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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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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在我为自己不喜欢网球而伤春悲秋之时,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围在我身边的那几个人开始远离我。
他们的离去并非我想象的悄无声息,而是类似惊慌的逃窜,仿佛他们终于知道我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伴随他们的远离,在我昏迷时一直给我发消息,我苏醒之后反而开始沉寂的犬我发来一条短信。
「我们见一面吧,遥同学,有些事情,我认为一定要当面和你说才行。」
他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确实对那几个人突然远离的动机有一些好奇。
他们不愿意再和我说一句话,却不会那样对待犬我——
“哦,他们现在也不理我了,”犬我说,“他们找我的时候只会说遥同学的坏话,我很生气。他们明知道我有多喜欢遥同学。即便他们想和遥同学断掉联系,也不需要用那种方式。不过就像我认为他们实在不可理喻一样,他们也是那样看待我的。慢慢就不再联系了。”
“和平山同学也是?”平山比其他人更在乎犬我。
“平山现在谁都不搭理了,讨厌他们也讨厌我。”
“真假?”
“平山就是那种人嘛,总是想很多,还爱和自己生气。我已经习惯了。如果他以后都不理我,我大概会非常难过。不过他不会那么做的。毕竟是平山嘛。”
我不太明白犬我的逻辑思维,但是他和平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既然他那么说,应该就没有错。而且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的存在只是矛盾爆发的引子,并非一切的源头。
“一定要当面说的是什么?”我问。
“哦哦,”犬我猛地抬头,“差点忘了。是一个叫宫野的家伙,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前桌。”
“哇哦,”犬我露出为难的表情,“你和他关系很好?”
“不怎么说话。”
“哎?”他似乎有些惊讶。好像在他的认知中,宫野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就该和我的关系非常好。
“你们以前认识?”
“单方面吧,我们是一个幼稚园的。从那时候起,他身边就总有奇怪的流言。明明是一个衣食住行全都需要别人照顾的小鬼,结果连大人都畏惧他。”
“畏惧?”
“会死啦。说是他主动接触的人都会被死神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夺走生命。”
“从幼稚园开始?”我追问。
这个流言多少有些过于离谱。
再怎么聪明,上幼稚园的年纪,对世界的认知都十分懵懂,怎么会有那种流言传出来?
“嗯,他家里好像对这种说法感到非常自豪。”
好的,明白了,大人不做人的鲜明例子。
该不会这种说法最开始就是从他家里传出去的吧?
是想培养神之子吗?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会被抓的吧。
“你想说的应该不只是这个吧?”我说,“关于宫野同学的流言,起码在青学里面是没有传播开的。”
就这样下去,宫野说不定能够以普通学生的身份安稳度过整个初中生涯。
但是,那些人远离与犬我突然来找我说这个,就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吧。
——会死、纸条。
我突然联想起这两个关键词。
“有谁死了吗?”我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犬我点了点头,说出来那个我已经记在心里很久的名字。
——武居健史。
与某种飘忽想法一同落地的是令人发寒的惊恐。
——是我的错吗?
因为没有及时回复那张纸条。
思想控制不住地开始蔓延。
我立即理解了其他人的想法。
在他们眼中,我大概是和宫野一起做了什么吧。
从退学到死亡,半年时间不到,一个人彻底从人群的记忆之中消失了。
虽然在知道他对手冢做了什么之后,裹挟着恼怒的各种情绪之中,说不定真的有诞生过觉得他不如死了算了的想法,但是那只是万千想法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没有和任何人提及、甚至自己都不一定能意识到的一个。
可是现实是确实有人再也不存在了。
从宫野到我到手冢,等武居死亡的消息传开,我们三个大概会依次被视为罪恶的凶手。
并不需要证据,一个猜测就足够毁灭一切。
不可以,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犬我,”我说,“你是想找我说什么呢?”
如果是提醒或警告,他脸上的表情未免也太平静了一点。
“有几个人想和你见一面,”犬我说,“需要得到监护人的同意,但是他们被举报了。上面限制了他们的行为。虽然他们可以不在乎那些,但是后续程序走起来会很麻烦,一些证据和证言的效力也会出现问题。所以我成了传声筒,而遥同学,可以解释为从无数现实中抽丝剥茧般推导出真相。”
“作为交换,”他继续说,“无论是遥同学还是手冢同学,都会平安无事。”
“我需要做什么?”
“遥同学只要和宫野同学说说话就好了。”
因为不好半途而废,而且当初说了住半年,再加上第三学期属于转瞬即逝的那种学期,我并没有立刻回到手冢家,而是继续住在真田家。
只剩下最后几个月,我招惹真田的频率比以前低了一些。
除了失去代餐的真田妈妈,其他人都很享受这难得平静的时光。
毕竟是小孩子,安静没两天就会吵闹起来的——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包括真田。
我其实也那么觉得,在和犬我那番谈话之前是那么觉得的。
所以在和犬我谈话之后不知道第几天,真田因为我过于长久的沉默来找我了。
他担心人的方式非常简单,是直接拉人去训练。
平时的话,我大概立刻就会闹起来,这么想着,我乖乖按照真田的话去训练。
看到我这样,真田眉头紧蹙,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我这是终于开窍了。
可是我没有突然变成现在这样的理由。
即便不久之后就要离开真田家,我也不会因此和他们彻底断绝联系。
而学校那边,每周都来的手冢也没有提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手冢很清楚,那些人的远离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和宫野的来往也与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找不到我沉默的理由。
直到新学期结束,感受着与消融的雪一同离去的温度,我安静又平稳地跳动了一整个冬天的心脏重新恢复以往的活力。
在正式从真田家离开之前,我难得主动起个大早去找了真田爷爷。
我们坐在走廊上,一人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茶。
我把自己知道的与宫野有关的一切都告诉了真田爷爷。
不是因为无助,而是已经下定决心。
在日常的相处之中,宫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十分清楚。
把所有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伪装的可能性排除掉,我确信宫野和曾经我的确实有相似之处。
因为那份相似,他注意到我的存在,从而将注意力投到手冢身上。
因此造成了武居健史的死亡。
我无法用即便不是武居健史也是其他人的理由说服自己,却也没有日夜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
“我不在乎武居健史的死亡,”我说,“这样的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够继续生活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每个人都对我很好,或者说,对我太好了。
他们的善良与温暖像一面扭曲的镜子,以滚烫的温度照耀出我卑劣的灵魂。
扭曲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我。
即便接受了我的过去,接受了我被那样培育长大的理由,我好像也无法真的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
“我好像永远没有办法真的把各种情绪施加到自己身上。”
可是身为人,不就是在爱与恨中交织着成长的吗?
“我很想维持以前那种精力充沛的样子,可是好像是情感的试用期到了。即便看着曾经非常在意的人,我也只是在看着对方而已。”
——那目光是冰冷的。
这个认知让我难过,可那难过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对曾经体会过的情感的模仿。
转瞬间,我就又会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他人,并毫无知觉。
不过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真田爷爷帮我解决心理问题,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帮到什么。
我只是希望真田爷爷能够帮助我解决宫野的事情,我不希望与宫野有关的内容继续占据我的大脑。
我和他走了不同的路,而他已经存在得足够久了。
“我知道了,”真田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