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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完结 ...

  •   席灵意找到了合适的新工作。

      其实有了那一系列的求职小僵尸视频以后,席灵意的新账号就做起来了,她有了额外的收入来源,所以工作就找得不紧不慢。
      就这么慢慢找工作,面试了几个公司,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给云行发去了自己的最新简历。

      她始终忘不了,让自己开始尝试新职业方向的,当初李玉弦给自己的那场面试。
      李玉弦温柔而包容,也就是那一次面试,驱散了她对面试的恐惧。

      云行很快通知了她去面试,但是一直到她终面面完,席灵意都没有再见到李玉弦……
      她又没法去问别人那天给自己面试的面试官去哪了,就跟便利店里面那个小姑娘一样,席灵意只能认命,继续相信该重逢的人总会重逢。

      云行的岗位其实合适她而且她也很喜欢,虽然身边工作的同事都比她要小三四五六岁,但是毕竟她是换了个方向重新开始。
      毕竟云行是真正的大集团,规则制度完善,员工之间是有竞争,但是波及不到她这底层的小虾米,而且每天上下班也规律,同事人也不错,所以她还挺满意的。

      在云行正式入职的这一天,这是她搬回去跟宁褚一起住的第二个月了。

      -

      其实那时席灵意用那么严苛的“天意”来考验宁褚,其实是因为很多事刚结束,她脑子有点乱,想自己单独住一段时间以后,然后再做决定。

      或许她的想法很奇怪,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无论是外婆突然病倒,鹿空山被卷入舆论攻击,还是后来舆论推动了宁彦秋一案的重审,那些都更像是宁褚与她一起走过的吊桥。
      她那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恋爱脑,恨不得天天挂他身上,但是要知道生活本就是平淡和普通。
      人与人可以一起经历波澜起伏,但是经过了那些刺激的事情后,会拉高人的感受阈值,让人分不清楚是真的心动还是吊桥效应。

      而且,她还是对住在一起以后一定会发生那种事有点害怕。
      那种恐惧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或许有点像很多人结婚前的婚前恐惧症。

      所以她原本想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自己出去住一段时间,把工作定下来,自己想明白再做决定。

      但她是个讲信用的人,说好那三件泡了水的东西有一件能开机,她就搬回去住。
      现在三件都可以开机,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去搬东西那天,邻居们不少看热闹帮忙的,都问席灵意婚礼是打算什么时候办,外婆在楼上说那都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叫大家不要多事,所以她只是敷衍了过去。

      一开始搬回去,席灵意都下定决心想好了,宁褚要什么她就给什么,毕竟他都等了那么久了。
      就算是训狗狗,也得给奖励了。

      但是正好这段时间鹿空山正是热度高的时候,很多事最好趁热打铁,
      宁褚把她睡惯的主卧留给了她,他自己去睡了次卧。
      席灵意还留了他,但是宁褚说怕自己这段时间太忙,回来睡觉晚打扰她睡觉。

      “那你还叫我回来住。”其实席灵意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是希望缓一缓的。

      那正是睡前晚安吻的时间,宁褚吻了吻她,说道:“太忙啦。”

      诚如宁褚所说的,他有时候忙起来作息是挺不好的。
      有时候公司忙,席灵意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但是宁褚每天差不多时间,都会回来亲亲她。

      有时候她醒着,有时候她睡着了,有时候她睡着了但是因为成习惯了,到那个时候就刚好会醒,然后看到宁褚刚好开门进来。

      宁褚不会跟她讲工作上的事,因为她都要睡觉了,而因为席灵意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有问。
      他们好像只是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天睡前会亲一亲,靠在一起抱一会儿,聊聊天,然后结束这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仪式感让席灵意安宁了很多,因为想见的人,明天还会接着见面的。

      五月末,席灵意就进了云行开始试用期。
      六月底,席灵意结束试用合同,正式入职开始在云行的工作。

      云行集团原先的经营领域是金融、房地产、娱乐文化等等,这段时间在招聘和新开的业务,是在家居用品和生活用品方面。
      不知道是不是像老员工说的,这几年云行集团的女高管比较多,所以这次开辟的新的业务,那些家居小东西的设计也会特别注重女性友好。

      这项业务的推广是多方面的,云行自己就有房地产,今年现在很多样板房里的装修,还有云行的连锁酒店里用的,都换上了的这些自研的小家电和生活用品。
      有的客户用得舒服了,直接可以到网上商城下单。

      一些正在研发的产品,公司内部也经常会给运营部的员工发了试用,采集意见。
      试过才知道,席灵意发现云行新推出的这一批贴身衣物之类的,跟市面上的价格一样,但是穿起来特别舒服,设计也很简洁大方。云行这一系列的产品好像关注点并不在于美观,而在于实用和舒适,这些也是以前女性用品在设计中,经常被忽略的部分。
      还有厨房油污酶降解贴、不伤手开罐头器、血污清洁皂片等等,价格都不贵,让人怀疑产品设计师在设计的时候,是不是有妈妈在旁边唠叨和吐槽。

