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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杯且听琵琶语
第一章
胡四郎是只吊不郎当的狐狸。他生在榆塘山郊的古墓里，没什么法术，又不务正业，专变成美少年，在榆塘城里骗些女人过日子。有一日，他被道士逮了，卖给一个姓刘的麻子，一路关在笼子里，直颠到关外西域去，被胡沐救了，从此仗着恩人是个好人，蹭吃蹭喝，又结识了胡沐的朋友——曾一杭，这也是个好说话的主，一路随了他到榆塘，从此在榆塘也不大愁吃穿，日子过得马马虎虎。
话说他这两个朋友，各与了一尊龙神相好。在四郎眼中，龙是猛兽，他早年亲眼看见一条蛟龙从江中飞出，从岸边拖了条牛下去，那牛冒了几个泡，就不见了。这场景让他战栗不已。不过他又是个厚脸皮的，想到那龙神看着两个朋友面子，不会也不屑伤自己，如此几回，也就大摇大摆去曾一杭家玩了。只是他不走正门，总是从后门抄近路过去。
这日正走到门前，就听见一阵孩童的笑声传出来，如同银铃，倒是悦耳。他心下奇怪，走进一看，曾一杭正与一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坐在屋内，二人谈笑风生。曾家上下每个他都识得，可看那孩子，怎么也不像见过的样子。那孩子见到四郎，先是一愣，又笑眯眯的，两眼弯弯，十分好看，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够不着地，晃荡的样子，还显得傻里傻气。
小娃子！他心道，一边走到那孩子面前，摆出了不起的样子，心想拿个什么法术吓吓他。
“这是胡四郎，他是只……”狐狸正想曾一杭怎么能对孩子用“只”来形容他，想露出狰狞的面目来，那孩子一定哭。这念头一闪，忽听一声兴奋的童间：“狐狸！”，就觉得自己后颈被抓了起来，还没回过神，已不知怎么露出来了原形。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却见地面就在眼前，惊魂未定之余，还被提着尾巴晃了两晃。
然后他就倒着看见曾一杭站在一边，头疼看着自己扑腾的四腿道：“仲书，你别折腾他，他十分胆小的。”
“竟然说我胆小……”他心想着，觉得尾巴被揪得很痛，整个被提起来，才看清孩子的脸就在眼前。
真是张俊俏的小脸，唇红齿白，灵气非常，自己真变不出这样的。可是他为什么可以揪自己的尾巴！那孩子仍是笑眯眯的，一边看一边说：“你怎么会和这种狐狸混在一起，他不怕季霖么？”
曾一杭这才觉得自己的话矛盾，摸着下巴道：“说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怕，他还敢变成季霖的样子来见我，还被季霖撞见一回。”
“那便是不胆小了！而且十分胆大！”仲书果断地说。
狐狸真是欲哭无泪，只好放弃挣扎，努力要蜷缩起来做出可怜的样子，巴巴地看着仲书。
仲书更觉得好笑，对曾一杭说：“真是会看人脸色，刚才还想吓我，现在倒在装可怜了！”
曾一杭想想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狐狸，狐狸看他一时竟忘记为自己求情，悲鸣起来，仲书实在受不了了：“还没对他怎么样，竟这样子！看来不只大胆，还滑头得很。”
一松手，还没落地，滑头狐狸立刻跳起来，打了个滚，又变成少年模样，一下子躲在曾一杭身后。曾一杭对他道：“这是华清的御龙使，以前与我一块修道的，姓岳，唤作仲书。”
怪不得刚才闻他全身上下一股道士的味道！狐狸不答话，打量着仲书，前世一块修行，怎么才这般个头？就是不长大，也不应该这么孩子气……又想自己活了几百年，也一样没正形，母亲说都怪生得太轻佻……看来人变成什么样，便自然而然顺着外表言行举止。
他不懂相由心生的说法，觉得自己想得十分在理，又自顾自地得意起来。
曾一杭与仲书懒得理他，继续刚才的谈话。原来仲书在山上待得烦了，想下来再接些活做。只是外表实在太小，人家信不过，若是变化了外表，使法力也不大方便。正好季常说有个相熟的龙女嫁到秦水去，生了两个小子，不知多大了，总之听说正缺人管教。仲书想龙子若都如季霖那样，自小就是有出息的，又苦于无人引荐进个像样龙宫，也愿意看看，便求曾一杭约了季常带他们去，正在这等呢。
狐狸一听，也想看龙宫，吵着也要去。二人见他全然忘了刚才被人倒提之苦，都不禁摇了摇头，却仍是答应了。
一会儿，季常便赶来了，胡沐去阗城，故没跟着。他见过仲书，也认得狐狸，所以没有过多寒喧，携几人便到秦水去了。秦水是黄河分支，地处内陆偏西，有些干燥，龙王掌管水量降雨，十分有威望，故龙女西嫁，看似远离雨量丰沛的地区，却也不算吃苦。大家看龙王庙香火，竟也并不比西湖的差。
再到水里看那龙王庙，风格与江南不同，倒也是很有面子的宫殿。龙王与龙子都不在，龙女自己走了出来迎接他们，初为人母，丰腴未减，自有风韵。狐狸看了又生出心思来，有些垂涎。仲书听说孩子没有几岁，明白过来似乎是叫自己当保姆，立刻就不大愿意了，却不好意思临阵脱逃，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往里走。季常也久未与这位龙女联系，听闻孩子这么小，也有些生奇，但还是抱着看看的心理。龙女倒也不是很把这事放在心上，管教其实无可无不可，只是带孩子见见季常，故也不多问，只领着他们边走边聊些别的。
到了一个院子，龙王特地为了龙女将这里打造得有江南风味，在一片空地上，有两个比仲书还小的孩子在玩球。那孩子生得漂亮，也看着聪明伶俐，很快就应声站在来客面前。
龙女这才问：“哪位是老师？”
仲书便应声站了出来。
龙女虽没说什么，神情却有些意外。那两个孩子见仲书与他们年纪最接近，立刻缠上来，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把他折腾得倒在地上。仲书不大喜欢孩子，苦不堪言，又不好发火，好容易才拉下一个，另一个又抱上来，又抓又扯，十分顽劣。
龙女与季常一见就知他管不了，只是站在旁边笑，曾一杭与狐狸倒是十分同情，狐狸还想这真是他刚才倒提自己的报应，边想又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还边点头……
走出龙宫，回到榆塘，正碰上季霖到城门口，看是来寻一杭的，想带他上昆山玩玩。仲书不想去，狐狸也觉得那不是善地，又看季霖的眼神，完全不想让人跟来，更不敢提什么要求了。曾一杭便给了狐狸些钱，让他带仲书在城中玩玩。他倒不怕狐狸带钱溜了——仲书可放不过。
有钱为什么不玩？狐狸满口答应。
待一大一小二人到榆塘最热闹的地方逛了一阵，仲书完全不似狐狸想像的闷闷不乐，对榆塘也不全然陌生，看到新鲜的玩艺儿也很想买，看到没见过的吃的也想吃，还狡猾地怂恿狐狸出钱，而且也没有曾一杭与胡沐好哄好骗，狐狸突然觉得带了个麻烦，头有些大。
“接下来要去哪里？”逛了一圈，狐狸看天色也暗了，希望他主动说要回去，自己好再去哪里放松一下，这一天下来一点也没有尽兴的感觉。
仲书可不是孩子，才不会想回去不回去，舔着一串糖葫芦道：“我想去找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