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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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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进了一家毛绒玩具店,但是她从来只逛不买。
“别让它们跟着我流浪,”她指着泰迪熊的心脏,解释得一本正经,“对这个年纪的毛绒玩具们来说,居无定所对它们的心理健康不好。”
——《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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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喜欢,会让你有负担吗?”
其实这个答案,席灵意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但是真的听宁褚说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心里空掉的那个角落,好像不再那么漏风了。她缺的,好像就是那种被喜欢,被偏爱,能一遍遍确认被爱的安全感。
但是从来什么好的都轮不上她,所以当从来只习惯全副武装地去抵抗,却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
“可是你喜欢我什么,你不觉得我很任性吗,脾气又差,”席灵意吸了吸鼻子,还带着点不知所措,“还什么都做不好,老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昏暗的房间让她格外有安全感,因为可以把不想被人看到的情绪藏起来。
“不要这么说,你脾气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你做过什么,我刚才的话都不会改变,”宁褚像是在哄小朋友,“你曾经救过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因为面对这样的感情,最好的是回以同样的感情。
可是现在的她,回不了。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心动过,已经很久没有被焦虑以外的情绪牵动到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而且,席灵意觉得,宁褚可能是把喜欢跟别的什么感情搞混了。
大学时候,她确实什么事都会带上宁褚一份,什么事都多照顾宁褚一点。
但是,那只是因为她看到宁褚的可怜和无助。
因为那时候的宁褚,像极了那个被父母抛弃,只能套着一层不好惹的厚壳长大的无助的自己。
她对宁褚的好,比起发善心或是喜欢,更像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在宁褚接受她的帮助时,她会觉得那个曾经在深夜里痛哭的自己伤口被慢慢治愈。
她在帮助宁褚一点点成长起来,其实是因为,她曾经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可以出现,也可以来帮助自己。
越是缺爱的人,在想要得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越是付出。
人总是会用想要被对待的方式,去对待别人。
但是如果,宁褚因为她求生的本能,而觉得他需要用自己的一生来赔付,觉得他后来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与她共享——席灵意只会觉得难过。
因为这很像一场不公平的绑架,一场她用对方不得不接受的帮助换来的绑架。
而且她也不觉得勉强得来的,与价值捆绑的感情,会有什么好结果。
从错误中开始的感情,也终将会在错误中结束。
“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宁褚说道,他将一个小本子递到席灵意的手里,“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小本子的封面很旧了,像是年头已久,而且经常被人翻看。
就着夜灯的光亮,席灵意看到上面是宁褚的字迹。
[2015年10月1日,学校后门烧烤摊,76元]
[2015年10月16日,食堂,肥牛过桥米线,6.5元]
[2015年10月17日,食堂,红烧肉+卤蛋+清炒油菜+米饭,6元]
……
[2016年3月10日,电脑,3400元]
……
[2016年4月16日,火锅,98元]
……
[2016年6月20日,烤肉自助,178元]
……
一项项,她记得的,她不记得的,跟宁褚一起吃的饭,全都被列在本子上。
她都不知道,宁褚原来都写了下来。
以前陈茵女士总说,她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善良。
小的时候,路边捡的小狗都能花三天去照顾结果把自己累病了。
过去的六年里,在工作岗位上被“我就是坏但也比你混得好”的同事利用时,也曾懊悔自己怎么总是没有心眼,也怀疑过,是不是必须要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样子,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混下去。
但是宁褚居然把每一笔她当时花在他身上,或者单纯只是自己想要去玩也一起带上了他的钱都给记录了下来。
翻着这个纸页都泛黄毛边的塑料封皮小本子,席灵意都能回忆起当时两个人一起吃饭的场景。
那时的她不知愁,而宁褚笑着看她闹。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也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宁褚笑中带着苦涩,“你就让我把上面的每一笔债都还清,再给我答案,好吗?”
他真的在好好地回应她从来没有期待回报的善良。
她曾经种下的善念发了芽,在她坠落低谷时,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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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本子上的记录密密麻麻,但如果细算下来,一个月也就四五百,算三年,不过也就两万不到。
不够在长柘生活半年的钱,却记录下了他们大学时几乎形影不离的三年。
人往往会怀念自己物质匮乏但快乐的青春年少时光。
宁褚的字很好看而工整,席灵意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直到宁褚拿着一块湿毛巾和一个杯子回房间了。
席灵意赶紧把那个本子塞到枕头底下藏好,假装没有在看。
因为刚哭过,宁褚把温热的湿毛巾递给她让她自己擦脸。
其实席灵意却已经没事了,但是觉得宁褚回来得有点快,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了,于是打趣宁褚:“你,时间怎么这么短啊。”
宁褚看了她一眼,确认了一下她到底在问什么。
等她擦完脸,接过她的毛巾,把她的保湿霜递过去:“刚才看你哭的时候就下去了。”
“难道不是应该,我越哭,你越兴奋,然后强行办了吗?”席灵意说道。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很确信,如果她不愿意,宁褚什么都不会对她做,所以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我没有那种癖好。”宁褚说道。
像是为了防止她继续打趣他,宁褚提醒道:“学姐,你还约了明早九点的补办身份证。”
席灵意:!!!
