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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我就这样,把她从雨夜接回了家。
      ——《贪妄》

      -

      “把我奖励给你,想不想要?”
      家里的灯也暗着,席灵意靠在他的耳侧问他。

      她不想等了。

      她的允许让吻再次落在她嘴唇上,就像是夏日里酝酿了半日的潮雨骤然落下,将路边、花坛里、花盆里的每一棵植株都打弯了腰。

      只是席灵意真的不会换呼吸,所以不得不把宁褚推开。
      宁褚的呼吸很重,但他的呼吸已经给了她答案。

      ——宁褚好像也是刚学会的换气。

      被打横抱起时,席灵意抓住宁褚胸口的衣服:“宁褚,这次我们不要开灯好不好,我更喜欢黑着灯。”

      她感觉宁褚手上僵了僵,良久的沉默后,宁褚妥协了:“好,不开灯。”

      席灵意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上次宁褚非得要开灯,只是她害怕开灯。

      灯像是夜里的太阳,会将人想要隐匿的阴暗心思曝晒,她的勇敢凭借的是见不得光的动机、是她不得言说的龌龊心思,所以她会畏惧光明。

      所以他们就一直没有开灯,像是在黑夜里做贼一样,在客厅里走动,接吻,撞到椅子,拥抱着不知道在笑什么,然后去洗澡。

      她仍旧用的她来这里第一天拆的那瓶沐浴液,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了,她觉得这沐浴液的味道说不出的旖旎好闻。
      用热水将身体冲干净,手脚都暖融融的,她连头发都没有吹干,就戴着干发帽出了浴室,让宁褚进去洗。

      “把袜子穿上。”擦身而过时,宁褚提醒她。
      “还不冷呢。”席灵意撒娇。

      “等冷了就来不及了。”宁褚啰嗦得仿佛是她的妈妈,但是这种事她妈妈才不会关心她。

      她浴室旁边的小柜子里抽了一双自己的袜子,趿拉着拖鞋到沙发上坐下,没有擦脚布就抽了两张纸巾把脚擦干。纸巾的质量不错,居然没有掉渣。
      她翘起脚晾了一会儿,在脚凉透之前套上了袜子。

      袜子只是一件小小的衣服,但是套上就不冷了。

      把纸巾扔掉,她换上棉拖鞋去厨房洗手。
      厨房的水流声跟浴室里重叠,她打了肥皂在手上,因为一会儿手要碰宁褚。

      她把手擦干,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是香的,张开嘴哈了口气,也是香的。
      在隐秘的黑暗里,她那见不得光的心思里,又生出一点微微的欢喜,开始期待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坐回沙发上,擦头发,擦着擦着,就腾出一只手的指尖触碰自己的嘴唇。
      跟宁褚不一样,宁褚的嘴唇要再柔软一点,但又是温柔有力的。

      宁褚到底是另一个人,自己肢体的可以掌控,和别人带来的刺激感是很不一样的。

      浴室的门打开了,潮热和温度一起扑面而来。
      席灵意跪在沙发上起身,一等宁褚过来就展臂抱住了他。
      她抬头索吻,而宁褚也低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雀跃些什么,只是很开心。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今天明明一整天都是大晴天,偏偏到了这个傍晚的时候开始淅淅沥沥下雨。
      席灵意以前不喜欢下雨,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惬意。
      好像她的喜好也因为宁褚而改变了。

      -

      在这样绵长的吻里,他们慢慢地学会了用鼻子呼吸,新奇感就好像是婴儿第一次学会呼吸。
      所以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像是聊天一样惬意而松弛地亲吻了很久。
      出乎意料地,他们都没有进行下一步。
      或许是因为洗澡后头发都是湿的,所以他们没有那么着急。

      “老实招来,你以前亲过多少女孩子。”席灵意用鼻尖蹭他。

      宁褚的手环在她肩头,用毛巾擦着她潮湿的发尾。
      他的声音不大,被裹在雨声里,共享了或许有人明明知道却又在假装不知道的秘密:“你是第一个。”

      他的头发也还在往下滴水。
      头发上的雨水,就像是室外的雨落到了室内。

      “那上一次,你岂不是初吻。”席灵意笑他。

      宁褚倒是承认得坦然:“是啊。”

