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山客》熬夜听雨

91、历史遗留问题

　　屠名微的态度坚决而果断，徐翁看了也直摇头，“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你当买菜呢？还得磨个几文钱。”她爱开玩笑，但做事的时候什么都不好笑。

　　徐翁抿唇摇头叹气，这一系列动作都没能吸引屠名微一个眼风。

　　徐翁压根都没敢说什么‘你不带我我就把消息透露出去’，因为他混迹江湖五十年的经历告诉他，只要他说了，屠名微就能面不改色地让他享寿五十整。

　　所以就是商量嘛，有来有回，你来我往。

　　就是这次刚一来，就被对方回绝了。

　　徐翁晃着身子驱寒，他两手抱着右腿不时前后摇。被拒绝了，他也还是那副天塌下来，我中不溜的样子。

　　都一把年纪了，啥都缺，唯独不缺烦恼。所以烦恼有的是，这些他就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像他这样的，是因为一把年纪活够了所以想开了，他能这么气定神闲总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那他这样还算情有可原，但她呢？她为什么比他还淡定，一举一动自得其法不受其乱。

　　“你以前是在道观长大的吗？”这炼心炼得比他都狠。

　　道观？

　　“灵州治下的一个小山镇。”她居屠山，不入世，除了人没在道观，心应该是在的。

　　“你还真是小地方出来的？”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对啊，有什么好骗的，她就是截选部分经历说出来而已，都是事实。

　　徐翁点头低笑，“也是。”

　　“你出手阔绰，想也不是为财来的。”他敏锐地说道，“那里有你必须去见的人？”

　　说对了一半。

　　是死人。

　　少一个字，天差地别。

　　“算是。”

　　“唉~我也是老了，要是再年轻十岁，我高低都得赖上你去瞧一瞧。丫头你看着挺狠，但还不够狠！”

　　屠名微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跟随着天际的辰星流转，一时有些流连。

　　“以前我闯荡江湖的时候见过的狠人那是一个比一个，你看着冷肃，实则底线低，有原则，原则之上一切都好说。你这样的人，我倒是觉着更像是书里说的君子。”

　　君子有方…

　　想多了吧！

　　屠名微双手交叉抱臂，“你这话说出去不得让那些士人给笑死？”男权社会，女子和士那可是沾不上一点关系。

　　“哼~我还在乎他们！”倒是挺傲娇的。

　　“话说，你后边有消息有结果了，能不能知会我一声？我可以付账。”

　　？？？用我给你的酬金来买我的消息。

　　左右倒右手？

　　“行！等你坟头草三尺高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过去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给噎住。

　　虽然确实这天地宽阔山高水长的相见困难，但她也太无情了吧，他决定要收回他刚才说她君子的那句话。

　　小人！

　　她现在是小人！！

　　“你们在说什么？”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轩辕一见，这大晚上的暖衾软卧的不睡觉，跑来夜聊啊~

　　“在说怎么甩掉你！”屠名微提议，“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想想办法？”

　　轩辕一见刚准备坐下的屁股一个向上运动，他行云流水地离开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粒沙土。

　　这一套大动作没个好的肌群核心还真做不出来。

　　无情啊无情，她还是个无情的小人！

　　屠名微偏头凝视，徐翁贴心询问，“冷不冷，要不要添点柴？刚吃完是不有点噎，我给你取水？”

　　屠名微头都没转，左手一捡便拎起一个水囊，她暗眸盯着他，面不改色地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饮完后她缓缓道：“我拿了！”

　　回答的是他那句谄媚的话。

　　徐翁：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观音士小民要收回刚才对这个女郎的所有评价，阿弥陀佛让小民再也不要遇见她。

　　徐翁友好微笑，其实心里已经敲起了鼓。

　　某一瞬，他竟然会有眼前人是妖邪的既视感。那是一种上力对下力的碾压，无形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以为她透识了她，其实他所见的不过是她千面中的一面。

　　不管她有什么秘密，都不是他能探究的事儿。她能这么坦然地说出来，未免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

　　虽然他老，但他不是活腻了啊~

　　此人亦正亦邪，不好同行。

　　这么想，他忽然有点羡慕缺心眼的轩辕一见了，至少他不用听这么多啊！

　　没听过那句话吗？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屠名微：生来便狠厉有什么好恐怖的，那些一看就是恶人的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需要担心的，不就是像她这种看上去好说话，但其实什么人都能下手的人吗？