忘得一干二净。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想得出来办法责怪宁褚:“都怪你!之前为什么不提醒我,这都三点多了,我明天早上还怎么起啊!”
他早说她有补办身份证的预约,而不是默认他要上班打卡啊,讲清楚就不会有后面这一系列的乌龙了。
“嗯,都怪我。”
本是嗔怪,宁褚却是低头老老实实认了错。
席灵意都被他的果断认错给吓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多大的错误呢。
连忙伸手揉揉宁褚的头发,讲话还带着鼻音:“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也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但是宁褚却像是小狗一样用头发摸索了她的手心片刻。
然后抓着她的手腕从头顶摸下来,额头、眼睫、鼻梁,虔诚地像是信徒在向修女忏悔,最后吻在了她的掌心。
“对不起,我确实存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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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灵意当晚又出尔反尔了一次。
她之前强留宁褚睡觉,本来也是因为怕宁褚生气,要把她赶走。
现在没有了这个顾虑,所以喝完姜汤就支支吾吾问宁褚能不能回自己房间去睡。
宁褚顺着她的意思就走了。
虽然被赶走了,席灵意反而觉得宁褚的心情比一开始她逼着他非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好。
她能确定宁褚已经不生气了。
夜里,她久违地做了一个好梦。
梦到自己回到了大学的时候,自己还是学校宣传部的部长,带着小干事们为了新活动的宣传方案忙到后半夜,半夜凉风习习的时候才带着人从办公室出来。
那时候,陪她最多的,就是不太爱说话的宁褚。
宁褚好像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默默地出现在她身边。
而现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捧着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梦里的月色很美,朦胧的光线将操场边的树影勾勒出层峦叠嶂的轮廓,她转身看向宁褚,宁褚像是意外似的停下了脚步。
那时的她永远脾气暴躁、不好惹,从来不会对这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听话小学弟哪怕一个好脸色。
像是补偿一样,她对梦里将普通T恤穿得空空荡荡的瘦得过分的宁褚,笑了笑。
而梦里的小学弟,先是抿了抿唇,最后也弯起眼尾向她笑。
以上是这个梦纯情的部分,后面的部分席灵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的。
因为父母离婚,而且其实她上大学以前都没有自己的隐私空间,所以对于那种事,席灵意一向还挺保守的,也挺抗拒的。
但是这次梦里,她却完全是主动而开放的。
可能因为睡前的经历,席灵意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逼真的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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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梦,但是席灵意一整个早上,从洗漱到吃早饭,都有点不太敢看宁褚。
不过还好,宁褚的注意力都在别的方面,因为吃完早饭要去派出所。
按照昨天派出所民警发过来的公众号链接上的资料准备,需要准备好户口本。
她户口本是用塑料袋包好了放在单独夹层里的,从她离开家去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她的户口本就一直被她自己揣在包里,去哪都带着。
她准备好出门,却发现宁褚也拿着一个包,看起来好像也要去派出所办点事。
她没有立场多问,只是低头找自己的鞋子穿。
她没有多余得鞋子了,就昨天脚上穿的那一双,被溅得全是泥点子的小高跟。
但是她的鞋子,被擦干净了,跟刚买来时一样干净。
“你这双鞋子只能风干,所以我只擦了一下。”宁褚说道,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女式的运动鞋,“应该还没干,你穿这双吧。”
他哪里来的给人擦鞋的习惯。
席灵意开始回忆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还让宁褚给自己擦鞋了。
没有吧,啊?
看席灵意犹豫着,宁褚别开目光,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是新鞋子,没穿过的。”
原来是怕她嫌脏。
席灵意说了句谢谢,低头套鞋。
宁褚蹲下来帮她穿,手指碰到的瞬间,席灵意又想起了昨天晚上。
昏暗的灯光下,宁褚跟她说做过昨晚的事两个人关系就回不去从前了。
虽然没有做到底,但是席灵意感觉,还真的回不去了,现在她看宁褚衣衫完好,都会想起他被衣料遮住的身体,薄薄的肌肉走向,腹部和手背的青筋,还有……
心跳快了几分,她知道那绝对是因为宁褚昨晚不讲武德,非得开灯,让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现在完全忘不掉。
席灵意打开宁褚的手。
她知道,如果宁褚现在抬头,绝对能看到她血红的耳垂,于是她身体又往下弯了一些,故意让自己整张脸都充血,以此来合理化自己的面红耳赤。
那双鞋很合适,熨帖又合脚,虽然是新鞋却一点也不挤脚。
弯着腰,席灵意又想起来宁褚说他没有经验。
他没有经验,家里的沐浴液洗发露全都是没有开封的。
他还说这个房子是新买的。
席灵意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昨天晚上还说宁褚,说宁褚房子买早了,万一以后女朋友不喜欢怎么办。
既然宁褚说他喜欢她,那么这房子,不会是给她准备的吧?
因为她有洁癖,怕她不喜欢,所以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准备全新的。
包括他自己,也是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