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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章 鱼困西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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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鱼一行和慧清一行在姑城门外话别。
灰狼把苏子鱼阳奉阴违的计策“出卖”给了慧清,慧清把苏子鱼叫来狠狠整治了一顿,自觉委屈的苏小哥起初还嗫嚅着反驳,慧清喝止他:“忘了雀梨寺外你师父怎么启悟你的么?别在这儿自以为是!”
慧清说得重,换成其他人铁定饱受打击心灰意冷,可咱苏小哥自恋不是一天两天了,脸皮虽比不上城墙也堪比铜皮,一句“自以为是”还无法削弱掉他无与伦比的自信心。
见他仍不服气,懒人大师也懒得跟他再讲道理,嘴角勾起笑容眼睛泛着精光:“你自己选,是去秦晋边界等我们,还是我把打晕让人扛过去?”
苏子鱼不敢吭声了,他那师叔狡猾歹毒,又死不要脸还为老不尊,私心里也有些怕惹急了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只得选了前者。
僧侣团经由熙方直线入上都,而苏子鱼一行只能绕道曹延出秦晋边界到平阳,两路人马自此分道扬镳。看着师叔压后的一团人渐行渐远走了个干干脆脆,苏子鱼心里一阵不乐,飕飕秋风中只觉自己活像一张拭过鼻涕的绢布用完即丢,被抛弃得没有半丝留恋。心情复杂,无处发泄,感叹了又感叹,被催着推着上路了。
西秦一带气候本就偏寒一旦风起漫天黄沙卷着枯叶,时值深秋,虽然山川多磅礴巍峨也实在没什么景物可供赏玩,再加上苏子鱼俗人一个,丁点雅兴没有,本就不是贪好名胜奇观之辈,照理说应该日行百里三两下赶到平阳才对。谁想苏二爷却突然转了性子,偏要边走边玩,慢慢悠悠到处晃,荡沿途一条水沟一座土坡都不放过。
最离谱的一次是指着一个鱼塘非要求“泛舟湖上”。
亏得灰狼三人耐心好,都巴巴的指望着拉他跨出西秦完成任务,便一味忍着没翻脸,其实心里也知道他还没理清头绪,怕万一到平阳发现司马兰廷等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但几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司马兰廷根本无暇前来。
就在接到苏子鱼入秦消息的第二天,一北一南河间王司马颙、长沙王司马乂檄文不满齐王专政擅权同时举兵讨伐。另外,汝南和成都方面也并不安稳,一时之间腹背受敌,司马兰廷分身乏术。
是时,司马攸所说的“血腥动乱,遍地杀戮”已经暴露出来。
“王爷怎么能放弃洛阳,对长沙反兵也毫不阻挡?”董艾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身形有些颤抖。
“这朝廷又不是我的朝廷,我守着他做什么?司马乂若想入都必先横渡汉水长江,更得经过汝南。皇叔虽然也想动,但他更怕别人借机占了他的土地,必不肯配合。长沙那边还有时间,不必惊慌。”司马兰廷下了指令并不想过多解说,他瞟了一眼窗外,又打量了一下董艾,在他来说,这已经是一枚弃子:“照我说的做,不必再多言。”
董艾站起来,浑身散发着惊悸不安,但司马兰廷从容淡定的态度大大缓解了他心里的恐惧。
他跟着司马兰廷的时间已逾五年,深知其好谋善断,运筹帷幄素来高人一招,但看如今一派成竹在胸也跟着渐渐平定下来。他虽不是家臣也算是齐王心腹,多少年办差下来也知道司马兰廷情报网络最是敏锐,这些番王身边无不安插了司马兰廷耳目,明暗相佐无往不利。因而想到或是司马兰廷捏着什么虚实,方不慌不乱,于是不再多言。