      因为席灵意自己也真心喜欢云行自研的这一系列家居和生活用品,所以在做产品运营方案的时候,都特别有成就感。
      有时候她去线下店考察,看到有些人自发地跟朋友推荐哪些小东西真的很好用,云行自研的卫生巾和棉条可以再多囤一点,她都觉得自己的工作真的有在帮到别人,她的工作很有意义。

      不过,产品运营毕竟是一个新领域,席灵意每天仍旧都有很多新东西要学,比如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人的眼球,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凸显产品优势等等,她每天都很累,但是这种累,她反而觉得比以前在素格束手束脚的六年要舒服。

      每天上班工作,基本都能按时下班,下班以后有什么新的感悟就更一更小僵尸,没有就在沙发里看电视。
      有时候宁褚会闲一点,但是基本上就是跟她一起看看电视,但是一直都是分房睡。

      渐渐地,席灵意发现,宁褚好像跟她一样,每次也是到了最后一步就退缩。
      她没有具体问,宁褚也没有说,但是她用脚趾头想了想,觉得是因为宁褚毕竟背负了那么多年骂名,有心理阴影吧。

      他们都是病人,都扭曲地长大,有些方面有点奇怪也很合理吧。
      情侣住到一起了,天天自己忙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对的。反正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舒服就行,旁人都管不着。

      七月,窗外绿意勃发,夏天终于接在那个多雨的春季之后姗姗来迟。
      在七月的某一个周五,席灵意收拾完自己这一周的工作,正打算要下班,手机屏幕上有一条出行提醒。

      是他们在之前买的回柏湘的机票,因为是折扣机票,所以无法退改。

      席灵意其实一直记得这件事,她一直给自己和宁褚设的期限就是这个时候。
      席灵意不知道该怎么去消除宁褚的心理阴影,所以就想,那不如就跟宁褚回一趟家,去看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多了解他不愿意说出口的部分。
      去告诉他,他可以接纳全部的她,那么她也可以接纳他的全部。

      她截了张图给宁褚发过去。

      『天灵灵:[手机截屏]啊,差点忘了。』
      『宁褚:还要去吗?周末可能不太够路程来回。』
      『天灵灵:怎么不去,跟爷爷奶奶都说好了的,他们会失望的。』

      过了一会儿,宁褚才回复。
      『宁褚:好。』

      -

      席灵意确实是第一次坐飞机。
      但是可能因为宁褚坐飞机比较多,而且他们行李少,所以席灵意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紧张。

      她一步步跟在宁褚身后,办理登机手续、安检、候机。
      她甚至恍惚看到大学时宁褚刚进大学什么都不懂,她一边走一边在前面说,而宁褚跟在她身后半步的样子。只是现在她跟宁褚的位置好像反过来了,但是又好像没有反过来。

      他们好像从来都不是谁高谁低,就好像他们同龄,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从来就是互相搀扶,互相救赎,一起变得更好。

      -

      下了飞机,机场比较偏僻,席灵意又容易晕车,坐机场大巴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想吐,但是要去绿青山,还得先坐车到市中心才能坐上大巴去。
      好巧不巧他们打的车司机开车比较猛。

      席灵意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来柏湘都神志不清了,除了水土不服,晕车绝对也是个逃不掉的原因。

      被晚高峰堵在路上的时候,宁褚跟司机商量说能不能他来开,司机一开始很不高兴,觉得自己的车技被看扁了。
      但是又看席灵意脸色太难看,怕她吐车上,所以就答应了。

      换了宁褚开车,席灵意又坐到了副驾驶,才觉得稍微缓过来了些。

      柏湘的省会多山,他们正在开的这一段路,是从延绵的山川上跨过的高架,橙黄色的夕阳将天空染得红彤彤的,延绵的山川像是风景秀丽的画。
      从窗口吹入的风让席灵意好受了很多,她一边拍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想起了第一次坐宁褚开车的时候。

      “你开车这么稳,不会是因为我容易晕车吧。”

      但是却没有听到回答。

      席灵意回头,宁褚让她看后视镜,席灵意才看到在后排的司机哥双手抱胸满脸郁闷。
      司机可能在想,以后再也不载情侣了,被嫌弃车技还要被塞狗粮,郁闷得想爬去车底。

      但是宁褚答道:“是,就算后排司机大哥介意,但是我确实学车确实是为了你。”

      可能是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了,司机听到这个坦诚的回答反而乐了,讲起了自己跟老婆以前年轻时候的浪漫事。

      说年轻的时候两个人还经常找点浪漫,后来年纪大一点,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人还是同样的人,但是浪漫不起来了。

      -

      到市中心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其实省会市中心跟绿青山的长途汽车每天只有两班,一班是一大早六点的,另一班是晚上十二点的。
      但是宁褚看席灵意晕车难受,就问要不要今天先在市中心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但是铁血打工人席灵意只请了两天假,为了按时在周三返工,就去买了晕车药,决定还是坐通宵的长途汽车。

      席灵意上次来参加宁彦秋的重审,法庭就在柏湘省会,而且距离高铁站不远,所以那次她还好。
      但是这一次真的要跟宁褚回家,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宁褚大学的时候没有回过家了。
      钱是一方面的原因,累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就算第一程是坐飞机,出机场、倒长途汽车等等,整趟路程,没有两天是下不来的,真的太累了。

