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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尾章二 执子之手(正文完结) ...


  •   苏子鱼是谁?

      有人说,苏子鱼是成武侯苏卿怀的第六子,庶出。

      有人说,苏子鱼其实不是苏子鱼,应该叫司马子鱼。

      有人说,苏子鱼是正宗的皇室血脉,齐王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兰廷的亲弟弟。

      还有隐秘消息传出,苏子鱼不是大晋朝皇室血脉,其实是西秦皇族。

      无论如何,苏子鱼是两年前皇帝亲封的淮陵王,成了一州之主。正因为这样,苏子鱼这个名字被司马子鱼所取代,广为人知。但其实苏子鱼就是苏子鱼,是那个不怕受苦受累就是受不得气,需要人疼爱需要人关怀的跳皮猴子。

      当然,也受不得过度的“关爱”……

      这个难得的大晴天,苏子鱼搭着棉被裹着皮裘靠在窗前享受冬日暖阳。淮陵王府表面上是苏子鱼的府邸,虽然两年来他人没在这里一天,可政令都是以他的名义发布的,按理说他还成了正主。

      这府邸到底不比洛阳齐王府,远没有那么金碧辉煌奢华精致,但胜在宽广又不失秀气,即使万木枯竭的冬日,外院也是花木奇艳,绿竹成林。此时游廊上兰花儿提着嗓子闹腾得正欢畅,屋子里比兰花闹腾得还欢畅的是明叔。

      “小王爷,再加个靠枕吧,软和舒服些……”

      “虽然天气好毕竟入冬了,还是把手炉放怀里,仔细僵着手……”

      “丝绿,还不去给小王爷换杯新茶来,这都凉了……”

      苏子鱼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说话,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昨天明叔带着大批人马来迎,抱着自己放声大哭的情景几乎成了噩梦,回府后这个原本爽快干脆的老人就变成了这样,一眼看不到他就不放心:“殿下退隐梵净时,老奴也去送了,千岁特意嘱咐过要好好照顾你,毕竟你哥哥性子过于冷淡,怕有疏忽怠慢之处。哪知道小少爷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久,还差点在外面送了命……都是老奴没照顾好啊……”

      苏子鱼听他又念叨上了,头开始犯晕恨不能逃得远远的,只能跟着他泫然欲泣:“明叔啊……”好容易司马兰廷处理完政事回来,苏子鱼给他哥支眼色,终是把奉明哄走了。

      苏小王爷非常不识好歹的抱怨:“明叔怎么变成了这样?也太过了。”

      秋水上来递热巾帕给司马兰廷擦手。苏子鱼瞧她抿嘴瞅着自己偷笑,一派欣喜,不由得心下暗沉,眼睛移到她的肚腹上,思忖她还不知道曲城的事吧,现在祥哥生死未卜……

      司马兰廷顺着他的眼光一转,打岔道:“明叔也没多少时间来照顾你。如今我不便出面,只能让奉正他们传达,这边的事务多半靠他主持少不了他操心的地方。”

      苏子鱼有些过意不去:“我都帮不上忙……”

      身下软榻一陷,司马兰廷已坐在了旁边,从皮裘里挖出他的手仔细把脉:“等你好了再说,今天痉挛没有?”

      因为麻木的关系,苏子鱼的表情非常僵硬,全无往日嬉笑怒骂随心所欲的活泼之态。他细细体味着经脉血液,体表骨肉从涌泉至百会无处不在的酥刺感,长长叹了一声,扯着嘴皮含混吐出一句:“没有,呼吸也还好。”

      “吐纳也要适可而止。明天开始,我接着替你疗伤。”司马兰廷重新放好他的手,接过秋水奉上来的茶水后挥了挥手,只留了一个小丫头在外头听差。

      “你多休息两天,把事情处理完再说吧。”苏子鱼靠在榻上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跟着司马兰廷转:“我……我不想你太累。”

      “我不喜欢你这副样子,一点表情都没有。”司马兰廷抚着他的眉眼,轻轻言道:“冷冷硬硬的,连是不是害羞,都看不出来。”

      苏小哥心里真有些“含羞带怒”了,现在他已比前几日松活几许,头硬是猛的一摆,挣脱了他哥的调戏,但也只能做到这样,若是他没病没痛的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我这是没有办法!不像有的人,明明没病没痛硬是每天一张阎王脸。”

      司马兰廷顿了一下,见他用僵硬的脸说出带火气的话,却没有一丝苏子鱼式的愤怒,不由得笑起来,忽地又顿住了:“我往日都是这样吗?”

