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山客》熬夜听雨

98、墓主人你有意见吗

　　徐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几日虽然他们奔波在寻找墓地的事情中，可南西雅古城里的动静他也算是有目共睹。

　　当他看到那绯袍上官的身边站着北元朗的时候，即使他不知这位女娘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知道这一切的发生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神秘、美丽、强大，这样的人迥异于当下的女郎，她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最特别的。

　　也因此，他也十分好奇，这位女郎千辛万苦都要亲自来一探究竟的地方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一座小墓面前。

　　就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墓，说实话，嗯…他不都敢说实话。

　　“这就是你要找的墓地？”轩辕一见万分不解，这小墓怎么都和传闻中的那些东西搭不上边啊！“咱们是不是认错方向了？还是这指南针失灵了？？”

　　屠名微一个歪头，请闭嘴。

　　轩辕一见立即抿唇，好的！

　　屠名微自认没有找错，这方位与景象都与李贞给她的地址一般无二，而且，是真是假，挖出来瞧一瞧不就行了？

　　要不然她会带上轩辕一见？

　　现成的劳动力罢了。

　　正好省得她去找人。

　　见屠名微没意见，墓主人也没意见，轩辕一见晃晃手，招呼手下赶紧开挖。

　　西北的日头真是一朝风云一朝变，方才还晴空作好，现下就阴云密布了，“咱们这，是不是不太吉利？”

　　轩辕一见凑到一旁站定的屠名微身边，他有点忧心地看着天，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会下雨吧？！你说，是不是墓主人不高兴咱们挖她/他的墓，所以变相地提醒咱们来着？”

　　屠名微双手抱臂，冷眸一掀，“死人还能不高兴？”您多虑了。

　　轩辕一见：“……”有道理。

　　随着一声惊雷，便就是活了很多年的徐翁此时都有点不淡定，虽然说墓主人没意见，但就这天色异象他们愣说是天气缘故，那也是很不靠谱啊~

　　南西雅终年少雨，这时节晴空万里才是常态。

　　屠名微放话，“听见没，老天爷都催促咱们动作快点，它要降雨了！”

　　众人：“……”老天爷你是这个意思？

　　老天爷or老天奶：就是说，咱能说话？

　　自由心证，懂不懂什么叫自由心证？

　　就是你说的都对！

　　众人没法，只好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吭哧吭哧，这无主的墓也终于掘好了。

　　其实，要不是现在屠名微在南西雅地位非凡，他们还真不敢在这地界干这种活儿。

　　掘人坟墓，虽古墓无主，可这就是一个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要不说盗墓贼千古骂名呢？

　　相比之下，这里头最心安理得的人非屠名微莫属了……

　　毕竟，在场的人里别的人她不知道，她是真心希望墓主人或是墓主人的后代能出来骂骂她。

　　可她寻了县志与地方志，该墓的主人就是她们家的最后一代。

　　若不是如此，这墓也不至于这般寥落。

　　无人记得，也无人祭扫。

　　在一年又一年的岁月光阴下，她永远留在了过去。

　　而墓主人还有个好听的名字——绿京。

　　这人是几百年人南西雅古城里有名的善人，传闻里的绿京也是位奇女子。

　　她经商有道，家产颇丰，但总喜欢问人一些别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后来被问的人总反问她，她是不是生病了，此后，她便闭口不谈了。

　　绿京终身未嫁，死前散尽家财为城中的老弱孤儿撑起一蔽之地。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记得她，祭扫时城内的很多人都会自发地去祭拜她。可当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离开后，这座昔日里干净整洁的小墓也逐渐泯然于这西北的原野里。

　　几百年过去了，她的墓前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可这次，她终于迎来了可以回答她问题的那个人。

　　“绿京…”

　　“你说什么？”轩辕一见纳罕，“你方才跟我说话？”

　　屠名微目光跟随着被一锹一锹挖上来的泥土，她语气沉静，有种生不逢时的遗憾，“她叫绿京。”

　　“绿京？”轩辕一见看着那无字碑，“这么好的名字为何碑上无名？这名字你又是从何得知？”

　　屠名微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也在思考——是啊，绿京你为何让人给你提的，是不显不露的无字碑呢？

　　你是对自己的名字有疑惑，还是……对自己的过去有疑惑呢？

　　轩辕一见见屠名微久久不语，他正欲再度开口，那边的人忽然道：“出来了！”