      长途汽车里面封闭,除了最后一排的那半扇窗户,别的窗户都开不了,空气闷久了很不好闻。
      但即使是通宵的车,人也很多。好多人都是难得到山外边看个医生,或者是打工的,要赶着回家。

      这样普通的一天,距离开车还有一些时间,这么一辆公交车就坐满了,还有人自己带了小马扎坐在中间的过道上,刷短视频的声音外放,车厢里本来就湿热,这下就更吵了。

      宁褚坐在她外侧的座位,看着席灵意,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愁什么。
      或许是晕车药发挥作用了,席灵意强撑着精神挽着宁褚的胳膊捏了捏,向他笑了笑,就睡着了。

      -

      凌晨,席灵意是被时不时透过窗帘的扫在眼皮上的光线搔醒的,看看手机是早上四点四十五,宁褚靠在椅背上摇摇晃晃,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眼睛是闭着的。
      昨天一夜席灵意睡得其实不太好,一直半梦半醒的,中间颠簸也会醒来,但是又会迷迷糊糊睡过去。

      车里隔壁那排的中年妇女在打着瞌睡,小鸡啄米一会儿,又醒过来,强打精神检查手里的蛇皮袋,蛇皮袋一动就传来小鸡仔的叫声。
      那里面的一晚上都传来小鸡崽轻轻的呼吸声,大概小鸡也会说梦话,让席灵意梦里都是自己被扔到了鸡窝里面。

      席灵意把蓝色的漏光窗帘拉开了一点,偷偷看了一眼外面。

      山区的夕阳和朝阳大概都极美,没有城市污染的天空像是最干净的画布,任由巧手的自然在上面绘出今日份的画卷。
      车往前行驶,阳光像是竖琴的弦一样一道一道地穿过道旁树木的间隙,时而被山石拦下,又很快豁然开朗。

      “醒了。”宁褚轻声问道,“累不累。”

      席灵意叫他也看外面,笑道:“不累,你看外面,好漂亮。”

      -

      车是早上五点过一点到的,司机在绿青山镇的车站附近的集市吃个早饭还得开六点出发的返程。
      开这种长途汽车很累,但是上一拨乘客刚下车,下一拨到得早的就已经先上去抢位置了。

      席灵意其实有点吃不下,坐了一晚上也睡不踏实,昨天晚上因为吃的明明不多,却还好像还没有消化,没有胃口。

      到了这个车站,宁褚的爷爷就会来接。
      不过因为是礼拜天,所以来集市的人多,已经在路上了,还要再等一会儿。

      虽然席灵意说不想吃早饭,但是宁褚还是去买了早饭来,是几个小笼包和一杯豆浆。

      席灵意吃了两口就开始光嚼不咽了。

      宁褚帮她拿着早饭,等着她吃,席灵意怕浪费就叫他吃。
      结果宁褚好像也胃口不好,塞了两个小笼包,又哄着她喝了两口热乎乎的豆浆。

      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早饭,最后还剩了两个小笼包。

      绿青山镇是附近几个山村的集散中心,一般坐长途汽车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要家人自己来接。
      来接人的一般都是平时农家载东西的三轮摩托,如果要载人就在里面放个小马扎或者小板凳。

      之前坐过道对面那个中年女人的爸爸也来接了,他们一起把那个会叫的蛇皮袋还有从城里买来的东西放在三轮车上,就从山路开了下去,坐在后面车斗里的女人两手抓着车斗的边缘,摇摇晃晃的。

      “要不要叫爷爷奶奶来镇上吃个饭就算了。”
      可能是看席灵意一直盯着远去的那辆三轮摩托,宁褚问席灵意:“回去太远了。”

      席灵意一直挽着他的袖管子,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妈妈当年带着我来支教,她肯定带了很多行李,怀里还抱个我是怎么保持平衡的。”

      宁褚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她这句话描述的画面,还是在笑别的什么。

      “一定要跟你回去的,”席灵意说道,“我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都带你去看我的小学和初中了,我不看你的不公平。”

      -

      回到小山村已经是中午十点半了,宁褚的奶奶早就等在了村口,一看到人来,立刻就过来了。
      宁褚的爷爷奶奶,虽然不是亲的,但是对宁褚一直很好,对席灵意这个带回来的孙媳妇,自然也是很好。

      对于应付长辈,席灵意还是挺在行的。
      毕竟她从小哄的就是姜小碗和陈茵之流的凶神恶煞。

      但是宁褚的爷爷奶奶是真的很通情达理,特别是爷爷还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属于是那个年代还读了点书的人,跟席灵意非常客气,说本来担心宁褚小时候那样的经历,以后讨不上老婆,现在可算是放心了。

      不知道宁褚是不是提前打过招呼,老两口中午准备的饭菜都不太辣,菜色也挺简单,还一直问席灵意吃不吃得惯。
      其实席灵意吃着有点咸,还稍微有点辣,可能因为他们家锅就是辣的。
      她只是笑道:“很好吃。”

