来便宜哪个姑娘。”

　　这些话语本是夫妻闲聊。
　　年少的妻子或许言词有些轻浮，或许相比日渐老朽年迈的丈夫，确实更爱看俊俏体贴的少年郎，但她态度坦然，语气多有调侃，虽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可也没真打算做什么。

　　但日渐衰老、本就在烦恼中的丈夫却面容扭曲起来。
　　嫉妒的火焰烧灼了他的五脏六腑：“我一定要亲手斩了那该死的小子！”

　　召集弟子，当众训斥小武。
　　以比试的名义，一刀斩下！

　　因自己衰老、对方却青春年少而生出的嫉恨之情；
　　因怀疑妻子对自己‘不贞’而生出的妒恨之火。

　　洪风杀气腾腾地斩下一刀。
　　奇迹发生了！

　　他仿佛重回十年前巅峰时刻……
　　只一刀，便将人斩成两半。

　　畅快淋漓！
　　狂刀又回来了。

　　原本蒙上了一层尘土的刀，被血冲刷得干干净净，再次展现出锐不可当的杀气。

　　影片外，莱安隐隐听到几声‘上帝啊，好多血’以及‘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居然就这么死了’的惋惜声音，以及老彼得的一声‘Fuck’ 怒骂。

　　影片内，小武的血和尸体很快就被打扫干净了。

　　只可惜……
　　这份凭借杀死小武而重新出现的锋锐，却在之后的一周又一周中，慢慢消失了。

　　洪风继续烦恼。
　　他感觉到自己的刀又变慢、变软了。

　　可这一次，美艳的妻子沉默着。
　　她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夸过谁了。

　　这天，夫妻对坐饮酒。
　　洪风一边饮尽杯中的酒，一边突然说：“昨天，你让小李帮你提的水，对吗？”

　　“啊？只是因为水桶比较沉……”
　　妻子连忙解释，并赶紧为丈夫斟酒，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师父紧紧盯着妻子依旧美艳漂亮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手。
　　许久，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第二天，提水的小李也被斩成了两半。

　　老彼得继续‘Fuck’。
　　倒是适才发出惋惜声音的几名观众懵了一下，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剧情基本已经和小武这个小角色无关了。

　　认为找到秘诀的武道高手为了重回巅峰，开始着迷一般地去杀那些（他认为）可能会勾搭妻子的男人，一次一次又一次！
　　最终妻子不堪忍受，同他手下的一个天才弟子联手，除掉了这个已经堕落成魔、面目全非的丈夫。

　　非常冗长的一段剧情。
　　那位痴迷东方的导演可能想要营造出一种追求武道，以至于‘执念成魔’的意蕴。

　　但很遗憾，饰演师父的那个演员，辜负了他的信任，没能将那种‘求道’的意蕴呈现出来。
　　他只演出了‘成魔’，倒是很符合大众对‘某些变态连环杀手’的刻板印象。

　　至于美艳妻子和天才弟子联手‘杀夫’。
　　多余的暧昧戏份，让两人的合作变得不那么光明正义，但也算是多了点儿刺激和看点。

　　等到电影结束……
　　莱安转头望向旁边的老彼得问：“红光？还是绿光？”

　　“红绿混合光吧。”老彼得诚实地回答，“是个有意思的故事，但不符合我的喜好，如果不是看过小武视角……”
　　他皱着眉头思考：“只这么看，我会认为，这是个讲变态杀人狂的恐怖故事，普普通通。很奇怪……唔，有点儿说不清，但和小武视角相比，没那么触动我，差着点儿感觉。”

　　莱安不太明白“差着点儿感觉”，又是个什么“感觉”。
　　他只是一边听着老彼得各种吐槽，一边拉着人往外走。

　　几个原本停驻在影厅出口处的机器人这时开始启动了。
　　它们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试图邀请刚从影厅出来的观众们留下只言片语的影评。

　　没什么人理睬。
　　很多年轻人的态度很冷淡，一副‘请不要来打扰我’的抗拒表情。

　　老彼得倒是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
　　他不太会操作，干脆随机抓了个机器人，提出语音输入，然后，对着机器人开始不停地叨叨叨起来。

　　年轻人死气沉沉，老年人热情开朗。
　　真是奇怪的世界。

　　在莱安继续观察这一切的时候，手机铃声又一次锲而不舍地响起，来电显示依旧是‘兄弟’。

　　电影已经看完。
　　这回彻底没借口了。

　　莱安犹豫、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不再逃避地接起了电话：“Hi……”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对面的‘兄弟’压根不给他反应时间，直接一通抢白，“听着，莱安！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爷爷指定的继承人——卡比诺家族的现任老大是你了。”

　　“现在，各区领头人都在等着过来拜会你，好完成最后的继承仪式。”
　　“你必须回来一趟，你不可能一直这么在外头装傻、逃避自身责任！”

　　意象不到的话题出现了！

　　莱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愕然。
　　在此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种同原身亲人沟通的话语，包括但不限于‘我最近很忙，先不回家’，‘如果你们想我，也许愿意看看这部电影’，‘那个，我很喜欢当演员’等等。

　　现在，一切设想都泡汤了。

　　——老大？
　　——继承人？

　　——家族？
　　——请问，这合法吗？

作者有话说

　　被感冒打倒，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