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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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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浴洋把刘理拉到食堂角落的小圆桌上,按住他坐下,刘理放下手中已经端好的餐盘,抬头看看,小圆桌上摆了几个炒菜,与大圆桌边人们人手一份的状况可不大一样。
“我吃不惯大锅饭菜,这是厨师用小锅单做的,吃吧。”顾浴洋说,给刘理盛了碗白饭。
能有大鱼大肉吃固然是好事,但刘理也心疼自己用饭票打的那盆麻婆豆腐,舍不得扔,便把顾浴洋盛给他的白饭倒入自己打的饭里,用餐盘吃起来。
顾浴洋不阻止他,笑眯眯地看了会,给刘理夹菜,还不住地说:“多吃点。”
照理说顾浴洋才20岁冒头,比刘理还小上三岁,这样老成体贴的长辈做派倒也做得得心应手,毕竟就心智来说,刘理确实要比同龄人更单纯一些,而且单纯这个特点总容易让别人误会成幼齿。
何况顾浴洋对刘理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心思,那个什么眼里出西施么,别人看刘理是稀松平常的一个小裁缝,顾浴洋看刘理,就不大一样,总觉得可爱得紧。
刘理大大咧咧地吃着饭,只是对自己独食这样好的炒菜而其他工友们都得吃大锅饭这件事而觉得有些抱歉,不过抱歉的心情淹没在对食物的渴望里,他只在开头羞涩了会,很快放手吃起来。
“上班习惯么?”顾浴洋柔和地问,声音颇为和蔼可亲。
刘理正在啃一块肉骨头,听到问话,礼貌地放下了手里的吃食,咽了口中的食物,才答道:“习惯的,大家都对我很好很客气。”
“哦?”顾浴洋想了想,很快了然:“想来他们也不会对你不好,毕竟……”
“毕竟什么?”刘理问道。
顾浴洋却摇摇头,不说话了,刘理也不多想,重新吃起那块大得出奇的骨头来,啃得满手油花,鼻头都沾了油星子,却依然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吃,吃得津津有味。
“吃慢点,有的是。”顾浴洋劝完,终于赏厨师们的脸吃了口自己碗中的饭,又夹了筷子红烧笋干放进嘴里慢慢嚼。
吃着吃着,顾浴洋又想起什么,放下筷子说道:“那昨天晚上回去休息得好么?这边工作量不算大吧?”
“还好的,这里事情都安排得妥当,我照排好的班来做,比自己做衣服时要专心得多,都很快做完了,还有很多空聊天说话呢。”
“聊天?倒是聊了些什么?”顾浴洋露出个感兴趣的神情,冲刘理鼓励地一笑。
“随便聊的……哦对了,今天王胜毅问了我家在哪……”刘理答道,手头的骨头终于啃完了,他拿起毛巾擦完手,重新吃起盘子里比别人多出许多的白米饭。
“问你家在哪?还有呢?”顾浴洋往下问道。
刘理想了想:“他还问我家有没有养猪。”
“那你家养是没养?”
“养了的,有两只母猪,我走前一年刚买的小猪崽,现在肯定很大了,还有鸡和鸭子,但是养得不多,一共就五六只吧。我小时候还养过兔子呢,都是我去割草喂的,兔子我能养得像枕头那么大。”刘理张开手虚空一比,表示那兔子有多大。
每次说到老家的事情刘理就来劲,边扒着米饭边像猫头鹰一样咕咕咕地说起来,还说起小时候杀猪的事情,那天家里炖猪脚吃了,香得童年的刘理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梦见了猪蹄。
顾浴洋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着王胜毅问刘理这些事情的目的。
他少年老成,天生疑心病就重,在国外经历的事情又多,考虑事情就总忍不住想要自以为是的周全。听刘理说的王胜毅问他的那些事情,无一不是在探刘理的家底,毕竟刚认识两天的人,再大喇叭没神经,又怎么会问到这么细琐的小事去,也亏得刘理一根筋,不会因为别人问这些事情而有什么想法。
顾浴洋皱起眉,忍不住往饭堂里工人们坐的大桌子望去,那边正好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偷瞧,几个年纪大的工人见到顾浴洋看他们,一点也不怵,落落大方地笑笑,顾浴洋也对他们笑笑。
再细细一瞧那张桌边坐的人,以及座位安排的情况,顾浴洋心下了然。
顾浴洋家里这个新开张两个多月的服装厂其实不算是家新厂,原来这家厂就是做服装的,但做得并不好,那个老裁缝出生的厂长一点经商的才能都没有。开始做得还算可以,后来一年比一年差,勉强撑了三年不到,厂里亏得厉害,没法再做下去了,顾家便出手买下厂子,翻新扩建,换了名字,重新经营。
