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且听琵琶语》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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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子时，仲书准备走出结界。

　　天机娘子看了，连忙拉住他：“不可，外面现在可比白天危险几倍。”

　　仲书哪里能听她的，走了出去。

　　他手里拿着召唤火龙的兽角，几条火龙围着他，神魔组合的乌合之众竟一时奈何不了他。

　　他拔出利剑，直指天际！

　　一道粗大的白光直冲云层，顷刻之间，云层被冲开了一个大口子，月光大泄。狐狸坐在古墓的正中心，一下子接住了。

　　神魔见他所有精力都在冲破那神仙聚集的云层上，一哄而上，准备撕了他。

　　那火龙喷出大火，把仲书包围在里头。神魔一时进去不得，不过，它们毕竟人多势众，很快就斩断了一头火龙。

　　仲书不为所动，还是坐在火阵正中，用全力打开云层。旁边的云层都在滴血，一时腥风血雨，再也分不清谁是神谁是魔。

　　有狐族长老看得心急，要钻出结界帮仲书，哪想一出结界，立刻被涌上来的神魔吞噬得无影无踪，骨头都不剩下。

　　天机娘子一众看得胆战心惊，才知火龙厉害，不敢再近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条火龙败下阵来，被哪个妖魔一口咬下了头。

　　仲书头发全湿，开始咬紧牙关。天机娘子离得近，看得分明。

　　狐族的心全提到了嗓子眼。

　　狐狸还在房里，砰的一声，一颗巨大的龙头掉在屋顶上，屋顶塌陷，把陪在旁边的左右吓得险些闭过气去。回头再看狐狸，在废墟中坐着一动不动。

　　左右忙去唤他，没反应。把手探狐狸鼻子下面，竟没了气息！

　　“大王走火入魔，去了！”狐族传遍了。

　　仲书在天上也体力不支，摔了下来。他的身体撞断大树，撞碎巨石，直直掉向地面，狐族们已经做鸟兽散，没人去接他。

　　神魔们冲破结界，不由自主地冲向仲书的仙躯，准备分而食之。它们都嗅到了强大仙元的味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冲将上来，接住了仲书，撞开了那团神魔组成的五色魔光。

　　神魔们定睛一看，那站在白光之中，不是复活的狐王，却又是谁？

　　狐王变幻出巨大的原型，脚踏山谷，头几乎要碰到天上，它双目通红，通体雪白，大吼一声，冲散了一大半神魔。

　　它又向天吼了一声，那密布的云层竟然缩了一些。

　　神魔还要上前，有神使来宣：“神狐修炼已成，乃天地灵气集合之体，仙界不可残杀。”

　　隐藏在风中雨中云中的神仙闻言，悻悻离去。登时云层散开，碧空如洗。

　　妖魔们哪里肯散，但没有混在神仙里，在狐王面前显然讨不了一点好处。试探了几回合，便退走了。

　　狐狸这才落下地来，天机娘子忙回来让人把已经昏过去的仲书从狐狸身上放到地上。狐狸舔着仲书的手，发出阵阵悲鸣。

　　仲书浑身是血，满脸苍白，嘴唇变得青紫。狐狸恢复人形就要为他渡仙力，却又一人拉住他：”你刚修成，不宜做这个，否则他的辛苦都白费了！”

　　狐狸扭头一看，是曾一杭来了。

　　待众人从房间出去，曾一杭便开始施法，一开始还神色轻松，和狐狸说自己好不容易背着季霖而来，正好派上用场。季霖不愿意沾染中原事务，这下一下子跑了两个仙人来，估计要被气死。

　　渐渐地，曾一杭就开始气息不稳，神情凝重。仲书内耗极重，那火龙是他的元神所化，竟被斩去几头，仙元大为受损。

　　狐狸听了，马上要坐到曾一杭身后为他加持，却被曾一杭用法力弹开，曾一杭厉声道：“你要是走火入魔，他今天若死了，就是死不瞑目！”

