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回京 ...
-
自那日一场争吵过后,阿音来木屋的次数都少了,好在祝明渊身体恢复了不少,一些轻活也能上手了,不至于全靠懒散的止意养着。
有一次祝明渊看止意心情不错,旁敲侧击问了这事儿,止意却憋着笑说:“他那是被我发现了秘密,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多晃悠,过段时间就好了,他知道我忘性大。”
“……”祝明渊沉默,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往后大半个月,刺客又陆续来了几波,不出意外都被止意打伤,再由祝明渊出手了结。
说是来刺杀祝明渊都有几分不恰当了,倒更像是特意来给止意送活人练手的。
这一日,止意坐在院子里亲眼瞧着祝明渊解决掉倒在地上的刺客,然后用药水将尸体化解掉。
这是止意给他的药,用在死物上能将之化为虚无……唔,很玄妙的东西,人世间怕是找不出这样的。
他弄完一切,转身就见止意眼含深意地望着自己。这些时日下来,他几乎不再介怀于被止意看到自己狠辣的一面,他想尽力做到坦诚。
止意捏了捏脖子:“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音去买。”
祝明渊看着他的脸,回道:“阿音今天过来吗?不如…我们两个去买?”
止意起身从他边上经过:“行,我出去看海。”
“我也去。”祝明渊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角。
止意低头看了一眼,祝明渊便松开了手:“去就去呗,不用通知我。”
这不是祝明渊第一次和止意一起看海,四年前便有过,只是那个时候他在止意眼里大概还不如岸上的一粒沙子。
而今时今日,应当大不相同了,至少,要比得过赵鸿野占据的地位吧……
两人并肩相隔不远坐在同一块礁石上,海风带着止意熟悉且眷恋的气息扑面而来。
祝明渊目光沉静地望着他被风吹起的发丝,偶有想要伸手触碰的冲动,又很快忍下。
不知是多久以后,在祝明渊被海浪声灌满了耳朵时,止意忽然问他:“祝明渊,你何时知道我是鲛人的?”
从没想过止意会问这个问题,祝明渊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原本想说是三年前赵鸿野猜出止意身份后自己才知道的,可对上止意浅笑的脸庞后,他坦诚地回答:“第一眼。”
他的声音被海风带进止意的耳朵。
“四年前你发现重伤的我时,我还留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我看到你在海中向我看了过来,上岸时银色的鱼尾化成了双腿。”
原来这么早,止意又看向很远的海面:“那你就不害怕我是吃小孩儿的妖怪?”
祝明渊摇头:“四年前我十四岁,不是小孩儿了。而且吃人的妖怪不会长成你这样。”
听了他的话,止意忍不住笑出声:“后半句我认同,不过十四岁就是小孩儿啊,没想到小侯爷竟也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唉,也是,你如今才十八岁,还未及冠呢。”
头一次被他喊小侯爷这个称呼,祝明渊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阿音终日受止意“磋磨”却依旧能相伴如此之久了。
他轻声反驳:“我十岁时跟着父亲去西北大营练兵,十四岁奉命护送六皇子去江南巡查,回京后不久又去了西北大营,我在那里待了三年多,期间也去过很多次南江大营,我见过很多死去的将士,也亲手杀过很多人。”
止意知道他迫不及待想表达的是什么,嘴上却只是说:“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
祝明渊眉眼轻敛:“不知道,你们鲛人和人族的寿命不同,我的十八年对你而言只是弹指间,可对于人族来说已经是很多人的小半辈子了。”
“祝明渊,”止意转头看向他,恍若精心雕琢过的眉眼都藏着满足的笑意,“在我过往漫长的岁月里,从没见过和你一样的人。”
祝明渊耳垂微有红意:“……什么?”
止意很是认真地评价:“又呆又笨,什么心思都憋在心里,很容易让人生气。”
滚烫的热意瞬间退散,祝明渊几乎要呆住:“生气?”
止意点头,用谈论朝堂要事的语气说:“唉,你若一直如此,不知何时才能讨到姑娘芳心。”
表情来回变了一轮的祝明渊方才反应过来,止意这是又在拿他打趣。也对,阿音不常过来,止意满腹耍人玩的功夫可不就只能对着他一个人撒欢。
将他面上细微变化尽收眼底的止意很是满意,不动声色地凑近过去:“怎么这副表情,被我说的打击到了?”
祝明渊掀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你说的都对。”
惯会蹬鼻子上脸的止意顺杆爬了:“说你讨不到姑娘喜欢也对?”
年轻俊美的小侯爷微微低头:“嗯。”
从另一处上了岸的阿音远远望见止意那浑身散发着流氓之气的架势,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转身又回了海里。
罢了,此情此景,他就不过去打扰了,总归饿不死这两位。
然而他没想到下一次再过来时,止意直接送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就说此时,又拐弯抹角把人闹了一通的止意身心舒坦地盘起了腿,若能闭上嘴倒真有要即刻升仙的出尘气质。
“你说你家在京城,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
若要问起旁的,祝明渊还真不一定答得上来,但眼下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松筠斋的点心很好吃,其中糯米凉糕和枣泥酥,配上醉月楼的竹韵露或樱桃酒酿最佳,还有醉月楼的招牌菜,玉带虾仁,茄汁鱼卷,红糟排骨,蟹黄虾盅,这些都很有名。”
止意听他背诗一般报上一堆菜名,忍不住评价道:“菜系还挺全。”
祝明渊点点头:“醉月楼的东家早些年走南闯北,招揽了五湖四海的名厨,才在京城开起这么一家酒楼。”
止意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打听这些的?”