　　不要试图评价我，因为……我会忍不住推翻你的评价。

　　生来叛逆。

　　没过多久轩辕一见气喘吁吁地折返了回来，屠名微看着大气不接下气的某人心里暗道不妙。

　　“怎么了？”先说一步的是徐翁，他反应很大，直接站起身来。

　　屠名微将手边的包袱放好，而后下意识地压了一下自己腰侧的刀柄。

　　她一身暗红武服，束手紧缚，星夜黯然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邪气。

　　轩辕一见是跑过来的，他身后的两个贴身护卫愣是被他甩在了后头。还是个短跑选手啊~

　　屠名微感受到什么，她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听音，“咚咚咚咚…”规律而齐整。

　　马，不下十匹。

　　“前方的护卫传话，有大队人马向我方奔袭。他们手执火把，快马疾驰，很快就要到我们这儿来了！”

　　屠名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示意，“那你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走？”

　　轩辕一见：“你这是什么话，要走肯定是一起走啊！我们人多，在一块说不定还更安全些。”

　　此时南去摩也被这急促的说话声吵醒，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几人站立在篝火旁面色不虞，像是刚吵完架的样子。

　　怎么了？

　　他起身来到徐翁身边，徐翁将人拉走，“赶紧收拾东西，前方有人。”

　　南去摩此时心中警铃大作，不管在哪儿，人总是最恐怖的根源。

　　比起人，他更愿意遇到猛兽。

　　是的，是的！得走，赶快走！！

　　不只是他们在收拾，前方轩辕一见的露宿地也在选择性地收拢东西，必要时，这些肉眼可见到的一切物品，都是可以舍弃的。

　　按照他们郎主的意思是——东西没了可以再买，人没事就好。

　　屠名微转身就去收拾东西，其实她的东西不复杂，大小两个包袱，一个吃的一个用的，重要的东西都是随身带着。

　　她刚转身，轩辕一见便跟上，“刚才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样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眼神，他简直见所未见。

　　像看一个货物一般用目光度量他的价值，不能回想，他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

　　屠名微没说话。

　　“你…”

　　那边的动静越来越明显，好在大家都是行动果决的人，屠名微一个翻身上马连话都没留便往东边走。

　　“郎君快上马！”护卫率先骑马抵达，后头的人陆续跟上。

　　他还牵着一匹独属于轩辕一见的宝马，轩辕一见见状便只得上马离开。

　　“跟住！”他并没有废话，双腿一夹马腹便追随屠名微的背影。

　　不远处的沙丘背后，一行人骑着快马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着什么。

　　正宗胡语。

　　“大哥，这些大俞人我们还要追吗？再追下去，我们离南西雅就越来越远，得不偿失了。”

　　“少废话，你以为让这些俞奴逃回去，我们装作不知道这一切就和我们无关了？你不要太天真了好吗我的弟弟！南西雅划归为大俞的城池，那刚上任的官员屁股都没坐热就让我们放回这些俞奴。哼~一点儿商量都不谈就空手要人，想得倒是挺美！”

　　南西雅古城里的富户都有豢养俞奴的习惯，好打发能工作又不暴虐，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这座古城里的大俞百姓也不少。当然，大部分都是富人手底下的奴仆。

　　每次发动战事，这座城里的奴仆都会涌入大量新鲜血液。有的是被卖到这里来的，有的，则是被胡兵掳来的。

　　而这前不久的一场战事最后将南西雅划为了大俞境内，这下子，这座古城的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就开始陆续爆发了。

　　大俞的官员自然做不到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大俞百姓被这些胡人当做最低贱的奴仆，先不说这些奴仆的来源问题，就是他们这动辄对奴仆打杀与折辱，表面上是对自己的奴仆动手，实际上辱的还是大俞朝的脸面。

　　哪怕南西雅归于大俞，也没有人会真的觉得这些胡人就是自己人。

　　立场及长久的对立给这座城池的治理带来了硕大的难题。

　　尤其是第一天的时候，俞朝的官员初到南西雅，官员们便见到了那些被胡人用铁链拴着的俞奴。

　　大俞的百姓在大俞的地界被人毫无尊严地用铁链拴着脖颈，而那些人看到他们时还在气定神闲地牵奴溜街，那神情那态度，丝毫就没有对大俞的一点敬畏之心。

　　更有甚者，还有人来问他，需不需要也给他送一只。

　　那为首的官员当天就生病了，气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