      下午他们在村里逛了逛。
      宁褚好像在村里没什么朋友。
      老一辈的还好,还会说一声回来了啊,真孝顺。

      跟宁褚年纪差不多或者看着有点年纪的中青年,远远的看到还好,走近了好像认出了宁褚,就直接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
      甚至还有开着摩托车声音很大地贴着他们开过去,差点撞到宁褚身上的,过去了还用方言骂了很脏的话,还竖中指。

      席灵意特别气,但是被宁褚拉住了,让她走在路外侧,别被撞到。

      宁褚读的小学和初中在山里,高中在镇上。
      他爷爷奶奶说,他年年期末考试都是第一名,是跟第二名能差几百分那种断层第一名,他好像从一开始读书,就有天赋似的。

      绿青山镇上那所高中其实建校很久了,宁褚是第一个考到外省的考生。
      他之后,那所高中才零零星星有几个考到外省好学校的学生,而现在,也是考得越来越好了。

      宁褚读的小学和初中读的学校是同时有小学部和初中部的,因为以前学生不多,所以附近几个村子都是来这里读的,现在愿意来读书的学生多了,所以教学楼就重新扩建了,在使用的教学楼看起来挺新的,还有地方正在施工。

      操场看起来也很好,有橡胶的四百米跑道,中间还有足球场,旁边有升旗台,就跟长柘或者江渝的学校看起来差不多。
      虽然是周末,但是还有几个孩子在操场边上的乒乓球桌上打乒乓球玩。

      “看来你们村子以后搞不好要出奥运冠军哦。”席灵意打趣道。

      宁褚说道:“就算拿不了名次,让他们知道世界不只是这几个小小的村子,也是好事。”

      席灵意:“现在还会有来支教的人吗?”

      “这个学校现在师资还可以,但是每年暑假和寒假还是会申请支教,”宁褚说道,“其实支教,带来的并不一定是知识上的教育,更多的,是眼界和认知上的教育。”
      “很多山外边孩子习以为常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很新鲜从来没有听过见过的东西。让山里的孩子知道这些东西,这就已经是支教的意义了。”

      "知道这重山之外还另有世界,知道生活不止眼前所看到所经历的,这是曾经救了我的东西。我想现在在这里的孩子们,也会需要的。”

      -

      因为之前宁褚跟席灵意说可能周末时间不够,所以席灵意请的是两天假,周三回去上班,但是席灵意确实没有想到路上花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不过好歹他们周日晚上可以在这里住一晚上。

      爷爷奶奶给他们准备了两个房间,是打算的他们分开睡的。

      席灵意那个房间好大,白炽灯的光线阴森森的,里面还有一口带镜子的红色衣柜。
      她就有点害怕,虽然她真的很困也很累,但是等到爷爷奶奶房间的灯熄了,她就给宁褚发信息让他过来。

      宁褚很快过来了。

      他换上了长袖和长裤。
      虽然已经是七月了,但是山里凉,蚊子却多,最好穿长袖。

      “过来。”席灵意坐在那张偌大的床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宁褚坐到了床沿上:“爷爷奶奶给安排了两个房间,今晚我们一起睡不太好。”

      席灵意:“这房间以前是谁的,这也太阴森了。”

      宁褚:“我干爹的。”

      席灵意睁大眼:“你干爹?”
      她记得陈茵说过,宁褚的爷爷奶奶当时收养宁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儿子早逝,过世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宁褚被收养的时候,是认了那个人做干爹的。

      宁褚笑了笑:“开玩笑的,我住的才是我干爹的房间,你这间就是客房。爷爷奶奶说,我干爹人很好,你不用害怕。”

      但是丝毫没有减轻恐惧感,谢谢。

      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就会依赖熟悉的人。

      席灵意一直拉着宁褚的手,不肯让他走。
      时间久了,宁褚就脱了鞋上床,让她靠到自己怀里,哄她睡觉。

      但是席灵意其实睡不着:“宁褚,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其实过得挺难的。我今天路上看到那些人,对你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宁褚轻轻拍着她:“对啊,虽然改过名字,但是我从小就是被叫杀人犯和强.奸犯的儿子的,有的人虽然当面不会叫,但是暗地里多少还是会那么想吧。”

      席灵意直起身来,很认真地对他说:“可是你明明那么好,别人都看不见吗?”

      宁褚笑了笑:“我其实还好,他们都孤立我,我就正好读书,反正也不孤单。”

      席灵意还是很生气:“早知道你白天就该让我去骂他们一顿,我也骂江渝的方言,他们听不懂。”

      “听不懂的骂着有什么用,你还气着自己。就算他们听得懂也没用,跟有些人讲不了道理的,他们本来就不懂那么多,”宁褚让她消消气,“其实我妈刚坐牢的时候,我舅舅总要来把我要回去。”

      “他把你要回去做什么?”