祝明渊装听不懂:“什么打听?”
止意似笑非笑望着他,抬手拢了下被风撩到眼角的一点碎发:“祝明渊,你靠过来点,我跟你说点别的。”
说点别的……祝明渊神色不变地靠近,止意又勾勾手示意,他只好再次凑近,几乎快到了不得不屏住呼吸的距离。
止意坦然地坏笑着让祝明渊再近点,后者没有学过怎样拒绝他的要求,头脑发蒙地顺从,一点点挪近。
在两人即将触碰到时,止意却忽地偏过了头,祝明渊感觉自己的鼻尖碰到了止意的侧颈。
和对方总是带着凉意的手不同,止意的脖子是温热的,否则自己怎么会一碰到他,心跳就不受控地加速,只能是因为太热了。
就着这个姿势,止意感受到青年胸口心如鼓擂的跳动,藏着少年人的青涩懵懂。这一瞬间,他对那次和阿音的争吵中借话本内容问的问题有了答案。
最先撩拨的人在对方耳畔轻轻笑了一声,如环珮清鸣,笑得祝明渊险些要伸手将人按进怀里。
“你何时回京城?我想去尝尝你说的这些美味佳肴。”
祝明渊知道止意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却怎么也没想到止意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便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去京城,甚至连上路的马车都买好了。
很宽敞舒适的马车,在这沿海小地方,肯定花了不少银子。由此没缺过钱的小侯爷忽然想问一句,止意的银钱都是从哪儿来的,莫非是拿传说中鲛人泣泪成珠的珠换的么?
没想到止意动作这么迅速的何止祝明渊一人,隔了一日上岸的阿音看到空荡的木屋整个鲛人都傻了,捏着止意大发慈悲留下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上面真的只写了一句话——“我去京城玩一阵,归期不定,勿念。”
而早已在去往京城路上的止意岂会料不到阿音看到信后的反应,甚至离开前祝明渊还劝他等阿音亲自来了再走,可惜劝告无果。
顾及祝明渊腰上还没好全的伤,一路走走停停,顺便欣赏江南的好风景。
止意不是没见过热闹,只是从前都是与冥海的族人一起,更多时候是和阿音,如今是祝明渊,一切都不同了。
车马行至金陵时,他们在官道上碰上了前来接应的人。
约莫是祝明渊提前做了什么标记,官道旁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看清他们的马车后目光便一直盯着这边。
马车里的祝明渊似有所觉,掀开一侧帘子,看到这女子时一愣,随后点点头。
“怎么坐了马车?明渊,你伤得很重吗?”女人面色微变,关切地问道。
止意凑过来拉着帘子:“姑娘放心,他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还不便长时间骑马。”
女人颔首:“想必这位公子就是明渊信中提到的救命恩人了,在下虞青,明渊是我表弟,此行有劳公子照料。”
止意摆摆手,心想祝明渊的母亲必是位大美人,儿子外甥女都这么好看,真是好优越的基因。
“阿姐,劳你在此等候,我们先进城吧。”祝明渊看了眼一本正经的止意,却猜到了对方想进城吃吃喝喝的急切心思。
虞青应道:“嗯,我先走一步,要向姨母和姨丈传封信,报个平安。”她扭头喊了个女侍卫过来:“花七,你留下给小侯爷带路。”
花七抱拳:“是。”
放下帘子,止意说:“其实我不是非要一路玩乐,出发前我问你是否需要早日回京,你说不必。现在你表姐在这里等你,是不是嫌你太慢了?”
祝明渊抓住他的袖子,止意任他拉着没动:“我没有骗你,我此次遭遇追杀,真凶虽未查到,但与众皇子脱不了关系,我回京越晚,皇帝就会越觉得愧对靖安侯府。表姐来此应是我爹娘担心,四年前我受伤回去后我娘就私下里把皇帝骂了好一阵。”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窃窃私语,止意知道人族里和皇帝挂钩的言论都得小心谨慎,否则容易招致杀身之祸。他不禁感慨:“那你娘当真是个妙人。”
祝明渊浅浅笑了下,然后撩起帘子问花七城中哪家点心铺子卖得最好。
止意听他低沉的声音,垂头看向自己被他抓在手里的袖子。十八岁,的确还是很嫩的年纪,还没定下什么关系就开始腻歪起来了。
果不其然,花七说的那家铺子卖得特别好,排队的人从铺子里到街上乌泱泱地绕着圈。
太挤了,他们的马车甚至都没靠近的机会。
止意不客气地笑出声:“你偏要找卖得最好的,这个时间人肯定多啊。”
祝明渊心中自然清楚,他往人群里又看了几眼,声音沉稳:“花七,带路回客栈。”
这看起来像是另有打算的样子啊,止意猜测着问出口:“你该不会是准备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出来排队好给我个惊喜?”
“……”祝明渊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有钱。”
“要是店家不为钱财屈服呢?”
祝明渊冷静道:“我有权。”
止意眉梢一挑:“那你这种人真可恨呐。”
祝明渊:“……”
最后店家为财折腰了,没能见识到祝小侯爷的威风。
止意尝了点心,果然名不虚传,不知祝明渊口中松筠斋的点心又是如何。
回到京城的这日,阳光很好,祝明渊想如果止意没跟他一起回来,这时候应该正躺在海边晒太阳。
万幸,他把他带回来了。
纵使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也足以抵消这四年来的所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