看他伫立不言,司马兰廷眼光变得柔和了些许,眼睛巡回在殿内诸臣身上。这议事殿内所站立的并非大晋所有朝臣,毕竟二王是“讨齐”,在他还未登上龙椅之时反齐其实并非等同于反晋。即使他能以朝廷名义发布缉令,也无法达到全然归心,相反,依托朝廷布置还容易泄漏策略部署。所以现在聚集议事者都算是他以往的心腹,他们中对自己的真实打算有完全明白的,有完全不明白的,当然也不乏董艾这样其实不明白以为自己明白的。
“当然,兵马集中先击河间之计万不可向外泄漏,在朝廷内仍会象征性的派兵出去清剿,掩人耳目。诸位都是我的股肱之臣,关系厉害我也无须多讲,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长沙、河间起兵之事早有预兆,本王准备年余,必定以雷霆万钧之势消除祸患。”他顿了顿,出言道:“其实,青州方面此刻已经出兵……”
殿内霎时炸开了锅,方才还尚有存疑的如今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事实上,司马兰廷一年内的异动是无法瞒住这诸多人的,如今这么一讲不仅佐证了他早有准备之言,更平添了诸人信心。
一场事关重大的决策商议很快落下帷幕,众人脚步轻快满怀信心地离去。
司马兰廷坐在大殿上久久未动。
真相,是很多人不敢置信也无法相信的,就连他自己在一年多以前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下这样的决定……
“殿下!”
奉正的轻呼把他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司马兰廷有些倦怠的靠进椅中,静静着他这位情报总管垂手站在那里。
“苏秋动向已经查明。”奉正抬眼讨得司马兰廷示意,继续接道:“他确实去了赵王那里……”
司马兰廷眉头一皱,眼神一厉,他倒忽略了苏秋是苏卿怀的儿子,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即使一向和他不对盘的郑方圆也会看在乃父面子上施以援手。
“郑方圆?”
“是的,正因为他去找了郑将军我们才能找到他的踪迹。郑将军也已承认出力助他,不过和郑将军所言不符的是,苏秋并未根据他的安排躲藏,他辞别郑将军后一路潜行去了西秦。”
“什么!”司马兰廷心触动,脑中豁然彻亮,又陡然惊立。
不管再怎么拖延,也总有到达的一天。眼看边境在望,苏子鱼还是一头乱絮,距离越近越是茫然无解。就在相距不过百里的地方却突然听闻到令人心忧的消息:匈奴大军在西秦边界聚集。
路旁小栈里苏子鱼敛了眼内精光,因为在诸国辗转长途跋涉多时如今顶着一副皮黑肤糙的脸,精瘦的身子缩在西秦人宽厚的袍子中不显山不露水。他身旁三人皆是一脸疲惫着寻常旅人装束,冒沿压得低低的,静静听闻周围来此歇脚的百姓带着沉重不安兀自揣测:
“要打仗了……”
“听说匈奴人已经围了斗城,作孽哟,还有好些人没跑出来。”
“仇梌将军不是已经领兵去了么,你说这是为了啥啊?”
“都说是因为要借冬粮,国主不允……”
“匈奴人不好对付啊……”
“我们大秦人也不是软柿子他说抢就抢,说捏就捏的!”
“老子现下就去参军!”
有两个西秦年轻人说着说着义愤填膺一拍桌子站起来,在众人顿静愕然的目光中大步走出栈门,还没等身影彻底消失,小栈里又响起嗡嗡的讨论。
有人竖起拇指:“好胆色啊,我大秦男儿应当如是!”
有人摇着脑袋:“毛头小子太冲动了……”
屋角没参与讨论的那桌上,三个人默默交换着眼神,最后定在低头沉思的苏子鱼身上。
“走!咱们得回去,怎么样都得给师叔他们送个消息。”苏子鱼神情一定,心急火燎地往外冲,三人暗叹跟着追出去在马前拉住他:
“送信的事让我们去办,二爷按原计划去平阳吧。我跟小勤会把师父们安全送回大晋的。”
苏子鱼翻身上马,低着头跟奉勇说:“可如今这个情况我不放心呐,都说我不得在西秦露面,其实也是揣测的。那么久的事情,也说不清是非曲直兴许那边早就忘了。”他顿了顿,见过司马攸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生父是乞伏坚,其实心里对西秦皇帝有些说不清的感情,又叹了口气:“我会小心谨慎,不莽撞的,就算吃了亏也不闹事,只要接到师叔他们就走。好不好?”