      “做个劳动力吧。”宁褚说道,“村里嘛,多个人就是多个壮劳力,反正养个人也用不了多少米,总会长大的。”

      席灵意:“那爷爷奶奶……”

      “后来是你妈妈又来了一趟,把我舅舅起诉了,用赌博的罪名把他告进了牢里。他现在虽然已经出狱了,但是也没有再来骚扰了。”

      “那你跟我妈妈,其实认识的时间还挺久了。”席灵意说道。

      “对啊,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妈也叫我少打扰你们,后来时间久了,就没有联系了。”

      席灵意抱了抱他,她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安慰到这样一个从一个接一个的不幸里成长起来的人,她好像能做的,也就是陪在他身边,不要让他觉得自己被抛弃。

      “所以像我这种人,我舅舅赌博成瘾,还有……有时候被他们叫多了,我还真的有时候会觉得……”
      宁褚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在这里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觉得什么?”席灵意问他。

      “觉得,我是不是天生的犯罪胚子。”宁褚有点不敢看她,而是看着别处,“我其实很害怕,怕我的基因里,就带着那些不好的东西。”

      “这不会就是你,总是好像不太行的原因吧。”席灵意说道。

      宁褚满脸疑惑:“……我不太行?”

      席灵意:“对啊,每次我都感觉这回肯定得做了,逃不过了,结果你都没有继续,这不是不太行,还能是什么?”

      虽然对于“不太行”这个猜测,宁褚看起来很想辩解。
      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垂着眼睫,解释道:“我不继续,是我害怕不小心有了孩子,也会遗传到那种不好的基因。”

      席灵意有时候觉得,一个男的,连对他那方面的质疑都能忍,这个人基本就已经不是人了,快成佛了。
      偏偏宁褚就每回都能忍住。

      果然,“不太行”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宁褚有原因,她也有原因。

      对于性,席灵意也有自己的害怕。
      既然宁褚也跟她说了他害怕的东西,她也是时候跟宁褚坦白了。

      “宁褚,除了你以外,我没有过别的男朋友。”席灵意说道。
      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感觉好像轻松了很多,就好像一个背了那么久的包袱,终于卸下来了。

      宁褚看起来没有什么惊讶的,他看了席灵意一会儿,说道:“其实我猜到了。”

      席灵意:“你什么时候猜到的,你不会一开始就知道,你在玩我吧?”

      宁褚:“就是……偷吃禁果的那个晚上啊,你那天真的很反常,讲了很多‘第一次都是跟我’之类的话,后来……”

      席灵意把手掐在他脖子上,咬牙切齿道:“你有本事再继续说。”

      宁褚握着她的手腕,笑着看她,纵容她握着他的命门:“后来我想到,你住我那的第一个晚上,你装得那么熟练,其实摸我的手都是抖的,接吻好像也不会。还有……你只碰了一下就不肯继续了。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不喜欢我,后来你跟我说了那些话,我才明白过来,你应该是没有过经历,不知道该怎么办。”

      席灵意:……

      他们打闹,或者说席灵意单方面殴打了宁褚一会儿以后,宁褚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她按到了床头:“这里隔音不好,爷爷奶奶睡眠浅,容易被他们听到。”

      这个威胁可太管用了,席灵意立刻就不吵了,还顺便把灯给关了。

      “宁褚,其实我还有害怕的。”席灵意趴到宁褚耳侧,压低了声音跟他耳语。

      “嗯,你说。”

      窗外月光透过山间充盈的水汽凝成的云层,朦胧美好。
      席灵意都没有想到,这个在山村的夜晚,在陌生的地方,她依偎着那个熟悉温柔的人,跟那个人聊了一晚上的困惑与恐惧。
      宁褚也跟她说了很多,但是他们好像都在对方身上寻找到了答案。

      或许因为他们是很特殊的人,所以他们需要许多许多的确认,才能感到安全。
      但是好在,他们是同样给予对方那样多确认的人。

      -

      因为席灵意是天快亮才睡着的,所以礼拜一到了中午才醒过来。

      席灵意醒过来,看到全家都在等自己吃饭,都窘得当场遁地了。
      但是爷爷奶奶都说只是招呼她吃饭,关心她昨晚吃那么少,今天会不会饿坏。

      前一天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席灵意倒是胃口大开了,所以吃了好多。

      只是因为醒得晚了,就只剩下半天了,她觉得此行完美,只是时间太短了,有点可惜。
      爷爷奶奶说不怕,叫他们下回过完年再来,多住几天。

      他们傍晚就回了那个在镇上的车站,坐上了十二点返回省会的长途汽车。
      第二天早上五点下车,赶上火车,然后又是一路奔波。

      铁血打工人席灵意,终于在周三早上按时到岗。

      -

      回去以后,他们就约了个婚检,席灵意其实知道宁褚是被骂怕了,怕自己基因真的有问题。
      这是心病,去做检查是最直接的。

      婚检结果出得很快,周六上午去的下午就出来了。

      宁褚还跟工作人员说自己以前有段时间出现过很严重的幻听幻视,可能有精神分裂症,所以还额外加了几项基因检查。

      结果出来,宁褚身体很健康,没有什么病,精神分裂症、躁郁症等疾病的风险基因位点都没有检测到。
      换句话说,他没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也不是天生的犯罪胚子。

      拿到这份报告时,他看了很久。
      席灵意怕他要哭了,结果逗他抬头,发现他没有哭,也没有什么表情。

      “你现在在想什么,给点反应啊。”席灵意说道。

      宁褚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原来困扰了我这么久的问题,做了婚检就能查出来。”

      席灵意:……
      “朋友,这可是婚检,早点来你想跟谁做婚检?”