      他好像从来在她面前就很坦诚,坦诚他的笨拙和无助,将他的脆弱和把柄递到她的手上。

      别人家的灯火穿穿过雨幕,让黑暗中的两个生物能互相看到对方,却又不会像被阳光曝晒一样无处遁形。
      他的坦诚也感染了席灵意,所以她决定勇敢一次。

      “其实上一次,我也是初吻。”席灵意说道。

      承认这一点,她其实相比于害羞,更多的是害怕。
      她的谎言是她的保护壳,而她现在愿意把壳打开了一点点。

      坦诚内心,对她来说,是比坦肤露体更私密的事。

      席灵意不断地想起上一次,上一次其实席灵意还是挺喜欢的,那天宁褚因为生气,所以很强势,她没有办法拒绝。
      因为强势,所以她不用做选择,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后她也可以完全心安理得地把责任推给宁褚。
      那种强迫,可以让他们之间发生很多回,但是她不会打开自己的内心一点点。

      可宁褚,偏偏总是要她主动。

      偏偏要她承认,他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都是她允许的,都是她一点点沦陷的证据。

      ——宁褚想要的不只是她的身体,更是,她的心。

      她的告解宁褚像是没有听清楚,迟疑了片刻后才说道:“你不是,有六年的……”

      这样的疑问让席灵意应激,她反应迅速,立刻阻止他继续深挖她的谎言。
      “对啊,他不喜欢亲,所以跟前任做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亲过我。”

      她的谎言之下,是她一事无成庸庸碌碌的六年,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告诉宁褚一切。

      甚至为了进一步给宁褚施压,席灵意又补充了一句:“怎么,你想知道我跟我前男友之间的细节?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啊,没有问题。”

      话说出口,席灵意发现自己好像话说重了。
      她不知道,她好像总是很难信任别人。

      当别人想要更了解她,她也向别人暴露自己更多时,她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攻击性,去攻击那个明明在努力靠近她的那个人。

      所以她伤害的,好像总是那些明明想要亲近她的人。

      她祈祷着宁褚不要继续问,她甚至想,宁褚这次为什么不强势一点,可能这个谎言就直接被绕过去了。

      但是她不知道宁褚将来明白过来她努力维持的谎言后会不会笑话她。
      她不知道宁褚会不会跟妈妈说的那样,男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再珍惜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有些片子里演的那样,丑态百出,被人摆布,从此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而且她,其实不喜欢被强迫。

      她以为她迫不及待,但其实再一次箭在弦上,她还是会害怕,会退缩,会把人推开。

      她不太抓得住那种害怕究竟从哪里来,她好像有什么病,像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障碍。
      她心乱如麻。

      幸好,目前宁褚姑且如她所愿,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任何强迫,只是找了个插座,把吹风机插上了。

      席灵意捂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要吹头发,吹头发要好久。”

      “不吹头发会感冒的,会不舒服。”宁褚哄她。
      “我不要。”席灵意躲。

      但她还是没有躲过,宁褚将她圈到了怀里,打开了吹风机。

      席灵意也不是真的想躲,她其实喜欢别人给她吹头发,吹风机的风很暖和,她小时候洗了头发,妈妈都会给她在阳光下吹干。

      她不喜欢被宁褚按在怀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把她按在沙发上,按在床上。

      她挣扎着,抓住了宁褚握吹风机的手,把吹风机关了。

      “你现在又在气什么?”席灵意怒火中烧,“你上次就非要开灯,这次又非要给我吹头发,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在没有生气,上次也不是生气。”宁褚有点无措。

      “那你现在是干什么?”席灵意用力拍桌子,歇斯底里得好像她的手感受不到疼,越是理亏就越是虚张声势,“我都说了我不要吹头发。”

      “我只是有点心疼,我心疼你心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宁褚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所以想着你头发还湿着,我想先把你的头发吹干,这样你就可以去睡觉了,睡一觉起来你可能就……”

      “我轮得到你来心疼吗?”席灵意冷笑,“你说说看,你心疼我什么?”

