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病例报告》二两昔归

21、第 21 章

　　白许原以为许重枷的“实地考察”指的是去前几位异化病死者的家里调查，却没想到这人把她带到了一家位于西区的赌场。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许重枷把面具往脸上一扣，话里仍旧带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这种玩笑？”

　　她面色凝重地睨他一眼。

　　他这才收起不着调的语气，道：“阿许，知道我为什么要参与异管局对郑骁的处理吗？”

　　白许说：“你是在郑骁出现异化病征兆之后，才对这件事感兴趣的吧。”

　　“对，”他偏过头，视线移向她，低声说：“我也很好奇，我们无所不能的白医生究竟能不能治这个病。”

　　白许没搭理他的后半句话，“所以，你身边有人得了异化病？”

　　之所以肯定不是他自己，则是因为白许太过了解他。如果许重枷有异化征兆，两人待在一起那么多天，她不可能一无所觉。

　　“没，是林山靖手下的一个人，跟一名死者关系不错。”

　　话音一落，许重枷忽然抬起头，白许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漆黑的天幕中，一只黑鸟停在路灯上，一对血色的眼睛又红又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能让许重枷投去目光，应该是林山靖的鸟。

　　“走吧。”他收回视线，十分自然地牵起白许，迈步走进豪华赌场。

　　“你提前跟林山靖联系了？”白许看了眼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到底没挣脱。

　　“嗯，鸟到了，说明我们要找的人也联系好了。”

　　赌场一楼华灯璀璨，人声鼎沸。达莱的夜晚比白昼更加生机勃勃，这一点，在西区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重枷脸上的面具实在唬人，他带着她径直穿过人群，一路上不停有人噤声移目，却硬生生没一个敢上前搭话。

　　白许披散着长发，没做多余的遮掩，有许重枷在前面开路，确实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两人踩上金边白瓷砖铺地的台阶，往二楼去。

　　白许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问：“经常来？”

　　许重枷反应很快：“第一次。以前看过布局，我过目不忘！”

　　“所以是打算来，但还没付诸行动。”白许点点头。

　　他果然急了，飞快解释：“绝对没有，这是林山靖的地盘，之前只是叫我参与内部安保的武器安装。”

　　白许笑出来。

　　许重枷：“……真的，你去把垃圾桶打开，最底下有炸弹和自动射击器。”

　　她安抚地拉了拉他的手，笑道：“我又没说我不信。”

　　不过，垃圾桶里放炸弹什么的，还真是符合他一贯的狂野作风。

　　许重枷扭过头，不讲话了，手腕一转，五指一动，将她的手完全扣住，两只手从虚虚握着变成了紧紧的十指相扣。

　　白许试了一下，竟然完全挣不开。

　　“小九——”

　　“白许，”他微微低头，似乎正眯眼盯着她，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听起来有点闷，“我生气了。”

　　“……这种程度的玩笑就生气了？”

　　“别管，你惹我生气，影响工作，你得负责。”

　　她很想笑，这个幼稚鬼，“我没带糖出来。”

　　“不要糖，”他笑眯眯的，“你让我牵一晚上就行。”

　　“……”

　　她深吸一口气，实在想不通这人隔着手套十指相扣究竟是在图什么。

　　走进包厢，里面只有一个穿着服务生套装的男人，他一见来人，立刻起身来迎，“许先生。”

　　许重枷才终于松开了白许，退到她身后，点头示意道：“白医生想问你关于异化病的事情。”

　　男人脸色微变，看向白许，“白医生……？”

　　“不用紧张，请坐吧，”白许微微笑道，“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许重枷瞧着她脸上标准的礼节性笑容，觉得十分有趣，于是挪到了白许旁边，杵着下巴拿着她看。

　　白许没管他，和对面的男人简单地交换了姓名。

　　这人名叫李严，是赌场的工作人员，半年前才正式来这里上班。让白许惊讶的是，李严是一个普通人类，他会和黑庭扯上关系，是因为他的女朋友赵秋心。

　　赵秋心是林山靖手下的D级异能者，异能是加速创伤愈合，在D级里也只算是常见的辅助系。

　　但就在一年前，她毫无预兆地患上了异化病，并于半年后彻底丧失人性，沦为异种，被黑庭秘密处理掉了。

　　听完，白许先注意到了别的事情，转向许重枷：“这不是第一例，对吗？”

　　他点头，印证她的猜测：“第四例，也是最近的一次。”

　　黑庭已经处理过四名异化病患者，加上外界曝光出来的五例，以及仍有不为人知的患者的可能性，短短几年内，异化病死者很可能不少于十位。

　　李严也正是因为对爱人的死心有不甘，才想要进入异能者的世界，尽可能地查清楚真相。可惜的是直到现在也一无所获，异化病像是一个纯粹的偶然现象。

　　白许看向李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赵小姐不对劲的？”

　　“她被……处理的半年前，”李严低着头，眉头皱得很深，语气沉重，“最开始是频繁地想吃生牛肉，越新鲜，加工越少的最好。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她意识到不对，开始和那种欲望对抗，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甚至……会咬自己。”

　　“那么，赵小姐想要吃人是什么时候？”白许放轻了声音。

　　“三个月之后，我陪她去找林先生，想寻求帮助，没想到她在路上咬了一个普通路人。她吃不下别的东西，一直在吐，已经瘦得不像……”李严咬着牙，没能说出来。

　　“完全失去意识是半年后吗？”

