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山客》熬夜听雨

46、京都嘛

　　张奈一进门就是某人嚣张数钱的样子，明明她手中家资不菲，但她的神情仿佛这些只是一堆废纸——明明是最深谙红尘规则的人，却格外不屑这些条条框框。

　　想来，这样的人不管生长于何地都能活得格外绚烂。

　　“如何？”

　　他头上的墨发同样被打湿，手里的手巾也在不停擦拭，乍一看，二人还真有那么些老夫老妻的意思。

　　“一万二，你觉得如何？”她手里的纸张抖了抖，厚厚一沓，财气十足。

　　张奈并没有看她手里的东西，只是目光锁定她，“比我有钱多了。”十分真心实意的一句话，毕竟他辛苦多年也比不上她手里的这些‘小钱’。

　　是的，他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小玩意儿。

　　将手里的银票塞回原处，屠名微指了指这局促的小屋子，“你对房屋有什么要求吗？”明天寻中人来找，他们首先得有些目标或条件。

　　这样他们的进度才能拉快，不然等到来年他们都找不到令人满意的院子。

　　张奈坐在她对面，“我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就这么过下去。”

　　所以就是……没想过！

　　屠名微循循善诱，“不用很具体，大概嘛，我以前都是和大家聚在一起的，房子又挺阔又漂亮，独门独院，独宅独户，前院整洁，后院温馨，因为有个姐姐喜欢花儿，所以我们的后院就是花园。我最喜欢的是后院的一口井，夏天的时候丢个寒瓜进去，过一段时间再捞出来，滋味甚美。”虽然也有冰箱，但用井水这么过出来的西瓜，似乎总是更靠近童年时期一点。

　　井旁还有颗百年老树，枝繁叶茂，能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依旧富有生命力，当年她选房子的时候那真是一眼看中。

　　她描述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那是一种靠近过往记忆的回溯感，也是充斥着她整个人的幸福感。即使光阴不再，那些经历依旧不朽。

　　张奈认真地听她描述，见到她这么具体地说起从前，虽然他有很多疑问，可眼下……确实不适合提起，他最后只道：“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别的不说，井可以有。”

　　没有的话，他打都得打出一口。

　　屠名微完整了一下思路，“不过，咱们两个人独门独户太招摇，不符合咱们大隐隐于市的作风。”不止招摇，还容易被人盯上，着实不安全。

　　“有道理！”张奈弄完自己的头发，又起身帮她梳头整理，“大隐隐于市，这句话很好。”

　　意韵十足，像个深藏不漏的隐士高人。

　　她十分享受他的温柔细致，“你不会觉得花我的钱不好意思吧？”

　　“不会！”

　　这次倒是答得干脆。

　　她好奇，“为什么？”

　　他的答案是，“给自己人花钱，无所谓其他。”不论是他用她的，还是她用他的，都是一个意思。

　　“我以为你会担心会被别人议论…”说是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哈哈哈哈！！

　　张奈低眸微笑，“我不在乎别人。”

　　我只在乎你。

　　所有的情绪都是基于你的情绪，如果你坦然，我亦坦然。

　　“而且，能被你关照着，是我之幸。”

　　屠名微莫名觉得这人偷偷学了点什么情话大全，怎么这么会说话呢？真叫人稀罕。

　　她转身抱住他，因她是坐着的姿态，所以她只能扣住他的腰部。而他略低头，看到的便是笑意盈盈的小脸，他一手替她挽发拢至而后，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桌面。

　　二人的气息互相缠绵，他情不自禁落下一个吻。

　　某人打蛇上棍，直接将人摁住来了个法式热吻。

　　气氛烘托到最后，这逼仄的小房子都消解不住此间的高温。春夜寒霜欺人，可与娇客一比，它还是差了点。

　　第二日磨蹭到中午，屠名微都没有要起的意思，而外头的洗刷声已经从一早就开始热闹了。

　　这人怎么算不上一句精力旺盛呢？

　　昨夜折腾一宿没睡，今天还能精神抖擞得起来干活。

　　屠女郎称其为天选打工人，身体素质嘎嘎好。

　　午饭都送来了，屠名微都还只是睁着眼睛在发呆。哦~不对！表面上是发呆，背地里其实是在思考——她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咳咳，这么如狼似虎的？？！

　　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一朝不开荤，一开就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对他是不是□□主义至上？

　　屠名微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丝苗头，难道说如果当初她遇到的是其他人，她也会这样？海州的船，海州的雨，海州的人，海州的蛊啊~

　　都怪海州！

　　海州：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床边，这简陋的板床上头铺的都是锦绣被褥，还真是将混搭进行到底。“还难受吗？”想要的是她，说不停的也是她，到头来难受的还是她。

