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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开明 ...

  •   “够了!”张亦可忍不住对自己父母喊出声音:“这和笑音有什么关系?是她想去死的吗?是她让钱林再娶的吗?为什么要说她狠心,怎么不说钱林狠心?!”

      她父母本来说得正在兴头,冷不丁被她一连串地打断,人都有些迷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眼睛中都有着一些怪异,仔细分辨的话,会发现还有些因为确定了某件事情而感到的恐惧。

      李怡说:“没有人说钱林不狠心啊。”

      “我们也不是责怪笑音的意思。”张旭勇也说:“她和你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的,也能说是我和你妈看着她长大的,我们不会这么做。”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为什么要说‘笑音狠心’?”张亦可觉得好笑,“说钱林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说的?”

      李怡和张旭勇脸色都发生了些微变化。

      张亦可笑出了声,“你们在替他找补,你们说‘那是难免的’,你们说‘有后妈就有后爸’……”

      “怎么好像他没当好爹还是因为别人呢?”张亦可感到费解,“再婚,和再婚妻子有了新的孩子,苛待小鱼……这些事哪一件不是钱林自己做出来的?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一定要这么做不然就砍死他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亦可脑海中一幕幕出现周笑音去世那几天的所有事情,还有今天遇到钱林和小鱼的这些事情,心中更加生气,说话也完全不再顾忌,几乎倾向于怨怼一般的语气,“你们也知道自己是看着笑音长大的啊,那为什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更偏向钱林呢?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张亦可!”张旭勇声音高了一些喊她的名字,面容严肃地说:“怎么说话的!”

      张亦可心中还是愤怒,但知道自己的确不应该和父母这样说话,转过头抹了抹脸,把眼睛中不知何时蓄积起来的泪水抹掉,才又转回头面对他们,“我说得过分了。”

      李怡叹了声气,“没人会因为这些和你生气。”

      张亦可闷闷地“嗯”了一声。

      李怡看着她,眼神柔和很多,扭头四下看了看,拉着她的手走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张旭勇跟上去。

      这里是一处草坪,三人围成三角形面对面席地坐下。

      “我们刚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这么一件事。”李怡说:“如果笑音活着,现在确实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张亦可倏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怀疑,还有一些某种东西在崩塌的痛苦隐藏其中。

      李怡被她看得心里一酸,要说的话卡在喉口一梗,有种想要咽下去的冲动。

      这时,张旭勇扯了扯她的衣角。

      李怡偏头过去,和他对视一眼,看到张旭勇轻轻点头的动作。

      李怡深呼吸一下,转过头,又一次开口,对张亦可说:“如果笑音还活着,她和钱林依然是夫妻关系,钱林肯定没有办法再婚……这么说也不绝对,但你知道的,钱林他还算是一个挺不错的人,和笑音又是大学就在一起的,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这么多年吵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们感情破裂的可能也很低。”

      李怡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跑题,顿了一下,又把话题转移到周笑音身上,“当然也还是有可能的。但如果笑音还活着,就算他们离婚了,她也可以把小鱼的抚养权争取过来。笑音是个好孩子,她肯定会对小鱼很好……”

      “妈知道你是替笑音可惜,也心疼小鱼,所以今天看到小鱼这样,心里难过,才控制不住情绪的。”李怡看着张亦可,“但是你看,只要笑音还活着,只要她还在,不管怎样,小鱼都不会被养成今天我们看到的这样,对不对?”

      张亦可轻眯了一下眼睛,随后点了下头。

      “你能转过来这个弯就好。”李怡轻松不少,对张亦可笑了笑,又说:“我和你爸真的没有怪笑音的意思,我们本来也没有那个资格,就是可惜。”

      张亦可又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她这时候眼睛又睁开到了常见的状态,里面不再有复杂多样的情绪,只是冷静。

      “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那样,那钱林还有什么用处呢?他就算是死了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吧?”她很冷静地问。

      李怡在她话说完以后表情凝滞住。张亦可就偏头去看张旭勇,他脸色倒没那样,只是阴沉,看上去像是风雨欲来。

      张亦可没有因此犹豫,还是直接把话说出口:“反正只要笑音还活着,不管怎样,小鱼都不会变成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样,对不对?”

      张旭勇脸色更难看了。

      “难道不是吗?”张亦可有些刻意地说:“如果当初死的是钱林,现在一切都该是皆大欢喜。真可惜啊,死得怎么不是他呢。”

      “张亦可!注意你的言行。”张旭勇肉眼可见地生气,“人家钱林没得罪你,也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能这么说话。”

      “那对不起了。”张亦可说:“我道歉。”

      “你什么态度?”张旭勇说:“你刚才上去对钱林劈头盖脸一顿骂,人家都没有真的对你甩脸色。怎么,人家活该挨你的骂吗?现在还在这里阴阳怪气,谁教的你这么不讲理?”

      “我刚才没有骂他,只是因为小鱼的事情情绪上来,说话没那么好听。”张亦可辩解道:“你们不也觉得小鱼很可怜吗?”

      “但那归根究底是人家的家务事,你看不过眼有情绪可以,也正常,这代表你人好,有正义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你妈看到了却没有过去制止你。”张旭勇语气缓和不少,“但是我们都没有资格因为这种事情去指责谁。”

      “那为什么要埋怨笑音呢?”张亦可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都要埋怨笑音,从她死了就开始,总有一个又一个的人去埋怨她,现在连你们也这样。”

      “为什么啊!你们看着小鱼变成这样都觉得难受,她肯定更难受,她死之前还拉着我的手担心小鱼的未来,没有人比她更在意小鱼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说她狠心,好像小鱼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她。可她死了啊,她还能做什么,你们还想让她做什么?”