      像是害怕得到答案一样,她没有给宁褚说话的机会。
      她口才很好,语速很快。
      她小的时候,妈妈独自带着她,母女俩活得最苦的那段日子,陈茵女士每天回家来都会骂她。
      但是她现在就好像她妈妈。
      席灵意觉得有点绝望,她好像,慢慢也长大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宁褚站在她对面,就好像她小时候,面对着对方突然爆发的怒火,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蠢得要命的吹风机。

      席灵意突然有点想妈妈。
      她不会反驳陈茵女士,是因为她爱妈妈。
      妈妈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庭里,一直坚定地选择她。
      妈妈拯救了她的童年,即使妈妈经常伤害她,但是就算是家里条件最困难的时候,妈妈也还是会下厨给她做她爱吃的饭菜,给她买别的小朋友不肯分给她吃的糖葫芦。

      所以,她从来都不会恨妈妈,即使恨也同时爱着——但是宁褚呢?宁褚与她之间,并不存在血缘那样不会断开的、无法改变、永远捆绑的关系,宁褚没有义务。

      这一刻席灵意仿佛回到了幼时,她是妈妈,同时也是女儿。
      在一盏白炽灯下,妈妈像数落爸爸一样数落女儿,她们都越是伤人,就越是害怕,越是无法停止。

      她们母女两个,一脉相承的好口才,一脉相承的坏脾气,一脉相承地擅长把关系搞砸。

      她停了下来,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之前,很委屈吧。”宁褚说道。
      “因为很委屈,所以才会那么没所谓地开玩笑一样讲出来。”
      “我听到的时候,会很心疼。”

      席灵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哭了,大颗大颗地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宁褚去抽了张纸巾,席灵意不接,他就给她擦。

      “以后不开心的事,你可以不用笑着讲出来的。”
      “觉得委屈的事也可以都跟我说,不用藏在心里。”

      其实宁褚的声音里也带着鼻音,他可能也没有见过这么喜怒无常的女人。

      席灵意看着他,她以前好像也没有这么无理取闹,现在是因为宁褚跟她走到了足够近的距离,她才会这么变本加厉。
      但是她好害怕,她害怕宁褚会就此离开。

      好在,宁褚没有离开,也没有退缩。
      他一句句地回应她刚才的口不择言:“我不会觉得是负担,也不会觉得是诉苦,也不会觉得丑陋,也不会嘲笑你,更不会在心里偷偷嘲笑;我之前没有生气,刚才也没有生气,也更不会因为你说的某些话就生气,以后也不会翻旧账然后生气;有些事你暂时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都理解的,而且不会觉得奇怪,不会觉得你是怪物。”

      “毕竟,你也……从来不会觉得我是怪物,不是吗?”

      小腹突然有点疼。
      席灵意推开宁褚去了卫生间。
      这几天身心都不太舒服,她果然是生理期了。

      席灵意一开始不理解宁褚说的委屈的意思,但是现在,她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心疼。
      她撒了一个好残忍荒谬的谎,她说,她谈了六年,却从不被爱。

      这件事她骗了宁褚,但是严格来说,这一次她不算骗。
      因为她一直在做类似的事:
      给别人帮忙明明忙了很久,等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不碍事;
      感冒发烧受伤明明需要更长的时间康复,却不敢请更久的假,别人问起来都是微笑回答说没事;
      很多事情明明不愿意,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是无力反抗,或许是反抗了也没用,也就得过且过了。

      她总是把很惨的事当笑话讲出来,做很残忍的试探,好像总是分不清楚可笑和可悲。

      张幸说过她创伤倾倒。
      他是懂很多,但他只把这件事怪到她的头上,要求她再也不要这么做,却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其实他不懂,她不是非要那么做,她只是感受不到。

      那样艰难地长大,家庭没法教导她的事,她总是要花千百倍的努力自己去经历去犯错去摸索。

      为了生存,她好像总是习惯性地漠视自己的情绪,日复一日把那些坏的、会拖后腿的、会让人不悦的东西先藏起来再说,以至于有一天那些毒素溃烂发炎伤及神经,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么多年,她好像第一次能将自己的情绪放到正确的位置。
      不是压抑,不是倒错,只是简简单单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好的坏的,或喜或悲,都可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在安静地流泪。

      现在,她好像真正可以看到自己了。

      -

      许久之后,席灵意打开门,宁褚还是等在门口。
      门口有小板凳,他不坐,他非要站着等。

      所以席灵意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好糟糕。”席灵意说道。

      “不用道歉,你很好,会更好的。”宁褚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总之,那个晚上他们没有继续,席灵意决定择日再弄走宁褚别的初次体验。

      夜里睡觉时,席灵意想到了很多以前自己想干却没有去干的事。
      她想等以后结婚了,他们可以一件件地去尝试。

      父母离婚的小孩要么不再相信婚姻,要么早早踏入婚姻。
      席灵意属于后者,她一直有一个关于婚姻的梦想,可惜一直没有实现。蓦然回首,原来那人早就等在了灯火阑珊处。

      他们都是残缺的人,但是没关系,他们是刚好能互相吻合的两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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