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病例报告》二两昔归

60、第 60 章

　　经由骆姐的这一回提醒，不需要说更多，白许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帮许重枷改变这种不健康的思想。想来想去，觉得这大概能算心理问题，如果能找到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咨询一下，或许会更好。

　　所以，白许坚定地想，一定要从大楼里出去。

　　变故也正是发生在这一年。

　　没有什么预谋已久的征兆，甚至没有丝毫准备时间，A区看似和平安逸的生活，在某一天，骤然被打破。

　　笼子里的小动物们赖以生存的和谐规则，在掌控者眼中，只是儿童的过家家，随时可以打乱，重来，混乱与否根本不重要，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也不重要，直线或是曲线都无所谓，只要能抵达最终目的地。

　　那天清晨，机械人尚未到时间就破开了房间门，不由分说地在异能者们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黑色颈环，锁骨窝正对着的部分，有一颗亮着绿光的小点。

　　“这什么东西……”许重枷紧蹙眉头，十分不适地转动脖子，想伸手去扯。

　　白许迅速拉住他的手，“先别动，等等看吧，它们会给解释的。”

　　走出小房间，二十五个少年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彼此脖子上的颈环。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颈环的材质和大楼最常用的建筑材料差不多，并非金属，完全杜绝了金属性或磁力异能者的控制。

　　片刻后，整个A区的机械人忽然全都聚集到这里。

　　为首的说：“从今天起，外出实战训练正式开始。”

　　所有人一齐愣住，左右看看对方，表情中有惊异，欣喜，也有困惑和忐忑。

　　机械人将冷冰冰地宣布了所谓外出实战训练的内容。

　　以及颈环的功能——随时定位每个人的具体位置，一旦离开固定区域，或是出现了不可控行为，颈环会立刻爆炸。

　　黑森林基地实验的真正目的，竟然是培养出一群以命搏命来对抗异种，挖取玄金的顶级异能士兵。

　　孩子们全部都怔住了。

　　一种幽暗的，深不见底的恐惧把他们包围得密不透风。

　　白许惊惶地发现，自己没机会继续长大了。

　　从那天起，A区的一切都被改变，再不复从前。

　　关闭了七年的大门被打开，他们终于再次看见大楼外面的风景，恍如隔世般，感受到真正的微风吹拂。

　　白许把许重枷的手拉得很紧，不断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还不是时候。”

　　大楼外，抬起头就能看见长空中高飞的苍鹰，似乎闭上眼睛还能听见汪洋流水。她心脏跳得飞快，却清楚地明白，真正离开的时机还没有到。

　　孩子们被驱赶着，在漫无边际的黑森林中行进，在死亡一样的寂静里，即将直面异种。

　　白许不是战斗型，知道自己对上那些怪物毫无胜算，只能先想办法保全自己。

　　骆嘉蓝和许重枷像两大护法，几乎要把她架起来走。

　　让白许纠结的是，骆姐和许重枷都很看不上对方，骆姐认为许重枷是个易燃易爆的冲动分子，容易坏事。而许重枷认为骆姐的技能很没用，拳脚功夫也一般。

　　说完，就被骆姐砸了一拳。

　　白许特别羡慕地说姐你教教我格斗吧。

　　话音刚落，余光中忽然炸开冲天的火光，紧接着，白许被骆姐一把抱住，飞快往一旁扑开，随后一声砰然巨响在黑森林中蔓延，有一股地动山摇之势。

　　霎时间鸟雀四散，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燃料气味。

　　白许抖了好一会儿，耳内嗡鸣声响个不停。骆姐把她拉起来，她脑子浑浑噩噩，头晕眼花，踉跄两步站稳后，又被许重枷握住手腕。

　　尖叫声、哭喊声……

　　“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静止住，愣愣地看着一个女孩子伏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那片红彤彤的，血淋淋的空地上，有四处散落的尸块，一条手臂，一颗脑袋，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身躯……

　　看清楚一切之后，白许猛地捂住嘴巴，拼命遏制住惊恐的惊叫。如果不是被许重枷支撑着手臂，她已经腿软得跌到地上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炸死在眼前。

　　而机械人，正在催促余下的孩子继续前进。

　　大家都腿软得动不了了，喉头像是堵着一口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机械人冰冷的电子音仍在说：“前进，前进。”

　　白许捂着嘴巴，脸色惨白，眼泪不停往外涌，一边看向骆姐。

　　骆姐哭着说：“继续走啊，留在这里，是还想死人吗！”

　　大家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小声哭泣，缓慢前进。而最开始伏在地上哭的女孩子依然一动不动，歇斯底里。

　　白许回头看她，喊了她的名字，叫她跟上来。她恍若未闻。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没有人再敢停下脚步。几分钟后，又是一声爆炸。