      “如果她没死就好了……”张亦可笑了笑,“那是她想死的吗?她又不是脑子有病非要去死,她能有什么办法!”

      “钱林倒是没有死,可他在小鱼面前还真不如死了。你们知道小鱼跟我说什么吗?”张亦可抬头看着他们,“他说‘爸爸现在好像也不喜欢我了’。”

      “现在!!”

      “钱林他是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爸爸的,他不是不懂,也不是没办法,他曾经是做好过的。”张亦可说:“他只是现在不愿意为了小鱼那么做了而已。”

      “一个无能为力,一个毫不在意。小鱼变成这样到底应该怪谁你们是真的看不明白吗?为什么要替钱林找补,反而去埋怨笑音,认为都是因为她死了才导致事情变成今天这样!难道就因为她死了,不能站到你们面前替自己说理吗?”

      “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为什么你们也要这么说?”张亦可眼眶酸疼,她父母的模样在她眼前变得模糊,无法聚成影像让她看清楚,张亦可甚至无法回忆起来,她脑子里灰茫一片。

      她张了张嘴,险些发不出声音,“我本来以为,你们是我身边绝对不会那么说也绝对不会那么认为的人。”

      “你们以前也确实没有那么做,为什么今天要说这种话呢?”张亦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我真的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李怡递给她纸巾,张亦可接过来,却没有擦眼泪,而是紧紧攥着,问:“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李怡没有说话,拿出一张新的纸巾,直接替张亦可把眼泪擦干,同时叹气,也不像是特别能理解张亦可的样子,“为了别人的事情哭成这样,至于吗?这是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情吗?笑音和小鱼都可怜,事情全都怪钱林,没必要的啊,别哭了。”

      张亦可听了这话没有好转分毫,反而更加难过,心脏抽痛起来,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地汹涌流出,李怡手上的纸巾都被浸透,湿润的感觉沾了她一手。

      “你们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张亦可自己拿纸巾在脸上乱七八糟地擦起来,最后擤一下鼻涕,说:“根本就不是笑音和小鱼的事情,是我们!”

      张旭勇打断她:“怎么又变成我们的事情了,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听听你的话,前后有没有一点逻辑?刚才我们在说的,一直都是笑音和小鱼的事情,你长篇大论地说这个说那个,哪一句话跟笑音没有关系?”

      “你妈刚说了,都怪钱林。”张旭勇沉声叹气,“都是你说得对还不行吗?快三十的人了,在外面哭成这样,别人不觉得奇怪吗?”

      “我要不是忍不住我也不会哭。”张亦可眼泪还是在流,她声音变闷,想解释自己哭的原因,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地改了口,她看着李怡和张旭勇说:“你们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那你说啊。”李怡又去给她擦眼泪,不断叹气,“你不说谁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和你说话都害怕,生怕哪一句话说重了让你不舒服,结果还是这样,说到底不还是笑音和小鱼的事情吗?我和你爸哪有一句重话?”

      张亦可突然仰起头,李怡的手因为她的动作而悬空,正要往下落的时候,张亦可抬手阻断了。她拿过李怡手中的纸巾,开始自己擦眼泪,但还是很离谱地擦不干净。

      “我哭是因为……”话也开始很离谱地说不清楚,张亦可停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好些,重新开口,“我哭是因为你们说了那些话。”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但李怡和张旭勇听清楚了。

      “我们说什么了?”李怡不解,“刚才说的那些不都是和笑音有关的吗?但你不是说你哭成那样不是因为笑音。”

      “本来就不是因为笑音!”张亦可也不明白自己一个快三十的人怎么就能哭成这样,但她一点也没有办法,眼泪依然擦不干净,她干脆放弃,“是因为你们说的那些话,让我发现你们和别人都是一样的。”

      “别人又是谁?”张旭勇看上去十分头大,“我们哪样了?”

      好像越来越说不清楚,张亦可也发愁,想了想冷静下来,抬起头,像是又有了一点希望的样子,眼睛明亮稍许,说:“你们不是会帮我挡住别人的催婚吗?你们一直都很理解我,是我见过最开明的家长,为什么……”

      “既然你提起来了,那我们就说说这件事。”张旭勇突然间来了精神,郑重其事地说:“亦可,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太极端了?”

      张亦可讷声:“什么?”

      “你太极端了。”张旭勇平和地说:“我和你妈早就这么觉得了,但是一直不敢和你说,也不敢让别人在你面前说……”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抗拒结婚这件事情了吗?这很奇怪。”

      张亦可看向李怡,“你们一直这么想?不是因为理解我才帮我挡住催婚,而是认为我太极端?”

      她这么一问,李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才好,只点了点头。

      张亦可耳边突兀地响起轰鸣声,连续不断。

      天地间颜色变灰,最后彻底暗下去。

      张亦可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直至紧紧闭上,身体失去平衡,知觉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听觉还在。

      轰鸣声变成嗡鸣声,张亦可骤然头痛无比,过往记忆被剥落,一幕幕重演。

      那些张亦可曾经因为自己有那么开明的父母而感到幸福无比的瞬间——

      原来是这样啊。

      她太极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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