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都知道》清荣丰

47、047

　　回到将军府，岑申又让上官泰准备粮米，梁满仓那犹疑的态度，借粮的可能性不大。

　　上官泰一怔，忍不住望向桥清。

　　借粮是她提出来的，说有梁满仓的许诺，当是不难，现在这是怎么啦？

　　桥清按着腰袋里没能拿出的那封信，想了想，道：“梁公子说数额巨大，需跟家里商量，咱们等个三五日，若不成，再做打算，如何？”

　　这听上去还有可能，上官泰立即接口：“是是，两万石的确不少，梁家再财大气粗，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他见岑申郁郁不乐，说完这话，立即寻了个借口告退离开。
　　书房里剩了两人。

　　桥清给岑申倒了茶，轻声问：“您为何不让我自己去借粮？”

　　“你有把握吗？”岑申不答反问。

　　“梁公子不是背信之人，也不会见死不救，我这个伙伴跟他慢慢说，他会同意的。”

　　“是我不该去？”

　　“也不是，但您是一镇之首，同样的话您说出来，会很严肃，你也瞧见了，梁公子都紧张得流汗了。”

　　“说到底，还是我不该去。”

　　“不是啊，我本来想的是，我先去，若不成，您再出面。”

　　见他蹙眉，她只好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是咱们跟人家借粮，可不得好好说！您这直接过去，开口就是两万石，跟强征似的，梁公子先怕了，就算想借，也得筹划筹划。”

　　她望向他，“我先您后，这叫先礼后兵，您是将军，不会不知道哇！”

　　当然知道。

　　但不愿意。不愿她担这天大的人情，更不愿给姓梁的以可乘之机。谁知道他会不会提过分要求！他可不想只做她的伙伴！

　　岑申喝了口茶，轻轻点头：“是我疏忽了！现在已然这样了，咱们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

　　“先等等，实在不行，我就拿着信去找他。”桥清默默叹息，适才在陈家布铺，实在没法拿出来，一旦拿了，不是强征也变强征，梁公子就算答应，心里也会不痛快，以后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桥清做好了强人所难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三日后就得到了喜信。

　　梁家愿意借粮。

　　“将军，这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啊。”上官泰喜道，“梁家这样顾全大局，还不贪心，实属难得。”

　　“什么意思？”岑申挑眉。

　　“沈家铺子那地，梁家不要。——不瞒您说，我这文契都拟好了，可梁公子婉拒了，说什么时下粮食生意不甚好做。免税也不要三年，只要一年！”

　　“是吗？”岑申听着，却觉哪里不对，商人逐利，从不做赔本的生意。就算梁家想与自己交好，也无需割让这多好处，毕竟肯借粮就是一份厚礼。

　　这时小校送来信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信是马市司赵宁来的，说八月马市之事，让三榆镇好生准备，千万不能再出差错。

　　“这个赵司长真有意思，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北鞑人！”上官泰看完信，大好的心情一扫而光，“要是他对北鞑硬气些，什么事也没有。”

　　“是得好好准备准备。”岑申道，“帮我把袁胜喊来。”

　　*
　　当梁家第一批粮食运抵宁恬镇的时候，八月也到了，这是边镇难得的好时节，暑热已退，凛冬未至，舒适极了。

　　这要放在京城，人们定会出门游玩，饱览秋光，但边镇之人却无此闲情，他们很忙，忙着准备中秋佳节，忙着备足马市货品。

　　桥清也不例外，忙着调制香身粉。

　　原来，助眠香拿到京城很受欢迎，不少客人提出了新的需求，如香脂，香露，香身粉等等。

　　本着养护身体的原则，桥清决定制作香身粉。

　　“这东西管用吗？”给她打下手的袁胜问，乞巧节他在镇上转悠良久，也没得姑娘青目，对此很是怀疑。

　　“嗯。”桥清研着香粉，认真道，“这款六香粉是温肾暖肝的，还能行气止痛，冬藏春发，可以用到开春。”

　　“但也不香啊！”

　　“香药，注重疗效，不重气味。”

　　袁胜似懂非懂地点头，看一眼湛湛碧空，换过话题，“桥扁鹊，中秋节你想吃什么？”

　　“五仁月饼。”

　　“还有呢？”

　　茹素的她，实在想不出，只得摇摇头，问镇上都吃何物。

　　“烤全羊。”袁胜的眼睛亮起来，“将军说了，今年管够。”
　　桥清一怔，“往年……”

　　“往年没有羊啊。”袁胜摸摸鼻子，“四月马市，北鞑骚乱，咱们缴了一大批牛羊，都在破虏堡养着呢，现在肥的呀！”