      回家的路上,正好路过一家民政局,席灵意想着来都来了,证件也都齐备,就拉着宁褚进去,把证也给领了。

      回到家,席灵意把证拍在宁褚脸上,叫宁褚快点持证上岗。
      并且把《贪妄》翻出来当菜单似的拍到他脸上,叫厨子炒一本。

      外面是黄昏,夕阳就像他们落在江渝的那盏夕阳灯一样美丽绚烂。

      席灵意先看到了宁褚背后的疤。
      那道疤很长,从右边肩胛骨直到左腰侧,除了肩胛骨以外的位置都缝合得很好,又因为长大了很多的原因,现在只看得到细细密密的疤痕了,可能是当时的针脚。
      而肩胛骨上的可能因为衣服会磨到,虽然后来也涂过祛疤的药膏,但还是光滑鲜红,跟他背部的皮肤格格不入。

      宁褚说道:“很丑吧。”

      席灵意亲了亲那道疤:“不丑,好像天使下凡,被砍掉翅膀的时候留下的。”

      疤痕的触觉很敏感,所以总是会无端地疼,但是她的嘴唇是软软的暖暖的。
      他回身,席灵意也抬头看他。他将她抱到窗台上,她也扶着他的肩膀。
      在落日的晚霞里,他吻住了他的太阳。

      “难受要告诉我。”宁褚还是这样告诉她。
      虽然她表现得很无畏,但是他太明白她,她真的很会虚张声势。

      可能是那次夜聊,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很了解彼此,所以其实还挺顺利的。
      他们提前做的功课里面那些意外状况都没有出现,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可能是他们真的很合适,开始不久席灵意就出神地看向了窗外。

      宁褚问席灵意怎么了。
      席灵意用手指向窗外:“你看,外面在放烟花。”
      宁褚也抬头望向她所指的方向,怕她冷似的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是啊,外面放烟花了。”

      外面没有烟花,只是他从来不会纠正她的胡话。

      在她看向窗外时,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他们在火车站的遇见,其实那时候她就觉得他出挑;
      她想起他们那么多次在月光里走回宿舍楼,空旷的林荫道,她喜欢他跟在她身后;
      她想起每次在图书馆抬起头,都可以看到他坐在她的斜对角。

      她想起宁褚开车时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样子;
      她想起宁褚每次看向她时,眼中或深或浅的笑意;
      她想起每天晚上他们的晚安吻,一次次,一天天。

      那稳固的仪式感,一点点地建立起了他们之间不会断联的纽带,重铸起了她从父母离婚那一刻起就坍塌的安全感。

      夕阳洒进窗户,将他们的皮肤染成油画的颜色。
      在这一天,人类被逐出了伊甸园,但是天使坠落失去翅膀时鲜血淋漓的伤,结了痂。

      -

      那一天他们睡得挺早,睡着的时候窗外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褪尽。

      因为睡得早所以醒得也挺早。

      那么早醒来,席灵意就贴在宁褚耳边喊哥哥,宁褚将她的嘴捂住,她却一遍遍喊得情意绵绵。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可能不会这么放肆,毕竟能连熬三个大夜都没有精神奔溃的体力,是一种相当恐怖的存在。
      她以为宁褚不行,体会过了以后发现他是真能干。

      但是他真的很听她的话,一开始她喊的停宁褚真的会停,所以席灵意后来换了个词把继续当呼吸喊了。

      其实开始之前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是后来,她感觉,这件事好像感觉也没有那么可怕。
      就好像以前去骑马,一开始她会害怕,但是后来她发现缰绳在她自己的手上,想要停马儿也会停下,她就不会太害怕,而是可以骑着马好好欣赏风景了。

      席灵意都快忘了自己那个假期是怎么过的了,反正厨子真的很听她的话,炒完了一整本菜单。

      那件事也就这么发生了。
      她没有被人控制,她也没有突然就失去自我了,她也没有像以前街头巷尾骂的,突然变得风情万种,一走出去谁都能看出来了。

      她还是她,没什么改变。
      她只是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了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因为感觉挺好的,所以又做了很多遍,仅此而已。

      -

      后来的几个月,时间过得非常快,也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说阿柒辞掉了那份年薪百万的投行工作,而去自己开起了摄影工作室。

      比如说陈茵现在已经结束了旅游姐妹团,带着宁彦秋和姜小碗一起到了某个山里,说要去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去创业搞民宿了。
      宁彦秋用刑事补偿的钱款报名了夜校,在学老年保健与医疗专业,说是会学到一些中医、西医、保健方面的知识,每次见面讲起来眼睛都亮亮的。
      她还去参加了救助小动物的义工,那里面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坐过二十二年的牢。

