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且听琵琶语》高阳

129、104

　　狐狸如梦初醒，俯身对二位拜道：“听了二位恩人言语，小狐现在是危弱之身，必依附强者才能苟活。幸得二位不见弃，小狐实在是感激涕零，只是……”

　　他抬起眼，露出惊惶之色，为难地看着两人。

　　星君叹了口气道：“四郎，天上虽不是尽善尽美，比下界还是少许多劫难坎坷。你若去了西域，再尊贵只不过是一只野狐狸，灵狐内斗有多激烈，你也看到了。你过去，就是做了狐王也不会安生。若是在我座下，日日琼液玉露，处处是下界看不到的美景，往来都是有名有份的上仙，有无尽的好处。岳仲书刚刚复生不多久，才到西域，一个落魄神仙，他能给你什么呢？”

　　仲书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二人见狐狸一再拜谢，念他大伤未愈，也不敢太相逼，便让他过几天再决定。

　　狐狸一人坐在房里，想提气运功，连连咳嗽，房门被急急推开，又急急关上，闻气味也知道是仲书。

　　仲书帮他顺了气，坐在他身边，声道：“我给了你几条九尾灵狐的灵力，只有我和一杭，还有季霖知道，你千万别失了记忆不知厉害，随口乱说。这里我全部设了结界，没人看得出来，没人听得见。”

　　狐狸知道他的狐狸洞背靠古墓，地势曲折险恶，要设结界并不容易，连忙要拜谢他，被仲书按住：“不要这样，我本是什么都愿意给你的，以前你不懂，我也不懂。”

　　一句话又震得狐狸目眩，差点和盘托出，但是想到曾经艰苦，又生生忍住了。

　　仲书站起身来要走，突然他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道：“四郎。”

　　你七情六欲终于恢复了吗？仲书？

　　“其实我也有点本事。我没有他说的那么差。”仲书的侧面极美，随着修为深厚，越发好看。

　　狐狸看着他：“您的法力无边，不然小狐可就没命了。”

　　仲书冲他笑笑：“我会等你，你会想起来的。”

　　便推门走了出去。

　　狐王巢穴深处，是阴森古墓。只是幻化成了江南园林模样。他知道仲书完全看得到这些。

　　他曾经想过，仲书自小生活在仙山，哪受得了这里妖气森森，若能成为眷侣，一定为他挑个好地方。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折磨了几生几世，是不是真的忘了更好？

　　狐狸虽然这么想，心内却酸楚。

　　可向前一步，他又十分害怕。

　　他睡了很久，推开房门，就见仲书抱剑站在门口。

　　“恩人，你这是做什么？”狐狸刻意不叫他名字，拉开距离。

　　仲书噢了一声，答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又不是季霖地界，我还是看得紧些，不能出差错。”

　　果然，到了傍晚，就有好几处岗哨来报，受到了攻击，被哨卫和仲书的结界挡了回去，却有两次看不清对方是谁。

　　斗法不敢露面，是很限制法力发挥的。仲书和天机娘子都猜是神仙，和妖怪抢宝物，不好意思显露真身。

　　狐狸这才觉出可怕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此时月亮出来了，仲书连忙推他进房吐纳。

　　狐狸有些心思不稳，仲书在他身边道：“别怕，你多修为一分，就多一分把握。”

　　狐狸做狐王也有年头了，他知道，能推算出自己的事的神魔，能耐一定不小。若是一起开展攻击，身死事小，灭族事大。

　　他许久没见识过仲书的抗敌本事，怕连仲书也伤了，心中忐忑，吐纳不稳，被仲书用仙力稳住：“你若担心我，就好好修炼，不要管我。否则我还要顾及你，便无法迎敌了。你的身体是无法回西域的，上天也是困难重重，所以白日里我们才没有逼你决断，这里是你发迹福地，你要好好把握。”

　　狐狸这才安心下来，沉入屋顶泻下的月色当中。这是狐狸巢穴月色投射最亮最多的地方，是狐王专属。

　　仲书端坐在半空中，闭上双眼，心中念诀转动结界，耳听八方。

　　只听晴空一声惊雷，好似法力在空中相撞。一众狐狸向天空看去，却看不见什么，大伙儿瑟瑟发抖。

　　有两人的争执传来，一人说：“司命，你好大的胆子，勾结妖人，阻碍本星君修行！”

　　“这狐狸也有几千年修行，已可列居仙位，你若杀了，是要折损修为的！”司命星君在空中喝道。

　　那人哈哈大笑：“重生之体，可不是这么算了！”

　　又一声惊雷。

　　“司命！你不知好歹！”

　　雷声越传越远，看来是司命把那个神仙引得远了。

　　此时月光大盛，狐狸在巢穴之中，可比雪山自在，只觉得通体舒服，好像那些瘀滞在体内的法力被一点点打通了一般。

　　外界的声音他都听到，可是他不能动。

　　“岳仲书，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女声响起。狐狸闭着双眼，汗都要流下来。

　　这是南海一个仙岛的岛主，是天上一个仙君的小女儿。

　　这些都是他在仙会上见过的角色，是仙界的人物，由于灵狐来自于下界，仲书又是被贬之躯，并不比得他们尊贵。

　　“郡主，别来无恙！”仲书的声音并没什么波澜。

　　“别费话，把灵狐交出来！”一个男声响起，这是南方一座名山的山神，名山本身就是神仙居所，山神就更非同凡响。

　　狐狸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那个山神手下的一队队参天古树化作树兵，步履沉重地踏在自己所在的大山上。

　　有小狐狸在哭泣，自己最不成器的那个儿子来敲房门：“父亲！父亲！”又被旁人迅速拉开。

　　“岳仲书，你这个天廷的弃臣！怎么还有脸待在这与天神为敌！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人骂道。

　　“你快滚回去华清老窝！”

　　“与妖怪为伍，你这个自甘堕落的家伙！”

　　“在华清揩油的下等神仙，敢在这拦路？”

　　狐狸不能睁开双眼，也能感知到结界外的神魔越聚多。其中不乏认识仲书的，有些是在华清的旧相识，知难而退。有些并不知道他现状，又撞不开结界，就恼羞成怒，辱骂声不绝于耳。

　　仲书端坐在结界中央，缓缓道：“大家听好了，按天廷条例，谁先犯我，我弑神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