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5、他乡是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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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终于恢复和谐的气氛当中，话题便松散没有方向地四下延伸开去。乔雅晴无意间，又说起了颜筱黛，说颜筱黛经常会提到台北的雨。梁程泽不免产生了些许思乡的情怀，若有所思地说：“她说的没错。台北的冬天确实多雨。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在街头常常会感觉到细雨纷飞吧。”
以前都习惯了梁程泽玩笑或者带着些学术钻研的调调，这是乔雅晴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一种语气。似乎有点被梁程泽所感染，乔雅晴不知不觉也沉默下来。梁程泽倒笑了：“乔老师您的学姐会喜欢看雨，可见也是个浪漫的女生。不过台北虽然是在亚热带，冬天下雨也是有些凉意的，出门还是要多穿点，免得着凉了。”
回到学校之后，梁程泽就发现自己的电子信箱中躺着一封新邮件。打开一看，是付祥辉给包括自己在内很多人集体转发的。原邮件来自一个名叫“莫家辉”的联系人，看样子也是台湾同胞。邮件中莫家辉向付祥辉简要汇报了自己这几天要来大陆的行程，付祥辉转发的同时，还额外加了一句兴致勃勃的批注：“弟兄们准备好五十八度矿泉水，上啦！”
梁程泽看着付祥辉的批注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不认识这个莫家辉，不过看样子，他和士官长也是旧识。或许是太久没有回过台湾了，付祥辉对从台湾出差过来大陆的熟人总是非常热情。至于这封邮件，梁程泽知道自己不用回复，因为付祥辉今天晚些，最晚明天，一定还会打电话过来的。这次之所以发邮件，只不过因为莫家辉发了邮件给他，他顺手群转了一下而已。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梁程泽就接到了付祥辉的电话。像每次一样，两人寒暄说笑了几句，付祥辉说：“阿泽啊，那个莫老兄从前也是在匪区，不过他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申请调回了新竹，这次会再来大陆也真是老哥我意料之外啦！”梁程泽应了一声，付祥辉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对了阿泽，莫老兄的父亲，也当过宪兵官，还是大陆时期的喔！是当到少校后退役，你们应该会很有话说啦！”
听说莫家辉的父亲是宪兵老学长，梁程泽倒是有点意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付祥辉却笑道：“这个我都讲了，就没有悬念啦！阿泽你到时候可以自己去问他啦！”梁程泽听了，好奇心更加被调动起来，又和付祥辉笑闹着客套了几句，挂断电话，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关于莫学长在大陆时期的那些故事了。
“登陆先遣部队”为莫家辉接风的那天，梁程泽才看到，莫家辉才结婚不到一年的夫人许小雅也和他一起回了大陆。许小雅就是在座唯一的那位女士，容貌俏丽，一头披肩发一看就是做过离子烫的，直顺飘逸。听说许小雅是大陆新娘，梁程泽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许小雅嘴角一直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很随和的样子。
席间，一群男人免不了谈到服役的那些事。莫家辉发现梁程泽是在场唯一的宪兵，忍不住道：“其实我对宪兵也有点特殊的亲切感，因为家父曾经就是大陆时期的宪兵。”梁程泽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现在听莫家辉说出来，仍不由得肃然起敬：“不知学长能否讲一讲，令尊当兵时的那些事，小弟洗耳恭听。”
提起父亲的军旅生涯，莫家辉的表情有些复杂起来：“家父的故事，其实也和他们那一代许多人相似。我曾经无意间读到过父亲生前的日记，也是感慨万千。”
莫家辉的父亲莫惟忠曾经参加过南京保卫战，那时候，莫惟忠还是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宪兵中士副排长。当年南京十万守军大溃退，宪兵在长江边主动担负起掩护友军撤离的悲壮重任，长江边一战，六千五百忠贞宪兵几乎全军覆没，宪兵副司令萧山令中将舍身成仁。莫惟忠幸运地活下来，潜回南京城，又在安全区结识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徐月珍。
抗战愈发艰难之时，莫惟忠和重新聚集起来的友军袍泽毅然奔赴重庆寻找部队，继续抗战。原以为国都光复便可与心上人重逢，殊不料阴差阳错之下，却从此一水相隔。莫惟忠后来又参加过登步岛战役和金门八二三炮战，立过战功，官拜少校。可是莫少校最终却因为得知徐月珍被迫委身于他“敌军”的营长而相思成疾，于是从金门调回台北后便以身体原因退役，又娶了客家女子，就是莫家辉的母亲。