      比如说鹿空山经历了换主笔风波以后,目前口碑声誉非常不错,现在反而已经超越素格游戏部,进了国内游戏圈的第一梯队,而且也已经通过了上市前的最后考察。

      比如席灵意,她之前那份工作做了六年都没有升职,这一次她的产品方案市场反应特别好,所以她的主管就给她升职加薪了。

      还有,席灵意终于在那家便利店里“偶遇”了那个热心的小姑娘,给她递了张婚礼的请柬请她来参加。

      -

      快要国庆了,席灵意的婚期也落了俗套安排在了国庆,国庆加上婚假,她可以跟宁褚出去旅游度蜜月。

      但是要请假那天,她主管在顶楼开会,她正好也有东西要主管批复,所以就拿着假条去了顶楼。

      在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她看见了李玉弦。

      席灵意从来没有来过顶楼,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了过去又倒回来两步,愣在了那里。
      倒是李玉弦抬头看到她了,笑着叫她进了办公室。

      席灵意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和办公桌前,看着外面长柘最标志性的建筑物。

      六年前,她刚进素格的时候,张幸就把她叫进办公室,也是差不多的场景,笑着跟她说“你本来没资格进素格,是我保你进来的。”
      这一刻,席灵意甚至觉得有点恍惚,仿佛六年前的那场噩梦又要重演了。
      她甚至在想,不然就再辞职吧,反正“小僵尸”那个账号现在经营得也还可以。

      “来这里工作还习惯吧?”李玉弦正好也是站起身活动活动,“之前看到你升职的文件了。”

      席灵意抱着手上的产品策划案和假条,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那个问题问出来没有意义。
      如果答案是“是”,那么她该如何自处,她这么说是不是好像在怪李玉弦?
      如果答案是“否”,那李玉弦是不是会觉得莫名其妙。

      李玉弦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举起双手表示清白:“是你自己面试进来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哦。”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主管不知道我给你面试过,也不知道我认识你,是她自己看好你的能力。”

      席灵意有点说不出来话,但是她还是道了谢:“谢谢您当时跟我的面试。”

      “不用谢。”李玉弦笑道,"我们做人力资源出身的,都喜欢看到每个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发挥自己的长处。"
      “而且,我其实欠你一个人情。”

      席灵意有点惊讶:“我跟您之前见过面吗?”

      李玉弦笑道:“也别您不您的了,都把我叫老了。你应该忘了,2015年云行的校园招聘,是我主要在负责的。”

      每年各大企业都会去高校里办校招,这是件大事,校学生会会一起组织和协助。
      2015年秋天,是她刚上任当上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时候,所以她也去帮忙了。

      “那年我刚好怀孕,到了孕晚期,但正好是事业上升关键期,我就硬撑着去了,一时疏忽忘了几份材料。但当时宣讲会都快开始了,我真的快要急死了,”李玉弦说道,“好在当时有个好心人,帮我忙前忙后,才填上了那个窟窿。”

      那年的校园招聘会,席灵意是看有个姐姐大着肚子不方便,手里拿着很多东西,很着急的样子,
      所以她就去问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那个姐姐就问她,能不能帮忙打印点彩页,她就马上跑出去帮忙打印了。
      跑回来时宣讲会才刚刚开始几分钟,还赶得及,所以她又帮忙发下去了。

      原来那个大着肚子还在工作的姐姐,就是李玉弦。

      “那一年你大二,后来等你毕业以后,人事部把那一年校招的名单递上来,我才发现,你没有面云行,而是先被素格招走了。”

      -

      升了职确实会忙一点,因为管的事多了。

      席灵意婚礼当天还在回邮件,真的要出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婚礼上她要用的一个重要道具忘记拿了,所以到了半路又匆匆忙忙回家拿。
      是她跟宁褚记账的那个账本。
      那个记录了她和宁褚互相亏欠的账本。

      但是她出门打的那辆车,应该要直接送她去婚礼现场的,却把她送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她还在回信息,一抬头发现车停了,叫司机继续开,司机说导航上就是这里,叫她付钱下车。

      席灵意也不太会看那个导航,只知道应该是到婚礼场地附近了,但是她也不认路,指不了路。

      司机忙着去接下一个订单,席灵意也不好难为人家,所以拖着婚纱的裙摆就下车了。

      不过还好,今天天气晴朗,不冷也不热,是个非常好的日子。

      席灵意下了车就给宁褚打电话,路边人不少,路过的小孩还在喊她新娘子。

      “我不太清楚我现在在哪里。”席灵意描述了一番周围的景色,但还是没有说清楚,“宁褚,你快想想我该怎么走,我好像都快迟到了。”

      宁褚开了位置共享,说道:“别着急,迟到没关系,你穿着婚纱走路不方便,不要乱穿马路,我这就过来找你。”

      “司仪台词都快讲完了吧,该我们入场了吧。”席灵意拿着手机,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关系,妈妈和外婆她们之前就说不该请司仪,司仪那活她们也能干。你别急,就算司仪台词讲完了,她们也可以上去讲的。”

      这倒是真的,之前席灵意执意要请个专业的司仪来体验一下,还被妈妈和外婆嫌弃了。
      但是现在她们能再撑撑场子,拖延点时间就再好不过了。

      席灵意挂断了电话。
      看到那简陋的位置共享地图上的两个小绿点相距并不远时,总算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可以自己朝着宁褚走过去的。