　　棺椁出来了！

　　此时，天上的风云也逐渐剧烈，这积聚已久的雨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投入大地的怀抱。

　　“开？”轩辕一见有点犹疑。

　　屠名微倒是果断，“开！”

　　狂风卷积着乌云，黄沙古道旁素日不显的小墓此刻围满了人，除了屠名微他们外，剩下的都是帮忙清理墓地的人——轩辕一见的手下。

　　屠名微是个没什么忌讳的人，但她是不代表别人也是，“其余人背过身。”她直接下令。

　　轩辕一见的人没等主家郎君开口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刨人坟墓本就伤天害理有违时仪，加之这诡谲的天象——他们觉得好奇心没有命重要。

　　而轩辕一见本人表示，无所谓啊，我没命啊~

　　徐翁表示，反正我也一把年纪了……

　　屠名微表示：表示个屁，不怕就搭把手。

　　棺椁是上好的木材所制，其中的分量那可是扎扎实实的一人之力不可动摇。

　　好在大家都是吃饱了饭的闲杂人士，在这二人的帮助下，倒也是挪开了一角缝隙。

　　只是这天色在他们挪开一角棺盖后，又逐渐恢复了正常。

　　棺椁里的人早已消散，便就是最坚硬的头盖骨和牙齿都被分解得一干二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尘归尘，土归土。

　　轩辕一见瞧着这空荡荡的一切，“这就是你要找的？”人？额…不对，东西？更不对！

　　这里头甚至都没有什么陪葬品，真是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屠名微不禁想，当初那些盗墓贼打开棺椁见到如此景象应该也是被气到了。也因此，他们那些人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将这棺椁里看上去唯一有‘价值’的东西给带了出去。

　　也得亏那木盒密封性好，不然……她哪里还有机会能看到这玩意儿。

　　屠名微点头，这就是她要找的，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盖上吧！”她拿出一笔银票，“重新修整一下，著上绿京二字。”

　　“这……”好吗？

　　墓主人生前让人如此行事，应该不具名就是她的本意。他们这么自作主张，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徐翁期间一直没有开口，但最后这会儿，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屠名微：“怕什么，最后挨骂的也只会是我！”就算做得不对，所有的责任她一力担了，今后种种因果，她一力承受又如何？

　　实在太狂！

　　但她狂得很有本事，徐翁和轩辕一见面面相觑后，还是轩辕一见拿了屠名微递过来的钱。

　　对活人狠，对死人狠，就说吧，她究竟怕什么？

　　回城的路上屠名微神情淡然，他们几人同坐轩辕一见的马车，当事人不怎么样，倒是他们有些迷茫，她找到答案了？

　　最后还是年轻人按捺不住，“你……和这绿京有什么关系？”

　　屠名微：“没关系！”

　　那你这劳神费财的，图什么？

　　屠名微见这两人一脸好奇，但她着实不是个喜欢悠悠讲古的人，她拐了个话题，“我找的人找到了，你找的人，就此不找了？”

　　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们也知道他是出来找神医的，只是这神医的影儿没见着，本人倒是被拐到南西雅来了。

　　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找了！”

　　徐翁第一个不赞同，“不找了？？”还这么年轻就不活了？这是什么鬼念头哦，比屠娘子带人去掘墓还不靠谱。

　　轩辕一见面容平静，他的内心也是罕见地比过往放松了许多，“求那么多年的医，问那么多年的药，我自己的身体如何，久病成医我大抵也清楚。这病啊……治不好的~”

　　他语气一转，语调都有些轻快：“况且人生得意须尽欢，语气忧心每一刻，不如过好当下。”

　　换言之，他啊，想开了！

　　屠名微倒是点点头，想开了？那挺好！

　　徐翁见这俩年轻人一副志同道合的样子也是没眼看，他自觉无从劝解，便只好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车马摇晃，屠名微见轩辕一见姿态从容，浑身摆烂的样子，她不免好奇问道：“是谁跟你说的神医在西州？”这么坑，就这时效，就是她再跑一趟西州都够了。

　　轩辕一见老实回答：“家里人得的消息。”

　　“你们家里人对你都很好？”

　　“自然！他们唯恐我英年早逝。”

　　“那你看得倒是比他们开！”

　　“还好吧，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没什么稀奇的。

　　一把年纪的徐翁听着耳边的英年早逝他难免眉心一跳，唉，这耳朵也该堵起来。

　　听不见，不入耳，便不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