      苏子鱼眼睛瞪得溜圆,眨了眨转到一边不再看他。

      司马兰廷看着阳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面,平白有些止不住心疼,竟然低声像解释一般道:“我……只是习惯了。原来你……是这种感觉。”

      苏子鱼大觉怪异的盯他一眼,张了张嘴,垂了眼皮又抬起来,讷讷地说:“其实,我们一起时,你多半是……不错的,并没有那么……”

      司马兰廷笑着对上他的目光。轻柔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像玉,莹白而漂亮。苏子鱼怔住了,突然烧红了脸颊,止都止不住。

      笑吟吟地托着他的下颚转过来,司马兰廷慢慢靠近,近到彼此气息相闻,最后却只是轻柔刷过他的嘴唇就放开了。小小地叹了气道:“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吧……”

      苏子鱼放开憋着的气息急喘两下,整了整嗓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日前奉毅送你师伯师叔他们到达了庐山,现在奉勤留在那里养伤,不久就会回来了。”

      司马兰廷没有追着打趣突然转了话题,苏小弟果然被引开了,转了眼睛过来问:“他们都还好吧?”见司马兰廷点头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众僧一行一直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何况师叔法力高强也无须多担心什么。只是……

      “曲城那边,能不能找回小狼哥的尸首……起码,不要让人传首六军。”即便是人死如灯灭,可这等侮辱实在让人不忍。这是代司马兰廷死去的啊。

      “军中遍传的不是真的首级。”司马兰廷语气沉了下去:“是头盔。监军回报说尸首应该是被重伤的岐盛抢出去了。”

      “那会不会……”

      看眼中盛满期翼,司马兰廷沉默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说:“如果有一丝可能,岐盛也会尽力去救的……”

      几日之后降了初雪,庭院内外一层银装素裹。

      苏子鱼趴在软榻上从缝隙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竹帘外,漫天飞扬着碎碎落落的轻雪,如此寒冷的天气却并不能降低他心里的焦躁。

      重新开始疗伤后起色微乎其微,这一个月以来他总是休躺在床榻之上,动辄由人服侍,眼看着大家繁忙脚不沾地,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焦躁之外他还有些不甘。

      把脸埋进在丝绢的靠枕里,掩住了那口长长叹气。

      今日司马兰廷比往日稍微迟回了一些,到了未时仍不见身影。苏子鱼半垂着眼帘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莹白飞屑,渐渐出了神。

      自己过于清闲,司马兰廷又太过操劳。每日午前他要听各处汇报,处理政务,午后过来稍歇片刻就得替自己连续疗伤到酉正,所以眼下这般情况就算心有万般不耐,他也不敢显露些许,最多就是没人看见的时候多叹几口气多念几遍经文,免得让人更烦心。

      风似乎带着寒气,透过帘隙吹到了他的脸上,还带进了远处突然响起的嘈杂之声,他倾耳听了听,仍是若有若无的。但过不多久,苏子鱼便瞧见了司马兰廷的身影,他那身秀金白袍被风带得衣袂飘扬,刚转过了游廊踏进了院门。

      他急忙回过头叫来绫罗放下窗前的厚毡。司马兰廷进门时苏子鱼装作才被惊醒的样子,对他哥毫不吝啬的送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齐王任由丫头上来换了衣服,然后净面暖手。巾帕递绫罗时他突然言道:“明日起,不许让二爷出内室了。”

      “哥!”苏子鱼差点翻身跳起来,只是差点而已,他压根跳不起来。

      “我昨天说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你觉得这是几月天,能让你这么两扇大窗的敞着纳凉?”

