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59、第九章 相爱容易相守难 第三节

　　半个月的休养让轩子玉身体恢复很多，人不再似之前那般形销骨立。二人相处如常，只是莫嫣然不敢再触碰他的心事。
　　此时，已是深秋，仙女湖畔大部分草木都已变了颜色，只是夜色中看不分明。湖畔，一个少女正抱膝而坐，她坐了很久，久到不知何时身旁草叶都已凝结出点点露珠。夜风吹过，少女紧紧手臂，打个寒噤。这少女自是莫嫣然了，自从离开薛牧云后，她经常整夜无眠，常常悬心他，又不敢在轩子玉面前稍有表露。如今，面对如墨般的星空以及泛着星光的湖水，她思绪也飘向远方。薛大哥，不知他在做什么？他一定很恨我！我伤他伤得太深。这个湖和静水湖好像，或者我不该从谷底出来。想到这里她又想起父亲——那个前不久方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他的容貌那么可怕，可他对母亲的深情，却又那么感人。只可惜母亲从未爱过他。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
　　莫嫣然吓了一跳，急忙回头。
　　轩子玉眉头微蹙，“为什么不睡觉？”
　　“睡不着。”
　　“......”他坐到她身畔。
　　“你听过另一个版本的嫦娥的故事吗？”
　　他不解。
　　她将甲板上给薛牧云讲过的故事又描述一次。“子玉，你同情嫦娥吗？”
　　轩子玉冷哼一声，“她早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矫情什么？”
　　莫嫣然一怔，怎么他的观点竟和薛大哥一样，他们明明那么不同。
　　他声音再度想起，“你半夜不睡觉，就想这个？”
　　“我在想...”她说了一半忽然止住，“没什么。”她摇头。
　　一阵夜风掠过，二人齐齐瑟缩。她怕他刚睡醒着了凉，遂将外衣脱下，披上他肩，“可不许用我衣服擦鼻涕哦。”他反手将她揽在怀里。“嫣儿。”
　　“嗯？”
　　“你想不想看我舞剑？”
　　她一怔，“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他淡淡道：“反正也睡不着。”
　　她笑笑，“随你吧。”
　　宝剑一拔出，他整个人就变了。白衣在月下跃动，整个人似流转的月光，清冷中带着摄人的美。因是特意为她而舞，他刻意放缓了动作，黄叶自枝头飘落缭绕在他身周，似只只黄蝶。“气若长虹”，“碧落苍穹”，“飞花逐月”一招一式清清楚楚，黄叶簌簌而落，在莫嫣然身前形成个“嫣”字。
　　莫嫣然心中感动，知道他是在想法子让自己开心。他是如此内敛，能做到如此已实属不易。
　　他将宝剑放在地上，拉住她手，“睡吧。”
　　莫嫣然张口结舌，他是要她枕着这把剑？
　　轩子玉蹙眉，“怎么，你害怕？”
　　莫嫣然急忙摇头，“不。”他连剑都肯让她枕，是否意味着她已走进他的心？仰起头，她轻轻道：“我只是有点意外…”
　　世事就是这么吊诡，这把让无数人艳羡忌惮的名剑被她枕着入梦。
　　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巳时，阳光微微有些刺眼，身上盖着自己及轩子玉的外衣。她将手挡在额上，见他正坐在不远处把玩排箫，棱角分明的侧颜在秋日的映衬下格外好看，她心中一阵悸动。她将宝剑还给他，他却没有接，只抚摸着排箫上一根根方竹，若有所思道：“等了却江湖事，我就随你回竹韵谷，再不出来。”
　　她浑身一震，“你说…真的？”
　　轩子玉依旧望着手中排箫，“我想念那里…”
　　“子玉！”她好开心，一把抱住他。他给她撞得后倾，伸手去抚摸无邪，“到时候就让它长眠漱玉潭底。”“好。”她心中似炸开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一下被撩拨起来，捧起她深吻。她搂住他脖颈，婉转承欢。感受到她的回应，他越发激情四溢，不断地侵略、探寻。当这个吻结束时，二人已瘫倒地上。轩子玉望着身下娇喘的人儿，神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猛地压过来，空气一下燃烧起来，莫嫣然只觉得自己心头有一团火，不知怎么样才好。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被网住，再不挣脱便再也逃不掉，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想挣脱。于是，她轻轻闭上眼睛。