长在中国古都之首X城的人们有种生在骨子里的骄傲特质,原来厂里的工人有大半留在顾家接手后的厂里工作后,与新招的一批工人们不算和睦,当然表面上大家都很和气,但看这饭堂泾渭分明的架势就能让人明白,其实厂里的老一批工人们,是有些看不起后进的新工人们的。
而老工人和新工人这两个“帮派”里,都各自有个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年轻姑娘待字闺中。
顾浴洋猜他们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刘理是顾浴洋推荐进来的,属于“有背景”的那种人,肯定实力雄厚,而且刘理年轻,手艺又好,进来就是样衣间的主任——虽然说那样衣间一共就只有两个人——怎么算都比普通工人强吧。
如果姑娘们要找对象,顾浴洋那种的高攀不起,配刘理,不还是可以的吗?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顾浴洋的猜测,但他应该是猜对了,因为老工人们坐的圆桌上,只有那漂亮姑娘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明显是特意留下的位子。
顾浴洋挑起眉毛往那边看去,那戴着格子袖套的年轻姑娘正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身边有人偷偷看了刘理一眼,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那姑娘的脸便很快红了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的人找对象,哪有那么着急火燎的,大概“老工人帮”是担心“新工人帮”抢先,才这么猴急地出手了。
顾浴洋想事情的当儿,刘理已经把一盘两人份的米饭吃得一颗不剩,此外他还吃光了自己打的大盘麻婆豆腐,桌上的菜倒是没动几口。
“你快些吃,汤都要凉了,凉了就没那么鲜了。”吃完了饭的刘理出声提醒,望着没吃几口饭菜的顾浴洋。
顾浴洋终于回头看他,又看看桌上没动上几筷子的菜,说道:“怎么都没怎么吃?只吃了块骨头吗?在外头吃的时候你不是每个盘子都吃得干干净净吗?”
刘理被顾浴洋点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是想着顾浴洋都没吃,自己实在不好吃这么多,要被他全吃完了,顾浴洋还怎么吃饭。
不知道怎么解释,刘理便“诶诶”地不说话,顾浴洋问:“是不喜欢吗?”
刘理摇摇头,顾浴洋只当他是真不喜欢桌上的菜,莞尔一笑:“那明天让厨师做红烧猪手吃,好不好?”
刘理大吃一惊,听顾浴洋的意思,是以后要天天给他开小灶加餐了,那怎么行,刘理张口正想阻止,旁边忽然冒出声悦耳的女声飘进他耳朵里——
“怎么要吃猪脚了?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个东西吗?”
刘理抬头一望,发现有个艳光四射的妇人正朝顾浴洋过来,大冷天的,美妇身上却裹着棕色的套裙,脖子上搭一圈又厚又茸的毛皮,那衣服的料子,刘理探脑袋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啧啧,肯定是纯羊绒的。
顾浴洋站起来,喊道:“妈。”
刘理又是一惊,碰到了自己的筷子。
顾浴洋的妈妈听到旁边声响,终于给面子看了刘理一眼,她当真是漂亮极了也有姿态极了,见到刘理有些丢丑的样子,只是露出个笑来,这笑看着有些像顾浴洋的笑容,大红的芍药一般灼人眼。
“这是刘师傅吧?”顾浴洋的妈妈说道,伸手要跟刘理握。
刘理的手吃饭时抓过肉骨头,虽然用毛巾擦过,但还是赧然了,便磨磨蹭蹭吱吱呜呜起来。顾浴洋的妈妈倒体贴,见刘理桌上丢的没法用筷子夹起的骨头,已经明白,也不嫌弃,依然握住刘理的手摇了摇。
好歹是对着照顾过自己孩子的对象,顾浴洋妈妈非常客气,与刘理寒暄了会,便对顾浴洋说道:“我去毛毯厂里办事,路过这里便进来瞧瞧,还好你在下面吃饭,我都不用爬楼梯。”
“妈吃过了吗?”顾浴洋问道。
“吃过了,我马上就得走,你们坐下吃吧。”顾浴洋妈妈摇摇手,让顾浴洋坐下,又与刘理打过招呼,很快转身离开,一路又与许多工人打了招呼,倒是没有架子,亲切得很。
等顾浴洋妈妈离开了,食堂里也安静了许多,大多工人都吃完了饭,推了饭碗站起离开,顾浴洋的饭早冷得透彻,他草草扒了几口,掏出手帕抹抹嘴,站起来,对刘理招手:“走吧。”