　　白许心头一震，紧紧握着许重枷的手，指间泛白。

　　许重枷低声说：“刚才他转身跑了几步，就发生爆炸了。”

　　骆姐也抖着唇，抬头说：“他想逃跑？”

　　“对。”

　　白许拼命揉了揉眼睛，哑着声音说：“恐怕根本没有什么固定区域，只要做出了逃走的行动，颈环就会爆炸……”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许重枷才骂了句脏话。

　　骆姐说：“我们得先想办法把这破颈环取掉吧。”

　　许重枷忽然顿了顿脚步，冷不丁道：“现在应该先想办法把这些怪物杀掉吧。”

　　白许抬起头，看见了前方四五只形状畸形怪异的生物，一只眼睛闪着红光的黑色大蛇爬行得飞快，倏然间，它诡异地纵身一跃，朝着人扑过来。

　　下一刻，大蛇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啪一声摔落。

　　许重枷抬起手一握，蛇头被瞬间捏断。

　　孩子们见状，沉默一阵后全部进入状态，拼命往怪物身上释放异能。怪物发出的尖厉叫喊有种穿透耳膜的势头，很快，地上残血一片。

　　白许连连后退，只能捡起地上一根粗树枝，抖着手横在身前。

　　大家全都拼了命地攻击这些异种，用火烧，用雷劈，控制着周围的植物绞杀异种……把一切能用上的都用了。

　　白许只能尽力减弱自己的存在，保护好自己……她忽然听见碎叶声响，缓缓回过头。

　　一只四肢细长，匍匐前行的怪物正朝她爬来，灰黑色的毛发覆盖躯体，脑袋似乎和身体连在一起，没有眼睛耳朵，也没有鼻孔，只有一张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像一根根尖刺。

　　她被吓了一跳，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死死屏住呼吸。

　　怪物缓慢地朝着声响处靠近，四肢并用地爬行，碾碎地上的枯枝败叶。

　　心跳得疯狂，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要怎么活下来？

　　要杀了怪物，才不会被杀。

　　她宕机了十多秒的大脑开始重新转动，瞪着眼睛，盯着这只怪物，脑中不断在回想书本上学到的东西。一般来说，异种生命力顽强，靠着玄金就能不断自愈。

　　它们一般会把玄金吞到肚子里。

　　白许目光凛凛，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粗树枝，望着那只异种逐渐靠近。

　　一秒、两秒……

　　她忽然动手，用树枝对着身旁的粗壮树干猛地一敲，那异种飞快被更近的声音吸引，转向她爬过来，那张可怖的大嘴里不断有粘稠的唾液坠出来。

　　异种靠近到两米距离，白许立刻往树干后躲，异种的动作瞬间变得迅速，朝着她刚才挪动的位置猛地一跃一扑。

　　白许全身紧绷着朝它冲过来，直接跳到了它高高隆起的脊背上，抱着尖锐的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它的脑袋一下下砸上去。

　　怪物发出了叫声，开始疯狂晃动四肢身躯，企图把她摔下来。

　　白许忍耐住胃中剧烈的不适感，拼了命地把它抱住，抽出插在衣服里的树枝，蓄满了力，瞪着眼睛大声叫着，猛地一跳，将树枝对着异种的肚子戳进去，由她的身体拖拽着异种往右倒，把树枝插得更深。

　　异种尖厉无比的叫声几乎称得上震耳欲聋。

　　许重枷冲过来的时候，白许正骑在异种身上，发疯似的把树枝插进异种的肚子里，再拔出，再狠狠插入……

　　黑红色的血贱了她一身，她瞪着眼珠子，面如土色。

　　那只外形狰狞的怪物已经死透了。

　　震撼，兴奋，后怕，懊悔和自责，全部涌上来。许重枷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过去握住了白许的手腕，看着她，“可以了，阿许。”

　　白许清瘦的身板乍然一顿，停了好一会儿，依然死死盯着身下的怪物。

　　她短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肚子……”白许嗓子十分干涩，一开口就连着咳了好几声，许重枷轻轻拍她的背，目光焦急又慌乱，白许缓过来，说，“玄金，在肚子里。”

　　“啊……？”

　　白许转过头，满脸黑血，眼神却清净异常，微微喘着气说：“要把玄金挖出来，我们才算完成任务，你忘了吗。”

　　“啊，哦，我知道了，我去告诉他们。”许重枷仓皇地站起来，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迈不动步子。

　　“你先起来，白许，别挖了，我来吧，你就，你去旁边坐着，行吗？”他抖着声音说。

　　白许看了他一会儿，动了动僵硬的两条腿，从怪物身上移下来，呆呆地把手里的树枝递给许重枷。

　　她安静地看着他。

　　他莫名动不了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跳得那样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愣一愣地在战栗，汗如雨下，口干舌燥。

　　直到白许看着他，忽然瘪了瘪嘴角，脸一皱，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对他说：“小九，你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