　　“哦！”桥清含糊应着，记起骚乱时自己被劫的种种，莫名打了个寒颤，心头涌起一丝不安。

　　这次马市补开，长达一月，北鞑会好好遵守约定，安稳交易吗？

　　“那个，马市，还是在破虏堡那边，对吧？够用吗？”她忍不住开口，“我看好多人都要占地摆摊，说要卖个好价钱。”

　　“还跟原来一样，就是延长时间而已，”袁胜笑，“摊位是抓阄决定，没什么占不占的，将军不让。”

　　“你想啊，好地方都想要，真放开了，可不得抢破头！”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讲说的时候，岑申正在跟上官泰做最后的马市布置。

　　“五队兵马已经就位。”

　　“摊位抽签结束，梁公子好手气，抽的最佳位置。”

　　岑申看着地图，“兄弟们辛苦，节银可发了？”

　　“发了，是往年的三倍。”上官泰拿出登记簿，请岑申过目。

　　岑申不看，“你做事，我一百个放心。——镇上交给你了！”

　　上官泰看他一眼，试探着道：“将军，您晚两天再去吧，马市八月二十，您十六七八过去都成啊。中秋嘛，贵在团圆。”

　　一顿，又道，“对了，老将军来信，还问起……”

　　“你给回信，就说很忙，顾不上。”

　　“将军！”上官泰还想说什么，却被岑申的眼神止住，于是告退。

　　岑申盯着地图看了好久，心里推演种种可能。

　　目前看，一切都风平浪静，特别是北鞑，哨骑探回，未有发现异动。

　　当然，他们守约最好，否则……

　　就在这时，上官泰急急叩门而入，手上捧着三封信。

　　“怎么，祖父又来信了，你回就是！”被打断思绪，岑申很是不悦。

　　“不，”上官泰急道，“是马市有变。”

　　“哈辛要来！”

　　到底是按捺不住了吗？还敢亲自来，到底要做什么！

　　岑申眸色一闪，“怎么说？”

　　“马市司说，哈辛此来是为见证马市繁荣，感谢陛下的宽容，还给陛下准备了礼物。——让我们务必保证哈辛安全！”

　　“这个简单，他老老实实，自然无人动他。”岑申冷声，“咱们原计划不便。”

　　上官泰上前一步，递上一信：“谷王殿下要过来。”

　　这倒是出乎意料，岑申立即开看，只见姜逸坦言胞姐过世，悲痛难耐，不愿在京城睹物思人，想来边镇散心，陛下已经恩准。

　　“岑申，我知道会打扰你，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知心朋友，你就多担待吧。你收到信时，我已登程。”

　　落款是“逸泣笔”。

　　原来如此，岑申揉了揉眉心，算时间，姜逸中秋前能到，自己这个东道主，却是分身乏术，无暇迎接。

　　略一沉吟，他对上官泰道：“谷王此来，由袁胜接待，全程陪同，要求若不过分，就都满足。”

　　“可是这样一来，大梨河那边……”

　　“无妨。”岑申点了点桌面，“让营长过去就是。”

　　“营长从未与北鞑直接对战，贸然领兵，会不会……”上官泰忧心道。

　　“没打过才更要打，将军都是练出来的。”他断然道，“不过我需要个帮手。”

　　一顿又问，还有何事。

　　上官泰递上第三封信：“沈家布铺账目查完了，有一事，不太对！”

　　*
　　做好六香粉，已是傍晚，本来能快些的，但袁胜中午被喊回了军营，她一个人，便慢了。

　　好在只是试用，没人催。

　　她收起碾子筛罗一应器具，刚要去烧饭，就见岑申从后门走入。

　　“将军——”

　　“过来吃饭。”

　　岑申举起手中的竹编食盒。

　　八月的天，已多了凉气，石桌不宜坐，两人入屋上了榻。

　　“我得去马市，明天就走。”岑申把筷子递给她，直言。

　　明天才八月初六，距开市还有十多天，这么早！桥清想着脱口而出：“可是北鞑那边又有举动？”

　　“目前没有。只是提前布置，以备万一。”

　　她听着，心七上八下地跳着，万一的话，她望向他，定定地望着，似要把那眉眼刻在心里。

　　“你跟我一起去。”他忽道。

　　“啊？”惊声摇曳了烛光。

　　“你，不想去吗？”他问，有些迟疑。

　　“想。”她立刻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己需要上官平的协助，可上官平一旦离开，她的安全就是问题。

　　他不放心，思来想去，才做了这个决定。但破虏堡比不得镇上，她少不得要吃苦头了。

　　虽然已经让人准备，只怕还有未周之处，岑申想着，刚要询问，却见她眨了眨眼，含笑问道：“将军，您中秋节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