      但是有人叫住了她。

      “小意。”
      那声音很熟悉,是年幼时回家,会抱着小小的她举到空中的人的声音。

      其实席灵意发请柬的时候想过要不要通知爸爸,但是妈妈和外婆强烈反对,所以她最后还是没有请。

      “小意。”那声音又叫了一声。

      席灵意回头,果然是爸爸。

      他老了很多,两鬓斑白,本来那么意气风发,现在却有点佝偻着背了。

      上一次打电话还是他打电话来找她借钱了。
      但是今天,他也穿得挺正式,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盒。

      “爸爸的债还清了,钱是你有个朋友帮我还的,”他把那个礼盒递到了席灵意的手里,“他有个条件,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还有就是,跟你发誓,我以后……以后再不借高利贷了。”

      那是个半透明的礼盒,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是什么。
      是她的姓名章。

      那个丢失已久的姓名章。

      席灵意抬头,看到街尾停着一辆车,不是太常见的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好像只是普通地停在那里。

      礼盒上拴着一个小小的信封,席灵意拆了开来,上面是张幸的字:
      “你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的误入歧途,祝‘每次都能赢我’小姐今后幸福喜乐,再无烦忧,一直常胜。”

      都是好话,却没有落款。

      席灵意:“告诉我朋友,他的礼物我收下了,那你的礼物呢?”

      面前的男人瞬间脸上窘迫,裤兜装模作样摸了半天,只能老老实实道:“我还以为给你把礼物送到就够了,我还要准备礼物啊。”

      席灵意都习惯了,笑笑:“没有礼物,那你口头祝福我一句总好吧。”

      “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喜结连理,”男人绞尽脑汁,又补了一句,“早生贵子。我嘴笨,但是我是真的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席灵意跟他告别,“那就再见吧。下次不要欠钱了,我可没那么多朋友愿意帮你还。”

      -

      收回了旧日的印章,席灵意也要走向她的未来了。

      她低头看手机上的位置共享,发现宁褚已经到了附近,所以她就朝那个代表宁褚的绿点走去。

      虽然微信位置共享这个地图简陋,多少年了也没有改进,但是她跟宁褚好像永远可以找到彼此。
      就好像大学时的无数次,就好像上次宁褚在车站找回了她。

      席灵意走着走着,果然过了一个街区,就看到了走在树荫下的宁褚,他今日穿跟她配套的婚礼西装,手上还拿着一束花。

      “来接我怎么还带花。”席灵意接过那束花,顺手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宁褚。

      “妈妈说,今天第一次见面,带一束花比较好。”

      他们一起往回走,席灵意闻了闻那束花,很好闻,很清新,让她原本有点烦躁的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但是她很快就不平静了。
      她打算在婚礼上再给宁褚看的账本,宁褚居然在翻看。

      她劈手夺过,却也没有多恼,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还写了挺恋爱脑的话在那个本子上的。

      “原来你说的不带会遗憾一生的道具,是这个账本啊。”宁褚说道,“我还以为在你的账本上,我欠你的钱应该都还清了,原来还差一千多。”

      席灵意感觉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了:“是啊,你还欠我1314,你欠我一生一世,你得拿一辈子来还。”

      “哦。”宁褚神色了然,然后拿出了手机。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时间玩手机。

      她的屏幕亮了,有新消息。

      『宁褚向您转账人民币3344元。』

      宁褚牵起她的手:“你跟我要一生一世,我愿意还你生生世世,你要不要?”

      -

      本来他们是在路上慢慢走的,但是席灵意吉时的闹钟响了。
      她本来是不信这种东西的,但是事到临头,却还是想赶一赶那个吉时。

      席灵意穿着高跟鞋跑不快,就要宁褚拉着她跑。

      白色西装的新郎拉着身穿婚纱手里拿着花束的新娘奔跑在树荫密布的街道上。
      阳光像是斑马的纹路一样洒在路面上,又被托起印在坠在后方的纯白裙摆上。

      因为是国庆节,出行的人多。
      但是那些人都在席灵意的没来得及关闭的钢琴曲吉时闹铃声中避让。

      好多人看向他们,好多人送上祝福,好多明明只是陌路人,却那么善良美好。

      -

      他们总算在闹铃结束时,跑到了婚礼的入口。

      入口处已经没有人了,可能都已经进入会场了。

      他们都跑得呼吸急促,却都在笑。
      缓了几口气,在树上鸟雀偶尔的鸣啼声中,他们互相整理了头纱、婚纱、领结和胸针,等到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牵手走进了场地。

      穿过白色的檐廊与门洞,宾客们都聚集在草坪上。
      婚礼的舞台上,穿着一身漂亮喜庆大红旗袍的姜小碗正在暖场:

      “咳咳,在今天这个大好的日子,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喜上加喜!”

      “我们那栋要拆不拆拖了几十年的筒子楼,终于——要拆迁啦!”

      人人都会犯错,人人都有创伤。
      创口的愈合很痛苦,有些创口会化脓,有的创口过去很久依旧会疼,有些创口愈合了但是开始增生。
      但就算疤痕再丑,也有人会心疼,有人珍惜,有人细细描摹亲吻,说那是天使坠落留下的疤痕。

      老话说得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如人,如事,如这世间万物。

      愿世间千万般痴心妄念,
      都敌不过经年水滴石穿。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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