　　轩子玉望着她轻颤的睫毛，想起紫玉山庄那一晚，那一双睫毛也是如今晚这般既重又轻，让他心碎。他又想起那晚她的失落，她的伤感，她的泪…他的心揪起来，似湖面泛起涟漪。“嫣儿…”他低喃，“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要等了却心中事，给你正正经经的名分，再要你。到时候，轰轰烈烈——要你。他用尽自己仅有的理智，强迫自己离开她。
　　莫嫣然依旧闭着眼，泪水隐隐濡湿了睫毛。对方的唇似风般在她唇上轻轻掠过，一眨眼便不见踪影。她不解地睁开眼睛，“嗯？”她心底竟隐隐有一丝失落。
　　轩子玉看出她的疑惑，轻轻笑了笑，“你还想怎样？”
　　莫嫣然脸一下红了，“你...无耻。”她用力推开他，向后挪了挪。
　　轩子玉眉头微微一蹙，“口是心非。”
　　“你…”她起身跑开。
　　待莫嫣然身影彻底消失在树林后，轩子玉敛去眼中笑意，冷冷道：“看够了吗？”
　　树后有人击掌，“不愧是幽灵宗主，美人在怀仍未放松戒备。”
　　轩子玉冷哼一声。
　　那人又叹道：“只可惜宗主坐怀不乱，让我等未饱眼福，实在可惜！”
　　另一人冷哼道：“是坐怀不乱还是根本不行？”
　　轩子玉眯起眼睛，“两位不出来，是想我去请吗？”
　　窸窣声响，树后转出两个人来，一个老妇，一个满脸白斑的中年。
　　轩子玉扬眉，“银花蝎？”
　　此时的银花蝎已经在自己的两只断手上装了两个铁铸的蝎尾，他扬扬手，恶狠狠地道：“我说过我会回来复仇的。”
　　轩子玉却向老妇道：“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老妇嘿嘿冷笑。
　　轩子玉道：“不过你档次真是越来越低…”
　　银花蝎两个蝎尾碰了一下，攻上前来。
　　他已听老妇说过，轩子玉在其家养伤，早已把他病情摸清，知道他开口之际气息不稳，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他装了铁蝎尾后，又在其上淬了毒药，威力比从前更甚。为了此刻他已准备很久，料知一击必中。
　　就在他的蝎尾即将触碰到轩子玉衣襟之时，后者身子轻轻一掠，蝎尾竟也被带得向右旋，银花蝎不愿放弃，左手仍旧发动进攻。因为力道太急，兼之轩子玉掠得太快，他身子拧成了麻花，然后他就看到无邪的剑刃自自己后背刺出来。
　　“说，到底谁派的你？”轩子玉眯起眼。
　　“你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但你早晚会死在他手里…”他留下这句恶毒的诅咒后死了。
　　一捧暗器打出，轩子玉宝剑急挥，将其击落，然后掐住老妇脖子。
　　他挑眉，“看在她面上，我给你说话机会，为什么暗算我？”
　　“我替恩人报仇。”
　　“恩人？”
　　“星曜阁主。薛阁主深爱莫姑娘，我绝不会让你横刀夺爱。”
　　轩子玉冷笑，“只可惜你什么也做不了。”
　　“是么？”老妇阴恻恻道，“你可知这些日子来我对她说了些什么？”
　　轩子玉眼睛眯起，手上加力。老妇听到自己脖子断裂的声音，嘎着嗓子勉励说道：“你…”她本想说“着道了”，但未能再发出半点声音。
　　莫嫣然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扑到婆婆跟前，想要救她，奈何对方已经断气，一双幽怨的眼睛望着她，似有无尽话说。
　　“婆婆…”莫嫣然摇晃着她身体，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轩子玉冷冷注视这一切。
　　“你…”莫嫣然抹抹眼泪，“你杀害银花蝎就够了，可你为什么要杀婆婆？”她的神色分明显现出她认为他在滥杀无辜。
　　轩子玉冷冷道：“不错，我胡乱杀人，那又怎样？”
　　“你…”莫嫣然脸色瞬时变得惨白，指尖轻轻抖动，眼中是不可置信，继而又转为无尽失望。