奉勇三人见他说得深情并茂且诚恳有理,肚子里也跟着一叹,经过这一变故怕事情又要坎坷了。
好在苏子鱼说到做到,倒真是听话谨慎得很。到了皇城外,四人做好了约定,奉勇和奉勤先入城到妙法寺找上东明寺诸僧,可这一去就如石沉大海般没有踪迹消息。第二天两人还没回来,苏子鱼坐不住了。城门口守卫并没什么变化,如果是一时耽误也不至于会一天一夜,半丝消息都没送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他们去找东明寺一行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对,除非师叔他们原本就已陷入危机,可这西秦怎么会无缘无故为难出家人?
灰狼的意思也是不能再等了,但要苏子鱼留在城外自己入城勘察:“只是进城看看,不管出了什么事,天黑前一定回来。”
苏子鱼哪里能同意。想到如果他趁自己离开私自进城更加不妥,灰狼只能让步。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城,在城门右方第六棵树下聚合。
西秦的皇城上都是依据洛阳的格局所修建。南北向的大道四条,东西向的大道三条,这些道路相互交错成十字或丁字形,共分为二十四段,也称为二十四街。每条大道分成三股,中间是御道,两边用四尺高的树隔开,专门供皇帝和大臣通行。
城北大都是官署和高官居住区,平民和外国侨民、使节聚居在城南,这里住宅密集,整齐的桐树、栗树等行道树排列成荫但因时值深秋的关系只剩下满地枯叶。城西为通商达货之地,居民多是能工巧匠和商人,城东是丝乐调音之所,居民以音乐舞蹈谋生。妙法寺恰在这东西南北之中,往上是高楼重门锦衣玉食之处,往下是小门小户的寒家,倒是两相方便不拒贫贵。
这上都灰狼曾奉命来过一次,摸索着记忆二人来到妙法寺西南角的一处偏巷,只偶尔有人往来算得上僻静。往小巷行进几步就能看见妙法寺一隅的黄砖红瓦,勾角飞檐,两人也知道奉勇奉勤消失得蹊跷,不敢大张旗鼓找上门去,商量了偷偷潜入寺内探看情况。
灰狼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在巷口把风,我进去看看。”便欲腾身而起,倏地被苏子鱼一把拉扯住。灰狼以为他不甘心等候,却发现苏子鱼脸色微变。一省,果然发现不同寻常之处:方才还能听到的叫小贩卖声,巷外人马来往声,大街上隐隐的说话声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来时相反的方向掠去,不等到达另一头巷口,大量甲士哗哗的跑动进来,枪戟林立,把一头一尾堵得严严实实。
两人脚不停步,苏子鱼一把抓住灰狼的手臂忽地改变方向,往左边丈高的围墙掠去。莫说只有丈高,便是再高些他也能应付自如,跃上墙头便是民居的屋檐,往左右稍微一瞥但见巷外还有百余西秦士兵严阵以待。其实人再多些,以两人功力也能进退自如,眼看将要突出重围,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六弟不管上东明寺诸僧和你那两名侍卫了么?”
苏子鱼惊瞪着双眼,看兵士中走出一人,三十多岁锦衣玉带。因为刻意做出的笑容,眼尾处两条深深的纹路,本是相貌堂堂却给人一种佯装后假意温和,做作虚伪之感。
正是突然在许昌杀妻烧府逃到西秦来的苏秋。
苏子鱼皱眉咬牙,一犹豫的功夫士兵已经架好了弓箭,矛头直指。两人从墙头下来时已成瓮中之鳖,苏秋慢慢踱近,小心停在两丈远的距离,脸上仍是一径令人不爽的笑容。
“六弟,西秦国主请你入宫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