刘理听他的,跟他起来离开了。
回头想想,顾浴洋与他妈妈长得其实是很像的,都是一样的细长眼睛,瓷白皮肤,高挺鼻梁,而且笑起来尤为像。
刘理想:顾浴洋的妈妈可真年轻,真漂亮。
刘理的妈妈应该与顾浴洋的妈妈差不多大,最多大上五六岁,但刘理妈妈却比顾浴洋的妈妈显老上一大截,头发都花白了不少,而且胖墩墩的,成天穿着布衬衫别着布围裙打转,不是喂猪,就是理菜,冬天夏天都要在田里忙碌。
而顾浴洋的妈妈,化着妆,穿着很显腰身的裙子,踩着高跟的黑皮靴,比一干年轻的小姑娘都要漂亮多倍,哪里像一个中年妇人,要说二十八九岁估计也有人信。
同样都是人,还真的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刘理晚上给自己补裤子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惆怅,他体会不太到自己和顾浴洋之间的距离,却从自己母亲和顾浴洋母亲身上体会到了。
还好顾浴洋对刘理很好,顾浴洋的妈妈也不错,还好人与人只有家世的差别,没有根性的差别。
惆怅了一会,刘理很快就释然了,他家里人身体都很好,顾浴洋和他妈妈看起来身体也不错,大家都身体好好地活着,那就很不错了。
想开了,刘理就高高兴兴地补完自己的裤子,躺下去睡了。
上了快一个月的班,刘理很快与工友们打成了一片,他并不知道这个厂里有“帮派”之分,倒是跟两头都处得不错,闲时便端杯茶水去车间“串门”,跟同他一块闲着的人聊聊天什么的。
刘理这人着实没心眼,实在得很,考虑问题也复杂不起来,在车间跟人玩就是跟人玩了,还有什么别的可想的。可他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加上刘理好歹长得算眉清目秀的,这边那“帮派”里的年轻姑娘,看他还就越看越顺眼,居然真的喜欢上了。
刘理不知道,依然捧着茶杯出来找人玩,偶尔也会找那看上了他的姑娘说几句话,就这么晃来晃去的,终于有一天被顾浴洋逮住,捉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你倒很悠闲。”顾浴洋倒,撑着办公桌。
他穿着黑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样子,俨然是个小老板的样子了,但因为他两太熟,刘理一点都紧张不起来,捧着杯子解释道:“我都做完了的。”
顾浴洋撑着下巴,看了会刘理,招手:“过来。”
刘理就过去,顾浴洋取走他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搂住刘理的腰。
刘理被他搂着,伏到顾浴洋胸口,可他又有些不乖巧地想撑着站起,似乎是两人好久没这样亲密了,猛然又来这么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顾浴洋手里用了点劲,低头去啄刘理的嘴唇,到手后笑嘻嘻地:“别老根方玲娟说话,好不好?”
方玲娟,是喜欢上刘理的那个小姑娘,今年22岁。
刘理奇道:“为什么?”
顾浴洋又故作高深地笑笑,低头去亲刘理。
他其实不怎么敢说破,主要刘理不经人事又逆来顺受,要是说破后一来二去的,刘理尝到了女人的好,真的看上了那个女的怎么办。
虽然说,把刘理这样绑在自己身边也不是个办法……
顾浴洋眼珠子转转,与刘理温存好了,正好外头有人敲门,顾浴洋端起杯子塞回刘理手里,喊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王胜毅。
王胜毅是老工人那一派,因为资历久,完全不怕顾浴洋这小毛孩,见到刘理在,只大大咧咧地喊道:“别人说你进小老板办公室了,你果然在这,出来,我有事找你。”
刘理望望顾浴洋,顾浴洋点头:“去吧。”刘理才带着他宝贝的茶水杯往外跑。
王胜毅随手带上门,门没关严,顾浴洋踱过去关门,正好听到王胜毅在问刘理:“你会不会修缝纫机?”
顾浴洋的手顿时放在门把手上停住了。
然后刘理答道:“会的。”
“那太好了。”王胜毅说,他是出名的小喇叭,嗓门大,有什么话都藏不住,接下来说的也结结实实撞进顾浴洋耳朵里:“方玲娟家缝纫机坏了,想找个人帮忙呢……”
他们边说,边走远了。
顾浴洋“啧”一声,忍不住皱起眉来。
居然这么快就安排见家长了?当真是下手快得很,也不知道刘理那个傻的有收过人家姑娘的礼物没有,要是人家送来,他肯定会傻不愣登地收了,回头再买斤橘子送还。
顾浴洋站在门背后,非常矛盾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