　　说着，却见仲书脸色越来越灰白。

　　狐狸急道：“若他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坠入魔道之前，我会自己了结！”

　　说罢便走了上去，正要强行坐下，两人都被仙力震了一下：“一杭！走开！”

　　季霖抱开曾一杭，约摸感觉到他折了不少修为进去，一脸恼恨。狐狸就要接替他的位置，季霖却说：“你上去也没用，他仙元缺了口子，你输仙力过去，只是让他元气流失更快！”

　　狐狸心急如焚，对龙子道：“大王，如果您能旧他一命，我的九尾尽数拿去！”

　　季霖正打量着仲书，听了这话，忍不住凝神看了一眼狐狸的九尾。曾一杭急道：“你可不能要！”

　　季霖收住目光，安抚道：“不会，我不会要。但是这九尾凝结他全族长老神力，能量非凡，可以断一尾来弥补仙元缺口。”

　　狐狸听了，立马道：“好！”

　　他还从来没有自断九尾，据说非常疼痛，犹如剜心挫骨。

　　曾一杭大惊，拉住狐狸举起来的手问季霖：“我昆山之大，没有别的办法？”

　　季霖拿出一颗丹药：“他刚修成仙体，这丹药可以助他仙气平稳，不会因为用法和切掉尾巴走火入魔。九尾狐尾巴本来就法力极强，有起死回生之效，而他的仙元由仲书的仙元护养大，他的尾巴用来补充再合适不过，别人的神力，可能倒还不太相配，一旦相斥，后果更难收拾。”

　　季霖看了看狐王众心腹：“仲书是为了救狐族而成了这般，狐王断尾报恩，应该没有不同意的。”

　　狐狸们眼见仲书种种行为，无一不心悦诚服，江南狐族最知恩图报，当众无一不点头，天机娘子布置妥当后，狐狸便起手断了自己一条尾巴。

　　真是………那一瞬，他知道什么叫挫骨扬灰。

　　被狐族长老围攻时候如凌迟剜心，却很快失去知觉。而现在，他不能昏过去，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但是想到能救仲书，他只觉得紧迫，很快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他急忙和季霖一道炼化那条尾巴，补上仲书的仙元。

　　仲书的脸色才慢慢由死人般的灰白恢复了一些，并且没有继续恶化。

　　第七日，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狐狸浑身颤抖，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疼痛，竟流下泪来。

　　仲书看到狐狸在旁边哭，先是笑了笑，一运动仙元，感受到九尾的气息，又露出十分心疼的神情。

　　狐狸退了一步，对仲书拜了拜，便强撑着回到自己房里。

　　躺在寒冰床上，那疼痛随着仲书的苏醒，在狐狸周身爆发。他疼得在床上翻滚，双手抠着石床，指甲都抠出了血来。

　　曾一杭送来了季霖给的止疼丹，可一天只能服一回，头一个时辰有效，后面疼痛就越来越厉害，到后面还是难以忍受。

　　“他还不能下床，下床了一定会来看你的。”曾一杭为他擦着嘴边的血迹。

　　狐狸不想装失忆，也不想说自己已经全数想起来了，什么也不说，疼痛让他什么也说不了，数度疼得哇哇叫倒是真的，涕泪俱下，天机娘子看他这样子，都忍不住抹眼泪。

　　仲书稍微好些就来看他了。

　　他正吃了止疼药，趴在床榻上喘息。他不能仰躺，因为屁股也疼，留着八条大尾巴晃来晃去。

　　“你没失了人形，底子还是很好的。”仲书修长的手指关上门，边对狐狸挤出一丝笑容，狐狸看他的脸色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当他走近，自己又有些瑟缩。

　　“别怕，我不是来问你有没有想起来我的。”仲书柔声道。

　　狐狸没说话。

　　“四郎，”仲书突然说，“你想不起来便罢了，只是生死边缘那几日，我想了这几世，便想同你说，我一直是疼你的。”

　　狐狸只觉得眼睛一酸。

　　“你一定怨我。可是我七情六欲未归位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有你。让你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