　　“婆婆，是我害了你。”她抚尸哭了一阵，转头去找铁锹，为婆婆掘坟。挖了没几下，铁锹被轩子玉夺走毁了。她再找，他再毁。莫嫣然索性用双手挖地。此地土质虽不算硬，但时间长了，又怎受得了。细碎的沙土侵入她指甲，磨砺着她的手指，鲜血混着泥土不断溅上她衣襟，蓦地，左手食指碰到尖石，指甲被掀起，疼的钻心。她咬紧牙关，更拼命的挖。
　　轩子玉一直扭过头不看她，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我饿了。”
　　莫嫣然身子一僵，仰头将泪水逼回，继续掘坑。
　　他一把捉住她双手，纤纤玉指已经血肉模糊，他蹙眉，口气有些生硬，“你手废了，如何给我做饭？”
　　她甩开他，“走开，我没兴致伺候你。”她厌弃的眼神刺痛了他，一股压迫感袭来，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但她倔强地不肯服软。
　　他扬眉，拔剑，剑影交错间，秋风乍起，催得枝头黄叶萧萧而下，她梗着脖子，要杀就杀好了。哪知他却是掘坟。什么东西，也配我掘坟！他掘好了坟，埋了老妇，向着坟恨恨道：“今日当真便宜了你。”
　　他点了她穴道，清洗了她的伤口，包扎好她的手。二人都不说话，他便又喝起了酒。
　　“莫嫣然，你太让我失望。”
　　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了他？她望向他，意带询问，哪知他扭头看也不看她。
　　次日，翻山时居然遇到强盗。
　　一般江湖大盗便是饿死也不敢去招惹幽灵宗主，奈何这些毛贼档次太低，竟连幽灵宫也不曾听过，无知者无畏，赶着前来送死。
　　轩子玉宝剑一扫，一圈山贼全部栽倒，口中呼爹喊娘。
　　他本想补上一剑，送这些人归西，但见莫嫣然神色中似有不忍，便欲收回宝剑。
　　莫嫣然本想求情，但想他也不会同意，嘴唇动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哪知轩子玉竟将这些人饶了。她正欲感谢轩子玉，谁知那伙人又从反向包抄过来。轩子玉宝剑一挥，剑上已沾满鲜血。他将鲜血自宝剑上吹下，望着莫嫣然，那神色摆明告诉她，江湖险恶，你不杀人便要被人杀。
　　莫嫣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忽然发现地上有血迹，却是轩子玉衣袖中滴下来的。
　　莫嫣然吃了一惊，“你受伤了？让我看看。”她抢上前扶住他手臂。
　　轩子玉不答。
　　“是他们伤的你？还是昨天？”她料想这几个山贼伤不了他。
　　他心中怒极，面上却淡淡的。心口不舒服，便在心上锤了一掌，瞬时吐出一口血。
　　她急叫：“子玉！”
　　他将袖子扯回，“要你管。”
　　“子玉，别这样。”她硬拉住他。
　　轩子玉右手弹出个信号，一飞冲天，“我叫洛儿来。”
　　莫嫣然脸色瞬时变得惨白，缓缓放开他，“是，反正你那么多女人，这个得罪你，你便可以换下一个。”
　　他冷笑，“你才知道。”
　　见她神色凄然，他心一紧，但仍然道：“岂止洛儿，我还叫湘儿，倾城…”
　　“好，那么就此别过吧。”她缓缓转身，想要离开，腿却怎么也迈不动。
　　他的声音自她身后冷冷传来，“这么快就又回去薛牧云身边？你男人也不少。”
　　“你，”她回头，俏脸气得发白。“不错”，她冷笑，“是谁说，做他的女人挺不错，至少可以随时找其他男人。”
　　“你…”他狂吐一口血。
　　“子玉，你别吓我”。她慌了，从衣袋中掏出一粒药送至他唇边，“快把药吃了。”
　　“滚开。”他将药远远掷出。
　　她又掏出一粒，踌躇片刻，咬咬牙，把药含在嘴里，吻他。一瞬间，熟悉的感觉，他只想一辈子沉溺其中不出来，但还是狠狠心，推开她。
　　“你□□我也没用。”
　　她脸上一热，想什么呢，我才没那么下贱，还不是为了让你吃药，好在药已经送到他嘴里了。
　　见她不语，他冷哼，“莫嫣然，你气到我了。”
　　“到底谁伤的你？”
　　他冷笑，“自然是你的好婆婆。”她偷袭他，到头来他还得埋葬她，真是岂有此理。
　　莫嫣然一脸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