　　他担心的视线投掷过来，屠名微张开手臂，“快抱抱我！我要死掉了~”

　　张奈蹙着眉欺身给了她一个拥抱，他叹着气，“我们是不是太不节制了？”

　　“不！我觉得还可以再猛烈些。”虎狼之词，完全的虎狼之词。

　　张奈压根不敢直起身子对上她的双眸，他红着脸哑口无言。

　　她抚摸着他坚硬的脊背，这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明明身材有料却一点儿也不慷慨。就像是这种时候，只要不是熄灯睡觉，他决不允许她再多摸几下。

　　“我摸摸怎么了？”对方直接起身，她有些不高兴地拉住被子盖住自己的脸，真是不高兴…

　　她翻身冲里，不打算离他了。

　　张奈无法，直接连人带被子给横抱了起来，屠名微觉着身子一轻，她懵着扯下被子，“你干嘛？”

　　“帮你起床。”

　　他答得整肃，无半点缠绵悱恻的意思，屠名微有片刻的恍然，这人确定不是下山渡劫来的？

　　只待修成正果就上山剃发修行。

　　“哎哎哎，不用了不用了，我起了，你别，不不不，我自己来。”吵吵闹闹又两刻钟，这热好的午食也终于变成需要回锅的小菜。

　　桌面上是精致的餐食，荤素搭配，配置拉到顶格，“你也太夸张了吧？这三菜一汤，不累吗？”

　　张奈幽幽道：“早就做好了…”

　　“……”行！

　　连干两碗汤后，二人便准备出门，在找衣服的时候屠名微犹豫了，“你觉得我要穿什么？”

　　“？”张奈不解，“什么意思？”她的穿着，随她心意即可。

　　“我的意思是说，要什么风格的？”左手这套侠客风，右手这套淑女风，确切说是贵女风，“你希望我带给大家是什么样的印象。”

　　张奈看看左边的玄色暗纹窄袖武服，右边是烟粉大袖裙衫，“你穿的话，都好看。”真心话！

　　屠名微最后将手上的衣物都丢在一旁，她找出了一件偏红的外衫，其间夹杂一些蓝，看上去精神十足。

　　头发还极少地挽了一个较复杂的发髻，朱钗点翠她簪至发间，整个人远远一瞧，真的有点子贵妇的感觉。

　　当然，前提是——足够远。

　　不远不会有这种错觉。

　　朱唇面靥她一个不落，最后她反手摆在下颌处，做邀功状，“如何？我美吗？”

　　她眉开眼笑的时候格外明媚，张奈都挪不开眼，“甚美！”

　　“皎华玉树，见之忘俗。”

　　屠名微将披帛搭在肩上穿过手肘，小荷包安分挂在腰间，“走吧郎君，赁屋置地去。”

　　颇为稚气的一声喊话，与以往的那些寒声冷语不同，多了几分娇俏，张奈将她放乱的衣物摆好，回应道：“好。”

　　等到街坊邻里见到这二人的时候，大家一时间都忘记了打招呼。

　　且，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么好看的带回了一个更好看的，危险！危险！危险！！！

　　昨日屠名微并没有在外头逗留，因此除了街上多事的几位掌柜见到她的‘真面目’，其他人都只是囫囵知道有这么个人。

　　至于面貌，身形，家世其他，都是人云亦云的推测。

　　可今日一瞧，好家伙，这不大的坊市可算是热闹了。以往张奈一人的时候都有不少事端，现如今他找了一个比他更甚的，还是个看上去扶风弱柳的女郎，他们只觉得张奈不日就大祸临头了。

　　实在是今日屠名微的穿着太有迷惑性，看上去有点‘乖’，也或许是人们内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女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所以大家的目光都或隐或现一些隐晦的……怜悯？

　　屠名微没仔细瞧，只觉得这条街的人都怪怪的，“你觉不觉得这些人，有点……”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张奈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说这些人脑子有病。

　　张奈豁然一笑，“没事儿。”

　　“再说，你会保护我的是吗？”众人见张奈笑得这么欢愉，顿时心里一咯噔，这是找到真爱了？他们可没见他这么笑过啊~

　　一群人隐晦地对上视线——

　　这是栽了？

　　没看着笑这么开心？

　　这么多年独身，现在也终于是找到归宿了。

　　是吗？你们不觉得很危险吗？

　　那些权贵有毛病的多了去了，要是……

　　话头就在这戛然而止，其实大家都明白接下来的那句。要是那些人强抢，纵使报了官，也不见得人家会有什么影响。

　　这里是京都，是权势风暴的中心，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除了权势，爱情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的纠结随着当事人的离去也逐渐消弭，且看吧，京都嘛，看客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