　　“不，大概只过了四个月，她连着四天都试图吃我，不管我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剩下的一个多月，许先生把她带走了。”

　　原来是许重枷负责处理的，难怪他会对异化病的事这么关注。

　　许重枷开口道：“那一个多月没什么好说的，已经从人变成野兽了。”

　　异化病伴随的还有异能失控，如果是异能极其强悍的异能者发生了异化，造成的影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许根据赵秋心的情况对照了一下郑骁的表现，照这个时间线保守估计的话，郑骁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清醒时间了。

　　“在出现异常之前，赵小姐的生活习惯有没有某个时刻被打乱？”

　　这么问实在有点刁钻，但除了主流的“异能使用过度”的观点外，白许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果然，李严摇头说：“没有，秋心的生活一直很规律，她只是前台，工作之外从来不会去很乱的场所。如果是不经意间误食了什么东西，我就不清楚了。”

　　白许点了点头，谈不上遗憾，也算意料之中，片刻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在赵小姐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那么，她在挣扎的最痛苦的时候，有对你说过什么印象深刻的话吗？”

　　说完，她也觉得不太妥，温声补充道：“抱歉，如果有冒犯或者让你不舒服，我们可以随时结束。”

　　李严苦笑道：“没关系，假如真的能查出真相，能对治疗这病有用，让我回忆多少次也没事。”

　　他说：“我记的很清楚，秋心经常在半夜醒过来，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说我是……头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还说她看见一座森林里的小屋，我们住在里面，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李严的眼眶红了。

　　白许没有再问，结束了这场对话，起身道谢。

　　“关于异化病，如果您有了新的发现都可以联系我，我一定会尽全力找到治疗办法。至少，不让赵小姐白白离开。”她认真说。

　　李严一直把二人送到了楼下，目光闪烁，“谢谢你，白医生。”

　　许重枷重新牵起她的手，转身离开。

　　这一回走出赌场的途中谁也没有说话。

　　白许抬起头，看着眼前青年的宽阔肩膀，以及他柔软的，微长的黑发。走出赌场，夜风拂来，发丝被撩动。

　　下一刻，他回头，两个人视线相触。

　　“有什么想法？”

　　白许抿了抿唇，沉思片刻，问：“其他几个患者的发病时间和赵秋心的一样吗？”

　　许重枷回想了一下，答道：“差不多。”

　　“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处理异化病患者的吗？”她抬眼，唇紧抿。

　　许重枷倒觉得没什么，悠闲道：“能问啊，跟我，你有什么不能问的？”

　　他说：“黑庭军工厂有个地下仓库，虽然跟那个地堡比不了，但作为监牢也马马虎虎吧。把人关进去之后，每天扔一块儿肉——当然是动物的——过了一个月还是那副样子，我就开枪。”

　　没人有办法治疗这种奇诡的病症，各种各样的精神药物都已经被试验无效。因此他们也只能等，留给这些昔日的同类一个月的时间。

　　白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慢吞吞地在灯火通明的西区闹市里走着，仍是牵着手，却各怀心事。

　　许重枷时不时便垂眸看她，见她满脸认真地想事情，顿时闭上了嘴，想逗人高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着马上走到停车场，白许目光忽然扫过街边，立刻拉了一下许重枷的手，指指那边的咖啡豆铺子：“我去买几颗豆子。”

　　“啊？哦。”他一愣，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在西区，这个点还营业不算罕见，老板们白天大多要到午饭后才开门。

　　这铺子白许之前在网上看见过推荐，口碑很好，没想到今晚碰巧遇上了。

　　网购成为主流的今日，实体商铺也几乎都有网上购买通道，线下开门也就图个样子。

　　白许走进店，小铺子里香味浓郁，她在老板的许可下开始挑挑拣拣地尝豆子。

　　“小姐，你男朋友不进来吗？喊他也来尝尝，我们家的咖啡豆最香！”柜台后，白胡子老板热情地笑道。

　　白许抬头看向外面，许重枷背对着店铺，双手插兜，立在外面，外套被风吹得微微鼓起，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

　　应该是怕老板看见面具。她想。

　　“不用，他口味跟我一样。”她笑着回复。

　　不是，怎么突然承认他是她男朋友了。

　　但从两个人的各种表现来看，也确实不能怪人家误会……

　　白许不再琢磨，迅速挑好豆子结账离开，走到门口，尚未开口，就被许重枷十分敏锐地回手牵住了。

　　她沉默良久。

　　“你这样别人会误会的，刚才老板就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许重枷：“你想耍赖？”

　　白许：“什么耍赖？”

　　他笑眯眯的，似乎很耐心地提醒她：“作为开玩笑惹我生气的补偿，今晚要一直牵手。”

　　白许震怒：“那种玩笑……你根本就没有生气吧！”

　　“我生气了。”他很固执地说。

　　生气是用嘴说的吗！

　　她懒得和这个幼稚鬼掰扯，“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生气是什么样子。”

　　许重枷笑道：“反正没有你生气可怕。”

　　他可还记的清清楚楚，作为动手刺杀研究员第一人的白许，真正动怒反而极度冷静理智的。

　　两个人朝夕相处十年，已经对彼此太过了解。

　　白许没有再想甩开他的手，半晌后，才轻声说：“许重枷，我们不会到那个地步的，对吗？”

　　他微怔，随后笑了：“对，我保证，绝对不会。”

　　李严和赵秋心，相爱的两个人天人永隔。不止白许，这件事或许也在许重枷的心里也留下了烙印。

　　这一晚，星星亮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