莫家辉的叙述比较简略，却也使得在座的人都有些沉默，梁程泽尤其为了老学长的经历心潮起伏，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莫家辉自己也陷入了回忆当中，又说：“发现父亲从前的日记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大陆会有我们父执辈的这么多的牵挂。读过家父的日记，我就忍不住想要追随父亲当年的足迹，将南京雨花台、中华门，还有厦门与金门那些地方重新走一遍。”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又摇摇头，不胜惋惜地说：“只是那些地方，基本都已经物是人非啦！”
听到这里，许小雅轻轻地握住了莫家辉的手，安慰地看了他一眼。莫家辉感觉到许小雅的安抚，又忍不住感慨：“那时候我想重走父亲走过的路，重新拼凑出父亲日记中的那些当年的碎片，多亏有小雅陪着我。”说到这里莫家辉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叹道：“小雅跟我到台湾，也经过了相当一番波折。看她这一年来，身为大陆新娘，为融入我们的社会和我在新竹的家庭，做出了许多努力，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执意请调回台湾是不是有些自私。可是现在看到就连家母那样有些挑剔的人，现在也对她视如己出，我还是满欣慰的。”
许小雅听到莫家辉提起自己，不由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这个动作让大家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莫家辉却没有笑，并不避讳地轻轻揽了一下许小雅的肩膀。许小雅低着头没说话，莫家辉又道：“我以前也一直以为，那些从大陆过来的、我们的父辈叔伯，他们心里想的应该只有大陆吧。但是从父亲的日记中，我却也读出，他们在台湾扎下根来，对台湾的眷恋已经不输对大陆的怀念。”
和莫家辉同样是眷村出身的梁程泽认真地听着莫家辉的话，不禁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父母的父母。梁程泽的父母大概是介于莫惟忠和莫家辉之间的一代，对于大陆时期的旧事已经不再向莫惟忠他们那样执着。不过莫家辉的最后一句话，倒是引得在座的台商台干们都纷纷点头，毕竟当初创造“台湾奇迹”的十大建设十大革新，也是那些老荣民们，用汗水浇灌出来的。
莫家辉说着，又想起雨花台烈士纪念公园对国军抗战的刻意淡化；想起中华门穿着明朝宫装摆姿势照相的年轻男女生；想起长江边上的繁华鼎沸和总统府顶空空的旗杆，不由得有些唏嘘。和许多相似家庭背景的同龄人一样，莫家辉目睹着父执辈的血与火被这样有意地涂抹去，却连一个影像都无力挽留。
因为有许小雅在场，这次付祥辉倒是自觉收敛着没有谈他在大陆的“女人经”，可是话题会突然变成这样一种有些沉重的状况，却也是他意料之外。想了想，付祥辉握着酒杯磕了磕桌沿，道：“好啦好啦！莫老兄，你还是说说你怎么把秘书变成嫂夫人的吧！小老弟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啦！”
付祥辉这样一说笑，气氛重新轻松了下来。许小雅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莫家辉却大方地一笑，说：“这方面，还是士官长比较有经验吧！小弟甘拜下风啦！”付祥辉右手望空一挥，笑道：“莫兄不要谦虚啦！若是时间太久记不清了，那我倒是可以提醒一下——听说是老兄的歌喉打动了嫂夫人噢！”
此话一出，莫家辉没有说话，一笑算是默认。其他和莫家辉没有那么熟的人，包括梁程泽在内，却被勾起了好奇心，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一致要求莫家辉重现当时的情景。
莫家辉似乎也因为刚才的回忆，勾起了太多感慨需要宣泄，所以也没有推辞，清了清喉咙。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小雅也情不自禁地挽住莫家辉的胳膊，听他的声音流淌出来，一如一年前，莫家辉说要带她去台湾的那一次。
“福尔摩沙温暖的土地，我在春天思念着你。思念土地上垦荒的祖先，和胼手胝足辛勤的耕耘；
“福尔摩沙多情的土地，我在夏天思念着你。思念沙滩上金色的暖阳，和太平洋那微醺的呼吸；
这是一首民歌，付祥辉、梁程泽他们也都会唱。受到莫家辉缱绻地流露出眷恋之情的男中音感染，这些离家太久的台湾人，也情不自禁地属而和之，终于汇成了合唱：
“福尔摩沙丰饶的土地，我在秋天思念着你。思念梯田上忠厚的水牛，和晶莹洁白飘香的稻米；
“福尔摩沙自由的土地，我在冬天思念着你。思念严寒中傲雪的梅花，和街头巷间飘飞的细雨。
“福尔摩沙心中的土地，我在异乡思念着你。台湾我美丽的故土，走得再远都不会忘记！”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35、他乡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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