      他已经不能出门了,难道连看看外面都不行了吗?苏子鱼心里急苦,却没有多分辩,只垂了眼眸下去。

      司马兰廷踱过来坐到他身边,神情倒是一片平静:“知道自己有多瘦么?”只这一句话便化解了苏子鱼心里的怨气,他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是自己病了瘦了,却莫名的觉得心虚觉得愧疚。

      “我知道,你难免烦闷……再忍忍吧。”司马兰廷把手贴到他的脸上,眼神带着凌厉和温柔,像是责怪像是叹息的说着:“好凉……”

      苏子鱼眼巴巴的看着他,怎么还能兴起一丝的不满?他蹭了蹭司马兰廷的手,算是乖顺的表示了默认。

      “曲城的残部撤回来了。”

      苏子鱼靠在枕头上闭了眼睛,“嗯”了一声。他眼里浮现出从塞外高山上俯瞰下来的景象,整个世间都是尘,一分一寸细微渺小,就仿佛这一个个劫难之于浩瀚苍天,其实不算什么。无处可避的风雨袭来,唯有蜷了身子一任风狂雨骤。这人存世间本没有受不了的苦,就是碎了,那零落的碎片上也会在地上闪耀粼粼光辉。至少对于他来说,灰狼、奉祥,他们都是。

      “奉祥受伤不轻又失了一只手,秋水也要生产了,我想送他们去岛上将养。”他平淡的说明,将苏子鱼两只手都包入掌中暖着。

      “方才是他们见着了?”

      “嗯。”

      苏子鱼睁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袖子底下的手紧紧反握了司马兰廷的。

      “还活着便好……”

      丝绿在外外面传禀:“扁鹊堂两位大夫到了。”

      司马兰廷站起来,接过绫罗递过来的银针,给才进门的两名老者让出位置。今天的疗伤时间开始了……

      这一年,苏子鱼度过了和司马兰廷在一起的第二个新春。虽然整个晋王朝都在风雨飘摇中,但青州的新年气氛依然浓郁,淮陵王府虽不如前年还在洛阳时那般隆重铺张,该有的该办的却也没少了去。

      苏子鱼这时候已经能由人搀扶着稍微行走了,不过劳神费力的事司马兰廷仍不许他多做。他最常做的事仍是卧于松软的床上,听自然的风雨声涤荡自然的景物。

      开春后虽然岐盛和灰狼仍旧没有一点消息,但奉毅等人也从庐山和建康回来了。

      苏子鱼坐在廊下细细读着奉勤带回的信函。昨夜疾风骤雨,今日却阳光普照,显露出那份春天的明媚灿烂。头顶上,鹩哥兰花经过一冬的畏寒,终于也兴奋起来重新操起清晰响亮的呱噪之声。

      “你师父说什么了?”

      “没什么。”苏子鱼放下信函,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尚不蓬勃的春光,再转过头去看身旁的司马兰廷:“和我们想的一样。”

      司马兰廷回头对视,不免又是一笑。这一笑全是温和平淡:“他看见的可比我们周全多了。”

      “哥,”苏子鱼想了想斜靠在司马兰廷身上,突然闲闲的问道:“要是我真的再恢复不了怎么办?”

      司马兰廷痛惜地搂紧他:“相信我,再等一等,再耐心等一等。”

      苏子鱼点点头:“我信你啊!可要是万一呢?”

      司马兰廷心中涌上一份柔情,轻拍拍他的后背:“即使真的不能再习武也没什么,我总能护你周全的,我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好怕的。”

      苏子鱼笑眯眯的,真有几分洒脱:“是啊,最多就是身体虚弱一点不能习武而已。”又叹一声:“不过我很快就会比你老了。”

      司马兰廷失笑,曲指敲了他一下:“这倒不用担心,我这里父王留下的金丹至少可以保你再活一百年。”

      “一百年?”苏子鱼皱眉:“似乎挺长的。”

      司马兰廷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过一百年,我倒觉得太短了。”

      苏子鱼顺眼望出去,一地迎春的细碎花瓣。刚盛的花朵被昨夜的风雨揉躏过,那一树的繁华仿佛是滴血的泪痕。花如此人亦如此,万物都有自己的风雨,一棵树的劫难损伤的仅是一季的颜色,待到下季或是明春,依然将生发新的繁盛。

      人间春色如梭过,花落之后不见我。三千繁华何为相?还看他年旧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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